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地處河南東部,、中原腹地,、黃河之濱,，先后有夏朝，戰(zhàn)國時期的魏國,，五代時期的后梁,、后晉、后漢,、后周,，以及宋、金等朝代,，相繼定都于此,，素有八朝古都之稱，更有戲曲之鄉(xiāng)的美譽,。
然而在明末,，像中原這種富庶且一馬平川的地方，從來都是群雄逐鹿的戰(zhàn)場,，洛陽都難逃一劫,，更不要說身為省治的開封了。
盡管李自成此次攻打開封未果,，但朱倫奎一路走來,，見到的村子，基本上都是十室九空,，就連老弱婦孺都很難見到,。
針對這種情況，宋獻策告訴朱倫奎,，農(nóng)民軍從來不是清一色的青壯年,，他們也有老婆孩子、生養(yǎng)父母,。
這樣的軍隊,，固然戰(zhàn)斗力不足，卻是李自成在潼關(guān)南原大敗后,，能以十八騎卷土重來的重要原因……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時過境遷,，魏徵的錚錚諫言依舊回繞在歷代帝王耳畔,，惜我朝太祖以布衣草莽之身而得天下，也曾想過開創(chuàng)萬世不滅之基,，奈何如今天下糜爛至此,，何故？
君王荒淫無道呼,？
非也,！
君非甚暗,，孤立而煬灶恒多，臣盡行私,，比黨而公忠絕少,。”
喝了一小碗農(nóng)家婦人釀的醪糟,，宋獻策感慨良多：“想不到這年景還能在汴京嘗到如此醇甜的米酒……”
一旁的大漢笑道：“咱們這里的鄉(xiāng)勇守衛(wèi)開封有功,，城里的周王賞賜了不少米肉，不過要說起這醪糟,，某也好多年不曾嘗過了,，好在現(xiàn)在釀出來還是原來那味兒,！”
這時,，一個半大孩子捧著個像是用水洗過的陶碗爬上了桌子，想要再舀一碗醪糟,，不過卻被大漢無情制止,。
“沒看到有客人嗎？還有沒有點規(guī)矩,，出去陪妹妹玩,。”
半大孩子回道：“我就是想給妹妹舀一碗,，娘她不讓妹妹吃,。”
大漢臉色有些難看,，說道：“這是米酒,，你妹妹還小，不能吃這些,?！?p> “那你們?yōu)槭裁催B周王府給的臘肉都不讓妹妹吃一塊？”半大孩子反駁道：“還有,，你們平時把我穿破的衣服給妹妹穿,，知不知道她的那些玩伴都在背地里笑話她？”
大漢古銅色的面部氣得一陣扭曲,，看起來格外猙獰,，他伸出蒲扇大手，一把將半大孩子提了起來：“臘肉給你吃了,，好衣服也給你穿了,，你倒還質(zhì)問起老子來了！知不知道上次我為了把你娘,，還有你們兄妹弄進開封城避難,，花了多大力氣,，求了多少人？”
“村里的牛爺爺上次就沒進城,，不照樣活得好好的,？”
“他那是藏豬圈里了！”
“牛爺爺說賊寇不傷人,，還給他家送了一袋大米,。”
“后來賊寇敗了,，那袋大米不是又被搶回去了嗎,？”
“當(dāng)時那么亂，到處都在死人,，闖王肯定不知道這事,！”
“你竟然叫李賊闖王？你到底想說什么,？”
“好,，那我說了，爹,，你跟娘要是再這樣偏心,，我就帶著妹妹去投奔闖王！”
半大孩子眼神堅毅,，大漢是大口喘著粗氣,，渾身顫抖，一巴掌就呼了過去,。
“周王待我們不薄,，你老子我為了你們拼死拼活的守城，你居然要去投賊寇,，老子,，老子今天非得打死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不可！”
“咳咳……”
眼看著就要發(fā)生一場可能會出人命的家暴,，宋獻策都懵了,，唯一清醒的朱倫奎覺得他不能冷眼旁觀，于是說道：“大哥稍安勿躁,，令郎這么小就知道保護自己的妹妹,，更不要說是生養(yǎng)父母了，你應(yīng)該感到高興才是,，至于投奔闖王,，小孩子懂什么，不過是氣話而已，一個疼愛妹妹的哥哥,，會舍得讓妹妹跟他過居無定所的生活,？”
知子莫若父，聽到朱倫奎的話后,，大漢放下了半大孩子,，嘆了口氣道：“這孩子打小就與同齡人不同，別人家的男娃都嫌妹子多事,，就他把妹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割豬草都帶在身邊，生怕我給賣了,?！?p> “爹，你跟娘要是把妹妹賣了,，誰敢買,，我長大了就殺他全家！”
聽聞此言,，朱倫奎不禁感到驚奇,，這孩子被老爹打了一巴掌，捂著腫脹的臉頰,，還把他們之間的對話都聽進去了。
“令郎可有進學(xué),？”
見大漢又要動手,，朱倫奎忙解圍道。
“公子有所不知,，這些年兵荒馬亂,，村里私塾教書的夫子早就跑到開封城里避難去了，也有說遷居去了南京,?！?p> 說到這里，大漢的臉色難得緩和了些：“好在開封城里的那位王爺心善,，對我們這些貧苦人家多有照顧,，如果是我們這里孩子進城求學(xué)，老師不會收束脩,。
雖然怪不好意思的,，可即便是這樣，也很少會有鄉(xiāng)親把孩子送進城里,，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有的人家還要孩子留在地里干活，有的人家卻說如今天下大亂，朱明的狀元已經(jīng)不值錢了,，其實就是眼紅別人家的孩子腦子開竅能讀書,，而自家孩子只有被送回來的份。
唉,，我倒是想把這個逆子送到開封去讀書,，可他就是不肯啊，非得帶著妹妹不可,?！?p> 朱倫奎看著面前這對父子，皺眉深思了一會后說道：“你們家不用向地主交租子吧,?！?p> 大漢嘿嘿笑道：“十里八鄉(xiāng)有錢的地主早就跑到城里去貓著了，一些不走的,，上次李賊來的時候也給殺光了,，其中有些家里養(yǎng)了刀客想反抗的，直接全家被滅門,，聽說當(dāng)時行刑的時候,，有個叫一只虎的賊寇，把所有鄉(xiāng)親都叫了過去,，然后鬼頭刀落下,，殺得那叫一個人頭滾滾！現(xiàn)在我們就是想交租子,，也沒人收啊,。”
“去城里找份活計吧,?！?p> 朱倫奎讓建仁給了大漢二十兩銀子后說道：“既然孩子能讀書，那么學(xué)業(yè)萬萬不可荒廢,，李自成作亂之前殺過文舉人,，但他起事之后，麾下卻謀士如云,，這說明了什么,？不讀書的人，永遠只能是流賊,，但李自成,，無論朝廷承不承認，他都已經(jīng)成長為一方巨寇,，乃朱明心腹大患……”
離開這戶人家的時候,，朱倫奎注意到門外有一個身上臟兮兮,，臉蛋卻無比干凈的小女孩，正探頭探腦的往里面張望,，而見他們一行人出來了,，又趕緊把頭縮了回去。
“你認為剛才那孩子以后會成大器,？”
宋獻策對小女孩露出微笑,，示意她不要害怕，然后抬頭對朱倫奎道,。
“如果這孩子能在這亂世活下來的話,，就憑他今日保護自己妹妹的這份勇氣，以后多半也是個忠君愛國之士,?！?p> 朱倫奎淡淡的回道。
“既然如此,，王爺為何不將他留在身邊,？日后逐鹿天下，麾下也可多一員虎將,?！?p> 告別了小女孩，行走在阡陌間,，宋獻策和朱倫奎并肩而行,，倒是比他高出不止一個個頭的建仁垂著腦袋跟在后面，一臉的不服氣,。
“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p> 朱倫奎四顧這個人煙稀少的村子，然后蹲下身看著面前一具殘缺的骨架道：“這已經(jīng)是我們進入這個村子后,，發(fā)現(xiàn)的第四十七具暴露在田間的尸骸了,，先生以為如今這個世道，還會給人慢慢成長的機會嗎,？就算有心打破這個亂世,，也必須要有大氣運加身，周世宗柴榮就是缺了這一點，所以我覺得他會死,，死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亂世,，尸體和那些六親不認的不肖子孫爛在一起?！?p> 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朱倫奎對在他身邊戒備的一名刀客道：“再找個地埋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