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風和衛(wèi)籍從雅頌居出來的時候沒想到會見到綠沁,,其實今日他來此雅聚也沒意料到會遇上衛(wèi)籍,。
自從上巳衛(wèi)籍救下堇衣之后,,府中便備下重禮,,父親也專程設宴以答謝其與鄒岐對堇衣的救命之情,推杯換盞間一派賓主盡歡,。
衛(wèi)籍是個極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少年,,為人疏朗開闊,仗義豪情又不失世事洞明的敏銳,,立墨對衛(wèi)籍的評價極高,,元風對這少年也十分喜愛,但他卻總隱隱感到衛(wèi)籍與他們之間似乎有一道溝壑,。
這感覺并非源自門戶之見,,而是來自衛(wèi)籍個人,元風私以為這道溝壑也許才是這少年真正出彩的緣由,,而他卻無法洞清其中的內(nèi)含,。
隴西衛(wèi)氏和鄴城蘇氏若論勢力和積累的話,,其實相差不大,都屬于二三流之間的士族,,但是衛(wèi)氏在世家間的風評卻遠遠不及蘇氏,。
正如士庶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一樣,,士族之間自然也有一流二流之分,,追根溯源之別。頂級世家和其余世家間有不小的階梯之隙,,關東士族和關西士族也有畛域之分,,諸此種種,條目繁復,,但這些都比不上兩個天然的對立面——文武之別,。
這倒不是說頂級世家的子弟從不修習武藝或是無人擔任武職,相反,,朝廷中的高品武職往往把持在那幾家望姓手中,,這其中的真正區(qū)別在于一個家族的安身立命之本。
世家子弟可以擔任高品武職,,但其家族真正的底蘊卻是在文傳詩書之中,,而隴西衛(wèi)氏,卻是以武立身的人家,,這便是其天然的缺陷,。
對元風而言,這些殊異倒無甚相關,,衛(wèi)籍無疑是十分值得相交的同輩友人,,但與此同時,他也對衛(wèi)籍始終保持著幾分警惕,,畢竟,,溝壑是會轉(zhuǎn)瞬吞沒人于無形之中的。
眼下元風只看見綠沁一臉難色地朝他走來,,說實話,,他真想不到綠沁找自己會有何事,畢竟堇衣前幾日已經(jīng)活蹦亂跳了,。
一旁的松節(jié)見綠沁往這邊踱來,,便忙主動上前將她引到一邊,詢問何事,。
“三小姐今日出門到這邊散心,,聽說大少爺也在這附近,便讓我來知會一聲,,讓大少爺別忘了之前在她病中時他應承的醉香樓的上等席面,,還說今日既然湊了巧,,她便是來討債的?!本G沁一股腦地說完這段話后,,一下便松了一口氣,也不管松節(jié)聽完這頗無理取鬧的言語后是什么表情了,。
松節(jié)去稟報元風時,,腦子也有些暈乎,三小姐今日是與二小姐掉了個個兒嗎,?
一旁的衛(wèi)籍聽見這話,,不由地想道,看來那孩子的病是大好了,,之前聽說她病勢兇猛時,,他還牽掛了幾分,畢竟也算是他一手救下的孩子,,想到這兒時不知不覺間嘴角便帶了一絲笑意,。
這廂元風聽完松節(jié)的稟報后也頗有些納罕,轉(zhuǎn)身向衛(wèi)籍道了個揖后便往堇衣停在不遠處的馬車走去,。
堇衣探出身子時正看見元風朝自己這側(cè)走來,,也看見了元風身后的衛(wèi)籍,便遙遙的笑著點了個頭,,然后看見衛(wèi)籍也笑著朝她點了點頭,。
元風坐進馬車后便淺聲問道:“身子好全了?今日怎么突然跑到這邊來了,?”
“好全啦,,我聽說這邊的攬月閣換了個新東家,現(xiàn)在正時興呢,,我也是個女孩子家,,當然感興趣啦,所以過來看看,?!?p> 元風干笑了兩聲,對這冠冕堂皇的說辭卻是半分不信,,但也不拆穿她,,只道:“好吧,可有什么看中的物件,?我送給你啊,,算是慶祝你大好之喜。”
“是有幾個我挺中意的新奇物件兒,,不過這個我自有辦法,。既然大哥這么好,等過幾日硯柳齋的掌柜遞消息來,,你幫我結(jié)算那邊好不好,?”堇衣?lián)еL的胳膊撒嬌道。
“硯柳齋又有新石料了,?我倒是可以幫你付了這筆賬,,不過這次你弄好之后可得給我分一些?!痹L被堇衣?lián)u著,,好脾氣的說道,。
“呃,,”堇衣一手摸著下頜,滿臉糾結(jié)地看著元風,,“上次是我第一次按照古法搗弄,,記載那個法子的頁碼有些殘破,其間的小字也看不真切,,以至于加膠和飛水都做得不盡如人意,,且加何種膠也讓我頗為苦惱,濾幾道,、留幾道也實在糾結(jié),,最后的粉質(zhì)便不夠細膩,顏色也不夠純凈,,才不給你用的,,這次我肯定加倍小心,多留幾份用不同的法子都試試,,有朝一日一定讓你用上我親手磨制的丹青顏料,。”
元風好笑地看了一眼堇衣,,正要開口說話,,馬車卻突然停下了。
堇衣掀開車簾,,只見一個老婦艱難地抱著一個男孩兒攔在路中央,,衣衫襤褸、渾身臟污,。
老婦的臉色一片青黑,,顯然是積年病灶纏綿的面色,那個在她懷中的男孩兒也格外瘦弱,除了一張臉燒得通紅之外,,其他裸露的部位都被塵土掩蓋,,狼狽不堪,而他瘦小的身軀則不省人事地縮在老婦懷里,。
“公子,,小姐,求求二位救一下我這孫子吧,,他已經(jīng)燒了很多天了,,再不看大夫恐怕就……,我這孫子一向伶俐懂事,,只要公子小姐救救他,,老身和我這孫兒愿一生當牛做馬報答貴人的再造之恩……”老婦用顫抖嘶啞的聲音呼喊著。
雖然悲戚不已的跪在地上,,但她的脊背就像一根剛勁有力的槍一樣直直地插在路中央,。
堇衣看著這情形幾乎呆愣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她平日極少出門,,便是出門也多半是和家人一起,因此這卻是她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狀況,。
以往她只知道外面的世界并不太平,,今日越王打了燕王,明日淮王又趕跑了趙王,,她不知道為什么這些王爺總能有這么多的的仗要打,?也從來沒有細想過戰(zhàn)事對一個城鎮(zhèn)及那里的百姓所能造成的傷害。
但現(xiàn)在她親眼見到了,,這條石板路的中央跪著一個滿身襤褸,、面色青黑的老婦人,她懷里則躺著虛弱不堪的孫子,。
路兩邊的巷口處也或坐或躺了許多臟亂不堪的乞丐,,他們的臉上沒有任何生氣,看著安坐在馬車里的元風和她時,,面上的表情甚至可以說得上怨恨,,雖然他們似乎也嘗試過努力掩蓋,但其眼神卻泄露了真實的情緒,。
這一刻,,堇衣那顆自以為早熟其實一直單純無比的心靈受到了莫大的沖擊。
她現(xiàn)在還沒想到的是,,這樣的情形在當下的世道里并不少見,,每日在鄴城以及大齊的其它眾多城池的街道上,,不知會上演多少樁這樣的事情,而路邊尚有方寸茍安的百姓對此也幾乎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