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鵝絨輕雪宛若柳絮,飄到街道上,,沾著行人的發(fā)絲,;飄到河面,融成冰水,,成了冰河;飄到柳樹上,凝成銀條懸掛在樹上,。
城里的永安街道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閃著凜冽的光芒,。街上的販子們和行人裹緊衣裳,,依然被這大冷天凍得直抖腳,每一口呼吸都化成了一道白煙,。
廷尉獄內(nèi),,陰冷的鐵柱,深重的濕氣,,昏暗的光線看不清里面的東西,,更加襯得這座牢獄更加陰森,連監(jiān)獄看守都不想進(jìn)來,。冬日的寒冷,,在潮濕的監(jiān)獄里顯得尤為明顯。
“吱呀~”
生銹的鐵門被人打開,,發(fā)出極尖細(xì)的聲音,,讓人聽著就渾身難受,。接著就是沉重的鐵索相互摩擦發(fā)出的響聲。
小豆芽大的桓亥蓋著被子蜷縮在牢房一角,,突然被鐵門巨大的聲響弄醒,。
警惕的他蹭的坐起來,看清來人是誰后,,才松了一口氣,。
桓亥身著一件單薄的囚衣,一邊凍的搓搓手,,一邊嬉笑著地說:“孫叔,,你怎么來?天大冷的,,這牢里可冷了,。快來這兒坐下吧,?!?p> 孫凌奇朗笑一聲,走過去將他一把拉起,,道:“你這孩子,,你難道不冷啊,?還說我,。行了!孫叔我今日過來,,就是要告訴你一個大好消息的,!”
“哦?什么消息???!孫叔快快說來,!”桓亥開心地一臉期待地看著孫凌奇,。
“今日,皇上下了一道詔令,,說要將你從牢里給放了,!怎么樣?開心吧,?”
當(dāng)今皇上,,晉朝天子,桓帝,,就是桓亥的曾祖父,。當(dāng)年因?yàn)榛傅勐犘偶槌甲嬔?,下令將太子廢了,皇后自刎而死,,桓帝還殺了太子和太子妃,,皇太孫,也就是桓亥的父親桓據(jù),,乃太子和太子妃所生,。桓亥就是桓據(jù)與尚夫人的兒子,。
當(dāng)年太子一支幾乎被殺盡,,當(dāng)時(shí)還在襁褓中的桓亥被人偷偷帶出,沒有慘遭殺害,,但也被一直關(guān)在里牢里。堂堂皇室子弟,,卻一直被關(guān)在牢里八年了,。
估計(jì)所有人都把他給忘了。
至于為什么桓帝突然想起來了他這么個人,,因?yàn)樗死狭?,想起?dāng)初做的事情,心中后悔,,悶悶不樂,,一個宦官為了討他歡喜些,將桓亥提了起來,,桓帝這才知道他還有個曾孫被關(guān)牢里,,于是當(dāng)機(jī)立斷,就下令將桓亥給放了,。
桓亥自小便知道他是當(dāng)今皇上的曾孫,,周圍的和他一樣被關(guān)押牢獄的人,從小就一直跟他說這件事,,仿佛一想到桓帝的曾孫子都和他們被關(guān)著,,心里便平衡了許多。
他從小也聽著那些犯人說著他們曾經(jīng)的“輝煌”事跡,,也從他們口中知道了外面大概是個什么樣的地方,。在牢里見慣生死的他,小小年紀(jì)也變得心思沉重一些,。
而現(xiàn)在,,當(dāng)他聽見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心中卻沒有什么波瀾,誰知道出去了好不好,?但也不好拂了孫叔的開心,,于是露出開心的模樣,,“真的!太好了孫叔,!我終于可以出去看看了,!”
孫凌奇乃掖庭令,曾是桓據(jù)的內(nèi)侍官,,動亂過后出了太子?xùn)|宮,,當(dāng)了掖庭令。當(dāng)初也是他將桓亥從宮里抱出,,并讓桓亥的乳母胡珍青照顧他,,到了獄中亦是如此,將他養(yǎng)大,。
胡珍青當(dāng)初在宮中也是一等宮女,,即使在監(jiān)獄里,依然以皇子的標(biāo)準(zhǔn)教他,,不僅教他識字,,講一些書里的故事給他聽,還會教他一些皇室禮儀,。對桓亥來說,,那時(shí)候的乳母是最嚴(yán)厲的。
也幸好,,承蒙監(jiān)獄長的善心,,見桓亥乃堂堂一皇室子弟,竟然淪落為階下囚,,于心不忍,,便讓人收拾了個干凈的單間,帶著院子,,讓桓亥在獄中也能過的挺好,。
但是那監(jiān)獄長死后,桓亥還是被送進(jìn)了地下囚里,,幸好他當(dāng)時(shí)已經(jīng)不小了,,才撐得過去。
孫凌奇感嘆一聲,,心里不禁為桓亥的命運(yùn)而感慨,,這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難得他還有那么開朗的性子,,那么懂事。他伸出手揉揉桓亥的頭發(fā),感慨道:
“唉,,你呀,,也終于是熬出了頭,不用在這個鬼地方待著了,。行了,,收收東西,趕緊和我出去吧,?!?p> “好,等會兒啊叔,?!?p> 桓亥利落地卷好東西,沒過一會兒就收拾好了,。即使住了那么久,,但畢竟,一覽無余,,空蕩蕩的牢房中原本也沒什么東西,。
“好了,孫叔,?!?p> 桓亥將包袱甩到身后,,笑容燦爛地看著孫凌奇,。
“好!咱們這就走,!”
桓亥破舊的補(bǔ)丁布鞋第一次踩出了牢房那一寸方地以外的地方,。到底還是難掩心中的激動與興奮。
穿過一路陰暗的地道,。
旁邊的牢犯還在睡覺中,,沒注意到桓亥已經(jīng)走了。
“哎,!等會兒,!”
孫凌奇帶著桓亥快踏出監(jiān)獄大門的時(shí)候,突然想起來了什么,,停了下來,,轉(zhuǎn)身看了一眼桓亥,心疼道:“你看我這大老粗的,,公子身上穿得這般單薄,,出去還不得冷死!”
話畢,迅速將身上的棉衣脫了下來,,套在桓亥身上,。
“孫叔,我……”桓亥受寵若驚,。
“唉呀,,你就穿著吧!可不能剛出來就給凍壞了,!”
桓亥眼中蓄著感激,,“謝謝孫叔!”
孫凌奇為了他這個帶禍之人實(shí)在盡心盡力了,,多年來,,一直承著他的照拂,不曾拋棄過他,,桓亥心中對孫凌奇除了感激,,只剩感激了。
孫凌奇和獄頭說了一聲,,獄頭倒也沒有問什么,,就讓他們出去了。
桓亥右手摸著胸前的玉佛,,心中默念:乳母,,亥兒終于出來了。
胡珍青,,是桓亥當(dāng)初的乳母,,一直養(yǎng)著桓亥,直到桓亥長大,,誰料去年熬不過去,,竟死了。
踏出牢獄的那一刻,,他的鼻子還是發(fā)酸的不行,。一直以來,都是呼吸著潮濕悶沉的空氣,。
牢獄外面的寒風(fēng)凜冽,,雪花飄飛,刮的人臉生疼,?;颐擅傻奶炜眨帐幨幍慕值?,與桓亥心中湛藍(lán)晴朗的那天空,,熱鬧擁擠的街道很不一樣,。
盡管套上了孫凌奇的棉衣,但桓亥露出的頭顱依然被凍的通紅,,破洞的布鞋透著寒風(fēng),,使勁兒穿進(jìn)去,像是萬根細(xì)針扎在他的腳上一樣,,想走都困難,。
“孫叔!咱們?nèi)ツ睦锇,?!?p> 走了許久,身后的桓亥有些撐不住了,,頂著冷風(fēng),,大聲的問孫凌奇。
“等會兒就到了,!”
孫凌奇大聲回應(yīng)到,。回頭一看,,就見桓亥十分困難地在雪地里走著,。細(xì)看才看見那破洞的布鞋。
“公子,!”
孫凌奇趕緊回身,,將桓亥抱了起來,“我?guī)氵^去吧,!”
“謝謝孫叔,。”
凍的發(fā)愣的桓亥有些虛弱地說著,。
看著桓亥虛弱的樣子,,孫凌奇不禁加快了腳步,,盯著飛雪直往前走,。
另一邊,
“靜兒,,等會兒有個孩子要來咱們家,,你出來接一下那孩子?!敝芄φ嗳囔o女的頭,,氣和地對她說,怕她等會兒不高興有人來他們這兒,。
“?。。 ?p> 靜女突然迅速眨了一下小眼睛,,接著便是一臉茫然,。
好像聽到了什么聲音?
翻書聲,?
見靜女沒應(yīng)他,,周功正又喊了她一聲,“靜兒???”
靜女反應(yīng)過來,討喜地看著眼前眉眼慈善的男子說,,“爹爹方才說什么來著,?靜兒忘了?!?p> “丫頭,,等會兒要有個孩子來咱們這家,我讓你接接他,?!?p> “哦~當(dāng)然可以了,爹爹,?!膘o女還以為是個妹妹要來,所以熱情了一些,。
“那孩子估計(jì)還要住幾日,,?家里也沒有房間了,,就讓他和你一起睡吧,。你可要好好對人家,不許欺負(fù)別人,?!?p> “唉,知道了,,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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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亥也不知過了多長時(shí)間,。
“公子,!到了!”
朦朧之間聽見有人在叫他,,渾身被凍得僵硬的桓亥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一間精致的木屋浮現(xiàn)于他的眼前,。
他身前站著兩個人。
除了孫凌奇外,,還有一位的身材魁梧,,眉眼間透著善意的男人站在那里。
桓亥松了一口氣,。
“公子,,這位是為東門閽官,周功正,。你暫時(shí)在他家住一陣,,我還有事要辦。等我辦好了,,就帶你回去,。”
“周叔,?!被负ハ认蛑芄φ龁柡谩H缓笥中χ?qū)O奇林道:“謝謝孫叔,?!?p> 周功正內(nèi)心暗到:這孩子,小小年紀(jì),,著實(shí)聰慧,,又懂禮貌,不錯不錯,。
“那我先走了,,孩子?!?p> 孫凌奇揉揉桓亥的頭發(fā),,慈祥地笑著說。
“沒事兒,,孫叔,,您就去吧?!?p> “功正,,我走了,?!?p> 孫凌奇松開他貼著桓亥的手,朝周功正揮揮手,,道別,,轉(zhuǎn)身,,沒入晨曦的微亮。
“孩子,,周叔帶你去你的房間,,折騰許久,也該好好睡一覺了,?!?p> 周功正牽起桓亥的小手,驚嘆不已,,桓亥的手又瘦又小,,干枯粗糙的根本不像個孩子的。心中感嘆:實(shí)在是造孽啊,,分明是那高貴得不能高貴的身份,,卻過得兩個平常百姓都不如!
“謝謝周叔,!”
桓亥仰起小腦袋,,清脆有力地應(yīng)著,低下頭,,就能發(fā)現(xiàn)
他稚嫩的臉上帶著過早的成熟,。
周功正于心不忍,將桓亥一把抱起,,用斗篷將他抱住,,穿過大雪,帶他去了為他準(zhǔn)備的房間,。
桓亥的小手緊緊抱住他的脖子,,心中默默感念他的恩情,銘記于心,。
“好好睡一覺吧,。”
周功正將他放到床上,,又給他點(diǎn)了爐火,,蓋上被子說道。
“謝謝,,周叔,。”
桓亥埋進(jìn)被子里,,聲音有些哽咽地說到,。
“傻孩子,快睡吧,?!?p> 周功正拍拍他的背說,,“我走了?!?p> “嗯,。”
桓亥悶悶地應(yīng)了一聲,。
“吱呀,。”
門被打開,,又被關(guān)上,,接著只剩一片北風(fēng)呼嘯,大雪紛飛,,躺在被窩里的桓亥第一次如此暖和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