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晉州,,注定無眠。
三法司浩浩蕩蕩的車隊入晉,,十幾位或穿大紅或穿朱紫的刑部,、大理寺、御史臺高官重臣入駐晉州刺史衙門,,奉皇命升公堂,,連夜突審王,、耿叛黨。
隨著審訊進行,,一件件不法之事被牽扯出現(xiàn),。
數(shù)千騎兵橫馳在大街小巷,從刺史都督兩府開始,,抄家,、罷官、入獄者數(shù)以千計,,整個晉州城一時間處處哀鴻遍野,。
高府,作為晉州城排名前十的富商,,高家府邸是出了名的深宅大院,,七進院子樓臺亭榭一應俱全,園林之盛,,素有晉王府的美譽,。
然而,今夜的高府沒有了往昔的管樂弦雅,,沒有了鶯鶯燕燕,,更沒有了豪門巨富的矜持尊貴,只有一隊隊披甲持械破門而入的虎狼之騎,。
“你們想干什么,?”
身形挺拔的高漢卿手持一柄七星鑲玉長劍,站在庭院之中厲聲喝問,。
只不過高公子往昔的風流俊逸不在,,依舊劍眉星目的眸子里,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
眾士卒之前,,一名渾身黑甲的校尉手按長刀,黝黑面龐下,,目光如鷹隼般銳利,。
“在下乃宿州鳳營百夫長,奉皇命,,捉拿高府一百零三口歸案,,你手持利刃,莫非要拒捕,?”
高漢卿神色一黯,,作為飽讀詩書之人,他豈不知傾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
然而,,身后就是族人,,他沒有退路,只有強撐,。
“這位大人,,高家世代經商,雖居晉州,,卻與刺史都督兩府素無瓜葛,,皇上為何要降罪于我等?”
高公子義正言辭,,試圖挽回大廈將傾之頹勢。
可惜,,黑甲校尉渾然不理分辨之詞,,拇指輕挑時,右手緩緩握向刀柄,,語氣森然:“在下只問你,,可是要拒捕?”
隨著百夫長話音落地,。
身后黑壓壓的黑甲士卒猛地發(fā)出一聲呼喝,,百余張強弓齊刷刷對準高漢卿身后的面如土色的高府眾人。
而在同一時間,,
晉州神華門的巍巍城墻之上,,刺史府大公子王少霖背負著臉頰猶垂淚痕的小妹,眼眸回望,,城中刺史府不知何時已燃起熊熊大火,。
大火是刺史夫人親自點燃的,這位欽賜二品誥命的夫人明白叛逆是什么罪過,,索性自焚于府邸之中,。
“昏君,今世不斬汝頭,,少霖愧為人子,!”
刺史家大公子目眥欲裂,狠狠拭去眼淚,,轉身飛掠而下,,直奔邊塞而去。
今夜,,大禍臨頭的遠不只是高王兩家,。
晉州十大富商巨賈,六家劃為叛黨附逆,,三家牽扯進官商勾結,,僅赫連一家得以幸免,。
不愧是矗立在晉州大地三百余年的豪強,在三法司剝絲抽繭般的追查之下,,竟找不到赫連家與刺史都督兩府有任何往來,。
甚至于,赫連家名下那諸多家產商業(yè),,每一筆賬目都清清楚楚,,就連從戶部急調的核查官員,也找不到一點端倪,。
似乎除了赫連云起在奪寶大會上的跋扈之外,,這晉州第一豪強,簡直比白蓮花還要純潔,。
這一點,,饒是李川騎著一頭小毛驢悄悄出城后,仍是不百思得其解,。
想了好久,,終于對一旁從京城連夜趕至的趙大賈發(fā)出一聲深深的感嘆。
“狗日的真是厲害,,怪不得能挺立數(shù)百年不倒,,嘖嘖,這份經商手段真叫咱不服都不行,?!?p> 趙大賈穿了身青袍,臉上的秘銀面具卻已摘下,,佝僂身軀配著那驚世駭俗的鬼臉,,宛若夜梟現(xiàn)世一般。
“喋喋喋,,世間蕓蕓眾生,,總有一些是咱們預料不到的,不過少爺要是覺得不舒服,,管他有罪沒罪,,盡可發(fā)下圣旨,問罪抄家,?!?p> 李川坐在小毛驢上袖起雙手,他穿慣了真絲裘袍,,猛然換上身普通質地的長衫,,總覺得身上不舒服,嘿嘿道:“沒罪也抄家,不好吧,?!?p> 老太監(jiān)笑道:“怎么沒罪,凡我大齊臣民,,誰讓少爺不痛快,,就是最大的罪過?!?p> 李川干笑兩聲,,指了指趙大賈,“趙師啊趙師,?!?p> 說罷又認真道:“其實我沒有不痛快,甚至還有點佩服赫連家的經商本事,,這等人才,,等以后天下太平了,招進戶部也許大有所為,。”
頓了頓,,李川又自嘲一笑,,道:“就是不知,那時咱還當不當?shù)昧嘶实??!?p> 趙大賈聞言沒說話,彎著腰牽著小毛驢慢慢走著,,任憑皎潔的月光將瘦小身軀的影子拉的長長的,。
李川則縮了縮身子,這件洗的快發(fā)白的棉質長衫自然比不上白狐裘袍,,經夜風一吹,,便覺得有些寒意侵體。
“我把京畿六州托付給鄧寶了,?!?p> 李川坐在毛驢上自顧自說道。
“此番從晉州抄家而來的數(shù)千萬兩巨資,,除三成劃撥給新成立的京畿兵團之外,,其余的也盡數(shù)留了他,哦,,還有那個天人合一的秦拓,。”
“坐擁六州之地,,麾下二十萬善戰(zhàn)之士,,還身懷白花花的數(shù)千萬兩銀子,,唔,咱家小鄧公公這回算是牛逼大發(fā)了,?!?p> 李川呵呵笑著,一雙滿是笑意的眸子在月光下格外明亮,。
趙大賈也笑了笑,。
“這孩子一直是心有猛虎,如今少爺給了機會,,想必是迫不及待要近展胸中所學了,。”
“且隨他浪去,?!?p> 李川淡淡道:“再好的刀,不見血始終是擺設,,況且,,我信這小崽子!”
趙大賈聞言欠了欠身子,,“老奴替他謝謝少爺了,。”
李川搖了搖頭,,正色道:“要說謝,,也是我謝趙師?!?p> 望著深沉夜色,,李川嘆了口氣,道:“不瞞趙師,,我也不怕丟臉露怯,,倘若沒了你,我這堂堂大齊皇帝,,真的是連出趟遠門都不敢,。”
趙大賈嘿嘿道:“少爺只管把心放寬,,有老奴在,,就算普渡坊把所有的五行敕令全丟過來,咱爺倆也只當是聽響了,?!?p> 李川聞言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來,歡快的笑聲遠遠回蕩在曠野中,。
沒記錯的話,,這還是趙大賈第一次以長輩的口吻說話,所以,,李川笑的很暢快,。
因為越是如此,他越能感受到老太監(jiān)語氣中那股再也不加以掩飾的自信,,那是天上地下舍我其誰的霸氣,!
這讓李川安心。
因為此時此刻,,他就缺這個,。
如水的月光灑向廣袤大地,在年輕人歡暢的笑聲中,,一老一少一毛驢徐徐前行,。
誰也不知前路通向何方。
可只要還活著,,只要雙腿還在,,就總要一直走下去。
畢竟,,
誰又不是心有猛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