小暑 十七
楚天聲半路失蹤的消息終于傳遍了刑部,,不僅是李英杰和劉培中,,就連更夫和廚子也都在為尋找楚大人獻計獻策。
廚子老孫說羊頭山有很多餓狼,,應該找當?shù)氐墨C戶問清狼穴所在,,興許還能找到楚大人的遺物。
更夫老李則說羊頭山是窮山惡水道路不便,,楚大人又是個球一樣的胖子,,十有八九是失足落到了山澗里面,應該順著山腳沿途尋找,,興許能發(fā)現(xiàn)楚大人的尸骨殘骸,。
老孫對著看法很不以為然——羊頭山上的狼又不是吃屎的,就算楚大人真摔死了,,也難免會被野狼發(fā)現(xiàn),,然后叼回狼窩喂狼崽子,所以還是應該去找狼穴,。
兩人各說各話,,都覺得自己的說法最有道理,不知不覺便吵了起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他們生怕官爺們聽了對方的意見耽誤了搜查,以至于竟廝打了起來,。
廚子和更夫打架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兒,,可偏趕上李英杰正在心煩,一見之下登時大怒,,二話不說便命人拉下去各打二十大板,,打完板子還不算完,又讓賬房各扣一個月的餉銀才算罷休,。
梁書對舅舅的做法很不以為意,,在他看來,刑部走丟一兩個胖子實在算不得大事兒,,跟楚天聲相比,,梁書倒更在意江嶼的下落。
自從開始調(diào)查紫陽真人開始,他們就知道趙無極有兩個得意弟子——一為趙爍,,二為孟蛟,,師徒三人可說是形影不離。他們也在各種場合聽聞過趙爍的名字,,而江嶼卻從未透露他們原本是認識的,。
以梁書對江嶼的了解,即便他和趙爍真有故交,,也絕不會在自己面前裝傻才對,,而他之所以會在最后一刻留下線索,大約也是在見面的時候才認出了對方,。
而讓梁書費解的是對方為什么要帶走江嶼,。
如果是要滅口,隨便一刀殺了便是,,又何苦非要冒險帶著一個累贅從武英侯府離開呢,?還是說對方身患隱疾,需要找江嶼治???
梁書的思路越想越偏,趕忙搖頭,,把那些奇怪的年頭遠遠甩開,。
暫且不論他和江嶼之間究竟有什么淵源,只說他便是宏恩觀的肖樂這一點,,就足以斷定這個人絕不簡單,,不管他跟張寒有什么關系,這樣的人都是絕對不該留在宮里的,,可他偏偏又是趙無極的高徒,,現(xiàn)在又在準備丹成大典,可以說是圣眷正隆,,這時候,,無論是誰對他提出異議,無異于是在打皇帝的臉……
梁書苦思了半晌也沒個頭緒,,不由便念叨了出來:“我該找誰去提醒陛下當心丹成大典呢……”
說者無心,,不想身邊竟有人答話:“國師的冊封儀式和陛下的丹成大典是先后舉行的,負責冊封大典的正是北堂春水,,你要是有話想帶進宮里,,找他應該是再合適不過了?!?p> 說話的人是王崇恩,,他還以為梁書是在擔心丹成大典籌備的不夠細致,,給他出完主意之后,還又補充了一句:“我看你也不用擔心,,即便那群道士有什么地方準備的不夠周祥,這不是還有禮部的那幫馬屁精跟著呢嗎,,出不了什么大亂子的,。”
梁書有意不把王崇恩牽扯進來,,也就順勢點了點頭:“你說的也對,,不過我正好要去一趟禮部,不如順便見一見北堂大人,,好歹弄些小道消息出來,。”
王崇恩倒是也沒多想,,哦了一聲之后,,忽然問道:“誒,江先生哪兒去了,,怎么沒見他跟你一起?。俊?p> 梁書起身邁步,,聞言只揮了揮手便出了值房,,頭也不回的往外走了。
只留下王崇恩一個人負手而立,,看著梁書的背影搖頭嘆道:“年輕人怕是又吵架了吧,?”
梁書沒理會王崇恩的嘆息,出門之后便直奔禮部去了,,正在門前準備通報時,,卻見一身墨竹長衫的北堂春水正搖著扇子走了出來,,兩人相視都是一怔,北堂春水轉身要走,卻被粱書閃身擋住了去路,。
“誒!好巧啊北堂大人,!”
北堂春水干笑兩聲,,似有幾分無奈地說道:“確實很巧……難得在下能偷溜回家,每次都被你給撞見,?!?p> 粱書沒理會北堂春水的腹誹,興沖沖的拉著北堂春水便往外走:“那正好,,咱們邊走邊說,!”
所幸北堂春水也是個性情灑脫的性格,,雖然無奈,卻并不討厭梁書的無禮,,便請粱書一同上了馬車,。
北堂春水才一上車便斜靠在軟墊上,十分寫意的詢問梁書:“梁大人這么著急趕來,,不是要查什么東西嗎,?”
粱書一路上都在琢磨該怎么勸說北堂春水注意趙爍,可準備開口的時候才忽然發(fā)覺自己似乎并沒有證據(jù),,聽見對方的問話,,不由怔了一下。
北堂春水也不著急,,一邊喝著飄著碎冰的酸梅湯,,一邊等著粱書開口。
梁書措辭半晌,,才終于開口說道:“聽說國師的冊封大典是您在籌備,?”
北堂春水點頭:“正是,怎么,,你是想要我?guī)氵M宮參觀嗎,?”
梁書趕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就是隨便問問,?!?p> 北堂春水挑了挑眉毛:“隨便問問?冊封儀式有什么好問的,,梁大人不會是拿我說笑的吧,?”
梁書聞言也不覺得尷尬,只是嘿嘿一笑:“我其實是想問丹成大典的事情,,不知道大典都有什么活動,,會不會很熱鬧啊,?”
北堂春水舀了一勺酸梅湯后,,不緊不慢的說道:“那個是紫陽真人他們籌備的,我也所知不多,,大約是皇帝祭天之后打開丹爐,,取出里面的金丹,先由預先選出的股肱之臣服用,,然后陛下再行服食,。”
梁書看得也有些口渴,,不由咽了一口口水:“出爐的仙丹當時就吃,?”
北堂春水抿嘴一笑:“當然是要晾涼了再吃的,。哦……我說你來找我干嘛,莫不是想讓我?guī)湍泐w仙丹嘗嘗吧,?”
梁書滿臉的黑線,,趕忙解釋:“我可不想長生不老,我只是想問問,,這個儀式不會有什么危險吧,?”
北堂春水放下羹匙,蹙眉盯視著梁書正色問道:“你是不是發(fā)現(xiàn)有人要對陛下不利,?還是……有人要搶長生金丹?”
梁書其實很想告訴北堂春水,,要他當心那個叫趙爍的道士,,可他跟北堂春水是在不熟,也不敢跟實話實說告訴對方,,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測,,于是便訕笑著說道:“畢竟這金丹是長生不老的寶物來的,難免會有壞人覬覦,,你也知道陛下一向待我如子侄的嘛,,我也是想盡一份心而已。您也不用大張旗鼓的去加強護衛(wèi),,只求能保陛下萬全就好了,。”
梁書這話說得沒頭沒腦,,不僅沒有打消北堂春水的顧慮,,反倒更添了幾分狐疑。梁書也不等他再問,,抱拳拱手之后便跳下了馬車,。
北堂春水‘誒呀’一聲,趕忙掀開車簾去看梁書有沒有受傷,,卻只見他正立在街上沖自己揮手告別,,小麥色的臉上露出兩個酒窩,唇角還有一顆虎牙若隱若現(xiàn),。
羊頭山地處京南三百外的神農(nóng)城管轄,,因為山勢險峻物資匱乏,自古便是飛鳥走獸的聚集之地,,打仗的時候還有山民來這里避禍隱居,,這幾十年世道太平了,便也早都紛紛下山去了,,只留下零星的幾間破屋算是對當年的紀念,。
羊頭山上唯一的小路也是那時候的山民們留下來的,,經(jīng)年累月沒人走過,慢慢便與荒草融在了一處,。
這里的時間仿若靜止,,卻忽然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給打破了,險峻的山谷兩側頓時響起一片猿鳴鳥啼,。惹得樹林沙沙作響,。
策馬而來的是一個青衫道人。道人面白無須,,生了一副柔柔弱弱的白凈臉孔,,可騎馬的本領著實不差,竟能在這羊腸山道上策馬如飛,,顯然不是外表所見的那般柔弱,。
馬蹄飛騰,在連續(xù)拐過幾道急彎之后,,道人的眼前竟突然沒了路徑,。駿馬嘶鳴一聲便帶著道人墜了下去。道人的心智十分了得,,眼見墜崖已是無可避免,,便趕忙脫去馬鐙探手去抓山石。接連幾次石屑崩塌之后,,忽然觸手一片柔軟,,隨之便有一道巨力拉扯住她的身體。
孟九娘的身子晃了兩晃,,抬頭看時,,竟是馮沖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怎么在這兒,?阿昶他們呢,?”孟九娘一邊處理手上的擦傷一邊詢問馮沖。
馮沖卻只淡淡的說了一句:“他和刑部的那個胖子昨天已經(jīng)走了,?!?p> 孟九娘一怔:“走了?”進而怒道:“怎么可能,!他們怎么可能走得脫這里的九曲連環(huán)陣,?”
馮沖輕輕嘆了口氣:“他們當然不能,可星斗二老卻是可以,,我也沒想到那兩個老家伙回來這里,,而且……”
“而且什么!”孟九娘打斷馮沖的話:“你為什么不攔住他們,!”
馮沖苦笑一聲,,幽幽道:“我又打不過星斗二老,,上去白白送死嗎?”
孟九娘怒極:“那你不回去報信,,留在這里干嘛,?”
馮沖低著頭給孟九娘沖洗傷口,輕聲說道:“我在等你,?!?p> “等我干嘛!”
“等你來了,,我要帶你離開這里,。”
馮沖的話音未落,,短劍過河的劍鞘便已出手,,孟九娘猝不及防,饒是他連退了數(shù)步還是被馮沖點中了穴道,,半邊身子一麻,趕忙扶著旁邊的大樹穩(wěn)住身形,。
“馮沖,!”孟九娘喊得撕心裂肺:“你瘋了嗎!我弟弟還在他們手上,!”
馮沖仿佛冰雕木琢,,冷冰冰的又出一招:“你為他,為孟家做的犧牲已經(jīng)夠多了,,他是男人,,就該走自己的路?!?p> 孟九娘堪堪避過一擊,,再次喊道:“你以為我逃得掉嗎?我根本沒有退路,,你為什么不肯幫我,!”
馮沖的動作略頓了頓,可轉身便又攻了過去:“我就是在幫你,,只要有我一口氣在,,我就不會不會讓你再做傻事!”
劍鞘帶著風聲再次點向孟九娘,,孟九娘的內(nèi)力自掌中噴涌而出,,接著力道險險又避了開去,借著在地上翻滾的機會,,她努力想解開被點中的穴道,,可馮沖的內(nèi)力遠在他之上,,試了幾次竟都無果。
耳后風聲凌厲,,顯見馮沖已經(jīng)貼在了身后,,孟九娘忽然轉身面向馮沖,眼中水波流轉,,口中喚了一聲:“沖哥,!”
馮沖下意識的去收劍著,竟被自己的內(nèi)力震得胸中氣血翻騰,,喉間一甜險些便要吐出血來:“九娘……你醒了,?”
劍鞘距離孟九娘的身子只差分毫,孟九娘眼波流轉輕輕撥開劍鞘,,探手去摸馮沖的臉頰,,馮沖的神情仿佛春風化凍,正要說話時,,卻突然覺得身子一麻,,低頭看時,卻見孟九娘的手指正點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