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瀟湘拿起桌上的純銀茶匙往杯中一沾,,又一灑,,幾滴茶水整齊地排成一排落在席上。瀟湘指著水滴道:“設若這幾滴水便是一大名門,要想使其崩潰,,或全面出擊,、或逐個擊破,,都不能完全順利地達成,。”
說著,,季瀟湘用茶匙迅速地把幾個水滴劃成一道長而細的水線,,不過一會兒,桌上的水滴便逐漸消失,。
“唯有依序擊破,,從要害而至中樞,。平時不動手,一旦動手,,或明而快,,或暗而緩。方能事半功倍地將一大家族由盛轉(zhuǎn)衰,,直至化為泡影?!奔緸t湘放下茶匙,,正色道:“兵法云: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霆,?!?p> 趙啟萬沒想到季瀟湘竟會如此堂而皇之地給自己解釋當今圣上的‘陰謀’,這一席話只說得他不寒而栗,,幾乎有些想避開季瀟湘的鋒芒,。
“這小子,真不知是癡狂還是自信到了極點,?!壁w啟心想。
“姑父,,當今季家正處于風口浪尖,,圣上血氣方剛,必先改朝,,然后方可談論換代之事,。而侄兒,便是季家首當其沖的‘弱點’之所在,?!?p> 季瀟湘說起這些策劃時目放精光,但面色卻沉靜如水,,令人很難從他的表情中捕捉到一絲一毫的情感波動,。唯有熠熠發(fā)光的雙目告訴眾人,在那冷若冰霜的外表下有一顆怎樣熱衷于功名,、軍兵與謀略的心,。
“現(xiàn)如今家父掌兵十萬屯于梁北,我與二叔又占有天下半數(shù)士人的擁戴,,加上爺爺?shù)耐?,如此形勢,想必不需侄兒多言,姑父自能料想,?!?p> 趙啟沉默著點了點頭,“瀟湘,,此間乃是景親王府,,不是相府。你這番話說出來,,難道就不怕本王秉公上書,,大義滅親么?”
季瀟湘聞言一怔,,繼而放聲大笑,,他的笑聲中氣十足,狂傲中帶有幾分不屑,,頗有季炎在沙場征戰(zhàn)之風,。
過了許久季瀟湘才停了下來,壓低聲音道:“姑父,,你如今已是過河卒子,,或攻、或殺,、或進,、或轉(zhuǎn),早已沒有退路可言,,難得遇見侄兒這枚‘車’,,豈有交惡之理?更何況若姑父自己心無雜念,,又何須屏退下人,,將這廳堂外數(shù)十步變作無人之地呢?”
趙啟目瞪口呆地點了點頭,,“瀟湘,,你罕出楚京,又為何將我的底細摸得如此透徹,?”
季瀟湘一笑,,“姑父,你言談之間眉下已有煞氣隱現(xiàn),,若非久病纏身,,便是心有執(zhí)念而接近癡狂,這是爺爺親口傳授與我的,?!?p> “厲害,。”趙啟由衷地點頭贊嘆,,別無他言,。“瀟湘,,你大可試著說一說我的執(zhí)念是為何物,。”
“至于這執(zhí)念,,想來也不需侄兒多言,,無非求進取之道而已?!奔緸t湘話鋒一轉(zhuǎn),,接著剛剛的話題說道,,“只可惜,,姑父遭朝廷打壓多年,手中已無多少可以引誘大魚的香餌,,若侄兒猜測不錯,,怕是只有‘聯(lián)姻’一條路可以走?!?p> “奈何楊叡卿生性謙和恭謹,,幾乎是經(jīng)書上的‘君子’化身,盡管他性情溫和,,又是大孝之人易于駕馭,,卻難以說服他離經(jīng)叛道,助其岳丈一臂之力,。如此想來,,這天下唯二的人選,也就只剩下季瀟湘這個唯一了,?!?p> 季瀟湘說罷,對著趙啟得意地一笑,,問道:“姑父,,不知侄兒說得,可是實情,?”
趙啟不由得閉上雙眼,,過了許久才緩緩點頭道:“我趙啟雖然名為王爺,實為籠中金雀,,縱使衣錦著玉,,享親王之榮華富貴,,卻不曾有半日得過自由。但凡出門,,身側(cè)必有眼線,。”
“這樣的日子,,怎能稱得上是王爺,?”趙啟苦笑幾聲,用手遮著臉說,,“這景親王之名,,也不過是先皇為治病體、告慰父皇,,垂憐施舍給我的罷了,。我趙文瑞稱王多年,實則是桎梏之下的一名囚徒??!”
季瀟湘靜靜地看著宣泄情緒的趙啟,臉上再次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過了許久,,趙啟才整理好儀容,抬頭道:“瀟湘,,倘若本王將雁兒嫁給你,,可是正房?”
季瀟湘愣了一下,,隨即在心里嘲笑趙啟的‘婦人之仁’,。
“姑父,正房與否,,難道與你我之利益有何相關嗎,?”
“……姻親畢竟是人倫大事,為人父母,,豈能不掛礙自己的孩兒,?”趙啟搖了搖頭,“瀟湘,,你實話告訴我,,你對雁兒究竟是何態(tài)度?”
“姑父,,話說到這種地步,,再問這個難免有些掃興了。侄兒在楚京城中做過的事,,想必這清陽郡也大多有所耳聞,。姑父如此明知故問,,無非是給自己一些安慰罷了?!?p> 被季瀟湘說中了軟肋,,趙啟不免覺得又羞又惱,卻又不能把季瀟湘怎么樣,,只得強忍下去,。
“無論如何,雁兒都是敕封的清陽郡主,。若非正房,,我絕不肯將她隨便嫁與你?!壁w啟斬釘截鐵地說,,“你待她冷熱,那是你的事,,但這名分卻絕不能虧待,。”
“名分,,名分……”季瀟湘咀嚼著這個詞,,不禁笑出了聲,,“姑父,,你與姑姑終生追求的,不就是這個‘名分’么,?你們?nèi)绱?,表妹卻未必看重這個‘名分’?!?p> “雁兒怎么看待權(quán)且不論,,你必須給我這個保證?!?p> 季瀟湘想了想,,說:“要什么保證?字據(jù),?證物,?還是承諾?”
“君子一言,?!壁w啟察覺到自己并沒有任何能夠迫使季瀟湘承認證據(jù)的方法,不由得輕嘆一聲道:“瀟湘,,你也是人中龍鳳,,總不至于做出失言之事,。”
季瀟湘輕蔑地看著趙啟,,開口道:“皇天在上,,后土為證:我季瀟湘在此承諾,日后倘若娶得趙氏語雁為妻,,必令其為正房,。”
盡管知道季瀟湘如此敷衍,、如此瞧不起自己,,趙啟還是忍了下來。畢竟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一場交易,,他提出的附加條件,,也只能是想讓自己心里的悔愧減少一些。
“姑父,,承諾已下,,此事可否一言為定?”
“定了,?!壁w啟沉重地嘆了聲氣,靠在座椅上閉著眼睛說道:“若你能從梁州回來,,備足婚聘之物,,我便將雁兒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