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仲武死了,？,？何日之事？”李廓放下了碗筷,，驚訝的看著唐琮。
“嗯,，幽州所言當(dāng)是十日前,，現(xiàn)今應(yīng)該已是報(bào)至長安了”。唐琮回徐州也才幾天,，這次在長安留的久了些,，一來是要四下走動，二來天子召見了數(shù)次,，唐琮就只能等著好久天子不打算再見了才回了徐州,。
天子幾次召見唐琮都是事無巨細(xì)的詢問武寧的情況，盡管許多都只是一些,，于一些舊事的反復(fù)重提,，可天子依舊不厭其煩，只是不滿之意一次比一次加深,，甚至曾說出過“養(yǎng)虎自嚙,，長虺成蛇”①一語。這把跟隨李廓時日已久并且也連帶著于佛事生了興趣的唐琮嚇的幾乎當(dāng)場癱倒,，連忙書信加急匯報(bào)給了李廓,，然后李廓便有了讓陳權(quán)感到奇怪的”急躁“之舉。
”唉,，真是應(yīng)了白樂天的那句“自去年來多事故,，從今日去少交親”②了。自赴徐州來,，這些故人已是不得見,，亦不曾想張仲武已然去了“。
”張仲武雖出自藩鎮(zhèn),，卻是忠義之人,，這幽州更是難得的平靜了幾年。他這一去,，據(jù)聞其子張直方品行不端,，性情暴虐，恐是不能久治,，這幽州怕是又將生變,。幽州若變，成德的王元逵倒是一貫恭敬,，然魏博的何弘敬卻是頗為詭詐,，這河北三鎮(zhèn)~~~，哎,，罷了罷了,，武寧我且尚未理治妥當(dāng),，又何必于此掛牽河北呢“？元季,，你也莫站著了,，坐下來陪我飲上幾杯。
”是“,。唐琮坐下后陪了幾杯酒,，猶豫了一陣，決定還是要把心底的一些憂慮道于李廓,。
”咳,，大使，近來彭城有些,，有些詭異,。屬下不敢妄言，可還是覺得銀刀都會否于此生變“,？
”哈哈,，元季啊，想來你亦是覺得我近來的手筆有些草率了吧,？欸,，不用告罪，這又何罪之有“,？李廓攔住了唐琮欲起身告罪的舉動,，招呼他安心坐著復(fù)又說道：”其實(shí)起初我卻是因你傳回的天子之言心生懼意，才狠下心收了彭城的榷酤,。不瞞元季,，當(dāng)夜我卻是未睡的，坐了一整夜,，心下自是忐忑,，生怕因此給了銀刀都逆亂之情由?？葑畷r我隨手翻看了些舊時的書文,，卻忽于元季此前報(bào)上的芒碭山之變一文中生了些許疑惑。元季,，你說為何這銀刀都竟連五百南衙禁軍都未能吞下呢”,？
“因?yàn)椋驗(yàn)?，因?yàn)閷⑹坎?？因?yàn)殂y刀軍惜身,？因?yàn)閪~~~,，咦，大使，現(xiàn)今想來卻是有些奇怪了的,?？晌艺J(rèn)得那領(lǐng)頭之人是銀刀都的都虞候胡慶方，且還有幾人亦是平日見過的,，所以這該是銀刀都沒錯的,。不怕大使笑話，當(dāng)日我遠(yuǎn)遠(yuǎn)見了是那胡慶方,，便凈顧逃了,，等陳權(quán)和高駢先后圖救才回轉(zhuǎn)的，倒是沒怎么細(xì)想這其中的蹊蹺之處”,。唐琮心里有了些想法,，可馬上便自我否定了：“那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是啊,，元季見了銀刀都便欲逃了，這亦是人之常情,，便是我也會如此,。此后我將芒碭山及揚(yáng)州之事一字字的反復(fù)斟酌著。卻是覺得,，這銀刀都會否有之名而無其實(shí)呢,？畢竟王智興之后幾時見過銀刀都上陣？雖是驅(qū)逐過幾任節(jié)鎮(zhèn),，但也皆是于節(jié)鎮(zhèn)就任之時或時日尚短根基未穩(wěn)之際暴起發(fā)難,，亦是未大動干戈的。所以,，元季你說這銀刀都可還是王智興的那個銀刀都嗎”,？
李廓期許的目光讓唐琮倍感壓力，他很想附和李廓之意,，可又是覺得,，這事情雖有些可疑，但銀刀都的威名又非一兩天的,，而是快三十年了,。怎么會是個贗品呢？難不成這天下人皆是蠢笨不成,？不會的,，一定是哪里想錯了?？赡苷缒蔷涔耪Z所言：”智者千慮,，尚有一失“,，這或許只是個巧合罷了。
“咳,，大使,，現(xiàn)今我也知這個中卻有些可疑之處，可是大使,，銀刀都成名三十年了,，便是許久未戰(zhàn)，或于兵事有所疏慢,，可我在芒碭山回轉(zhuǎn)之時亦是見了銀刀都的軍勢,，卻是十足的精銳，這事做不得假的,。想來或許當(dāng)日因不欲折損過重才至如此,，畢竟銀刀都在這徐州名聲可并不太好，于其他各都亦是爭斗不休,，如是折損過重恐無力壓制徐州”,。
“哎，是啊,，元季所言極是,，相較于銀刀都三十年的威名來說，些許可疑卻是不能作數(shù)的,，所以我才要做些試探,，試探這銀刀都到底有何隱秘，才會頻頻有所動,。這結(jié)果卻是有些不知是喜是憂了,。元季說彭城近來詭異，此事我亦知的,?？蛇@詭異之處并非是那銀刀都近來安分守己，而是為何余下六都竟也一并安順了呢,？正如元季所言,，這七都之間彼此爭斗不休，銀刀都更是眾矢之的,，可為何竟如此的默契,？而若翻看過去幾十年的徐州之事，每當(dāng)事變之時,，七都皆是這般詭異的默契,。元季啊，我想是不是這三十年來王智興把天下人皆給騙了,？銀刀都根本就不是一都,，而是七都皆是銀刀都”,？
“而果若如此，這其中之喜便是這七都即使皆為銀刀都,，亦自精銳，可再難為天下懼,，徐州當(dāng)定矣,。憂的則是，如果七都皆為銀刀都,，那我這節(jié)度使的四千人是保不住武寧的了”,。李廓有些哭笑不得的揪著自己的胡子，正如他所猜測的,，這可真的是喜憂參半,。
“咳，大使,，我聽聞陳權(quán)在滕縣做下大事,，繳了國舅鄭光的親族，收攏了近萬流民,，那他那里或能得上幾千兵丁的,，或可將其招來共守”。唐琮想起回徐州后聽來的消息,，忙建議到,。
“哈哈，元季啊,，不必了,，我不會招他，便是招了他亦不會來的”,。
“嗯,，元季觀陳度之如何”？李廓突然話音一轉(zhuǎn),，問起了唐琮對陳權(quán)的看法,。
“這個，我于他雖是有些交往,，但也算不得親厚,。只能略說些。此人膽氣頗壯,，亦有些見識,，更有辯才，然行事卻過躁切,。大使還請恕我言語之冒犯,，嗯,，陳度之卻是讓我想起了晉時的諸葛玫③。正如晉書所言：‘玫浮躁有才辯”,。今回轉(zhuǎn)徐州,，便聽聞滕縣之事，卻是心下駭然,，我恐其人不得久”,。唐琮遲疑了片刻，才留意著李廓的神色緩緩的說道,，畢竟他知道李廓對陳權(quán)頗為親近,，恐出言惡了這位節(jié)度使。
“哎,，元季,，你尋個時間遣人將這銀刀都一事說與他吧，莫令其再行的差了,，我能做的僅此而已了”,。
——
陳權(quán)和杜方在田里閑話著忙至午時，正打算叫了一同出來的百名軍士歇息用飯,，卻見遠(yuǎn)遠(yuǎn)的幾匹馬奔來,，近了一看，原來是齊悅領(lǐng)人來了,，今日他應(yīng)該在留在營中操練才是,，卻不知這般的急切趕來為何，但不管何事,，陳權(quán)心下都是一緊,。
“都尉，那姓陶的畜生方才又領(lǐng)人去了大營,，這次人卻是不少,，銀刀都有百人?？此悄釉S是何處吃了虧,，入營便自尋釁，現(xiàn)今其他各都于營中之兵俱已匯集,。正和那銀刀都對峙,。雕旗都曹謨讓我來尋都尉，說是請都尉立刻前去,，今日眾人定要將那畜生之事商議出個結(jié)果”,。齊悅未及跟前，便跳下馬來，氣喘吁吁的跑近了匯報(bào),。
“那個千刀萬剮的畜生~~~,，哎，既然如此我便去吧,，七都都在,，亦不用多人，省的惹了猜忌,，便帶著這百人前去,，了結(jié)此事回營再用飯“。陳權(quán)恨恨的一邊咒罵著陶繼業(yè)一邊招呼了田里的士卒列隊(duì)準(zhǔn)備去解決這麻煩事,。
”憲義，郭齊和徐成可在“,？一邊看著杜方指揮軍士列隊(duì),，陳權(quán)想了想問道。
”未見郭齊,，今日挾馬都人卻是不多,，只一個姓呂的隊(duì)正領(lǐng)了五十人在大營，方才也是派人去尋郭齊了,。徐成亦是不在,，也有人去尋了“。齊悅回復(fù)到,。
‘都不在,？？等等,，原象,，你馬上帶兩人回營，拿著我的魚符,，再領(lǐng)些人馬來,，嗯，三百人吧,。一會我和憲義帶人先去大營,，你領(lǐng)三百人接應(yīng)。郭齊和徐成都不在,，也不知好久方能尋來,。沒個領(lǐng)頭的周旋，如是鬧將起來,，銀刀都尚有百人,，嘖嘖，咱們這點(diǎn)人可得不了便宜的”,。陳權(quán)忙喊過來杜方,，對他交待著,。
“哦，領(lǐng)命,，都尉就是太小心了,，想當(dāng)初咱兩人不還是宰了三個的~~~“。杜方接過了魚符嘴里還有些不忿的嘟囔著,，他一直對這銀刀都不大服氣,。身旁的齊悅只做不見，這杜方和陳權(quán)關(guān)系親如兄弟,，三個月了,，陳權(quán)于銀槍都這一千二百人已是掌控，此時便是自己亦不敢如之前那般冒犯,，也只有這杜方才能如此,。
”叫你去就去，哪來那么多話,，快去“,。陳權(quán)輕踢了一腳，把杜方趕走,。
眼見著杜方三人騎馬已經(jīng)漸遠(yuǎn),，陳權(quán)心下好像一空，不知怎的竟有些不安,。方才杜方的話在腦中回響著,，陳權(quán)突然臉色大變，竟如見了鬼一般,，一把推開齊悅,，扯過來一匹馬翻身跨上，直奔著杜方追去,，只留下齊悅等人無措的在原地發(fā)呆,。
”大郎，大郎,，停下,，快回來~~~~”陳權(quán)扯著脖子喊著，好在田野空曠,，沒喊幾聲,，就見杜方三人緩緩的停了下來，稍愣了一下,，便拍馬往回狂奔,。
“大兄，這是怎了”？杜方趕了回來,，看著陳權(quán)臉上帶著從未有的驚恐,，甚至都有些扭曲，心下茫然,，忙問道,。
“大郎，我想明白了,，我想明白了,，快，隨我回去”,。
——
胡慶方的家中今日有些詭異,，七都都頭齊聚倒沒什么，只是這竟不似從前那般見面便打,，幾人在胡慶方的書房之中如同文人雅士一般閑聊著,。
”咳，便在今日了,，諸位意下如何“,？聊了會風(fēng)月,，胡慶方見時辰快至午時了,，便放下了茶杯開口問道。
”我不參與,，只做不見,，該是我的給我就成，不是我的我亦不要,，但只別牽連到我這門槍都便是“,。門槍都都虞候趙景翹著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趙景字子燁,，今年剛滿四十，生的并不高大雄武,，面白長須,，看著很是瀟灑，平日里亦是文人做派,，時常的呼朋喚友游山玩水,，據(jù)說還曾有過詩句，胡慶方曾經(jīng)好奇的詢問過,，然后便連著幾天心中作嘔,。
當(dāng)日問來的詩句是這樣的；”十月徐州已戰(zhàn)后，殺風(fēng)悲氣布河山,。唯有山下竹林寺,，門內(nèi)只是嬌顏多“。
對于趙景無恥的篡改了幾個字便將白樂天的《亂后過流溝寺》④據(jù)為己有胡慶方倒覺得還好,，反正都是些粗人,，臉面也沒那么重要?？珊枚硕说牧鳒纤聟s是變成了竹林寺這就叫胡慶方覺得惡心了,。這竹林寺是比丘尼修行之處，寺內(nèi)皆是女子,，趙景這般行文卻是實(shí)在下作,，真是該叫佛祖收了他的。
可這門槍都是現(xiàn)今少有的保持了一定獨(dú)立性的兵馬,，故而即便心下厭憎,，卻也只能好言相對。
”哈哈,，那是自然,，趙將軍便自安坐即可，此事定不會牽連與你”,。
”方將軍,，你那處可是妥當(dāng)“？胡慶方忍著厭惡笑著對趙景說完忙扭頭問起了挾馬都的方昇,。
”自是妥當(dāng),，我遣了五十精騎，呵呵,，七都的名字多是不會叫錯的,，挾馬都的弓馬本就徐州第一。不過我倒是擔(dān)心那李廓不會前來,，那不是還要廝殺上一場才能成事”,？還有，我覺得李廓近來已有所疑,?？直闶浅墒轮筮@徐州亦是不得安生了。而這些,，胡將軍該給個交待吧“,？方昇不懷好意的說道，他是新投了銀刀都的,，而也正是因他的投靠,，坑壞了趙景,，原本徐州七都銀刀都便占了四都，其他三都抱團(tuán)取暖,，勉力維持平衡,，幾十年都這么過來的?？蛇@方昇倒是干脆,，直接投了過去，現(xiàn)在門槍都和白圖都兩都將將四千人,，只能祈禱不被吃掉了,，至于曾經(jīng)幻想的誰主徐州一事現(xiàn)今是想都不要想了。
”呵呵,，方將軍之意我明白,，這個交待自然要給，但是只望方將軍記得,，咱們今時為何如此,？從建中三年朝廷于徐州初置方鎮(zhèn)，至今快七十年了,?？蓮哪抢罴业母啕惻礁叱凶诟缸?，張建封父子,，李愿兄弟，包括了設(shè)立七都的王智興,，皆視我徐州為手中之刀,，任其揮砍”,。
“朝廷常言銀刀都桀驁,，誓欲除之而后快，那手握刀柄的王智興呢“,？
”征討幽州高克融,，鎮(zhèn)州王庭湊，大梁李?,，滄州李同捷,，宣武李絺，一次次都是我徐州將士奮力搏殺,，埋骨沙場,，可徐州軍得了什么？王智興倒是拜了雁門郡王,，嘖嘖,，何以王智興桀驁便以王爵賞之,，我等卻只能受盡口誅筆伐“？
”此次驅(qū)逐李廓,，便是要不復(fù)舊事,，徐州這把刀，該是握在徐州人手里了“,。
胡慶方說的慷慨激昂,，可聽眾卻都不大上心，這些個冠冕堂皇的話說說便是了,，沒人信的,，特別是這幾個當(dāng)事者更不會信。
之所以要驅(qū)逐李廓,，說白了,，人人都羨慕河北三鎮(zhèn)，羨慕他們?yōu)楹文軌蚋缸酉喑薪y(tǒng)治數(shù)州,。那既然三鎮(zhèn)可以,，何以武寧不行？
野心,，一切都是只是出于野心,。
”咳，胡將軍所言極是,，我等非是叛逆,，只是想替大唐更好的經(jīng)略武寧罷了，畢竟這外來的人哪里如我等一般生養(yǎng)于此世事皆清呢“,。趙景也附和了胡慶方的話,。七都人馬雖分為兩派自相爭斗，可于此事上卻是目標(biāo)一致的,。
”嗯,，既諸位皆無異議，那便如此行事了,，彭城依仗方將軍了,，滕縣處想來諸位亦是招呼了的，兩地齊舉,，事必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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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出自《洛陽伽藍(lán)記》,，：“建中寺,，~~~~熙平初，明帝幼沖,，諸王權(quán)上,，太后拜乂為侍中,、領(lǐng)軍左右，令總禁兵,，委以腹心,，反得幽隔永巷六年，太后哭曰：“養(yǎng)虎自齧,，長虺成蛇,。“
?、诔鲎园拙右住秾苿窳罟_春游宴》,。時泰歲豐無事日，功成名遂自由身,。前頭更有忘憂日,，向上應(yīng)無快活人。自去年來多事故,，從今日去少交親,。宜須數(shù)數(shù)謀歡會，好作開成第二春,。
?、壑T葛玫，于八王之亂時勸說司馬越廢晉懷帝,，改立廢太子司馬覃,。事未成，諸葛玫為司馬越所殺,，司馬覃后亦為司馬越所殺,。諸葛玫于《晉書》中得言不多，列傳第四十應(yīng)詹傳中有記：“玫浮躁有才辯,，臨漳人士無不詣之,。詹與玫有舊，嘆曰：“諸葛成林,，何與樂毅之相詭乎,！”卒不見之,。玫聞甚愧”,。
列傳第一后妃中亦有記載：“諸葛夫人，名婉,，瑯邪陽都人也,。父沖，字茂長,，廷尉卿,。婉以泰始九年春入宮,，帝臨軒，使使持節(jié),、洛陽令司馬肇拜為夫人,。兄銓，字德林,，散騎常侍,。銓弟玫，字仁林,，侍中,、御史中丞。玫婦弟周穆,，清河王覃之舅也,。永嘉初，穆與玫勸東海王越廢懷帝,，立覃,，越不許。重言之,，越怒,，遂斬玫及穆。臨刑,，玫謂穆曰：“我語卿何道,？”穆曰：“今日復(fù)何所說?！睍r人方知謀出于穆,，非玫之意。
而文中唐琮之言,，卻是貶意,，意亦不詳，故先是告罪方言之,。
?、馨拙右住秮y后過流溝寺》：九月徐州新戰(zhàn)后，悲風(fēng)殺氣滿山河,。唯有流溝山下寺,，門前依舊白云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