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不曾預測兩人就站在路邊,,來不及減速,,用手猛地勒住韁繩,讓馬繞過去,,他則從馬上甩出去,,翻了幾個滾,,正好停在楚浩的腳下,喘著氣跪地,。
“參見郡公,,在下葉可奇,楊都統(tǒng)派在下來接應郡公和熙公主,?!?p> 在洛陽,小溪見過不少金發(fā)碧眼的胡人,,唐人都叫他們丑胡,。不比不知道,眼前這位才讓她見識到什么是真正的金發(fā)碧眼,。
他不帶幞頭,,頭發(fā)簡單梳成一個馬尾,,馬尾辮很短,翹起來,,顯得人很精神,。眼睛藍中帶綠,像是兩汪池水,,炯炯盯著小溪,。
“上船?!背瓢櫭嫉?,語氣不容商量。
“我要和二伯母另外坐一條船,?!毙∠恼Z氣也不容商量。
父女兩個走向岸邊,,明顯不對勁兒,,葉可奇慢慢站起來,摸著后腦勺想著怎么打破僵局,,估摸了一會兒,,感覺氣場太大,覺得閉上嘴,,乖乖跟著,。
楚浩是安排了兩條船,不過劃槳的小船只行進了不到一個時辰,,天就黑了,,人馬換了一艘大船,挑燈繼續(xù)趕路,。
“說吧,,什么事?”船上三層的房間內,楚浩問葉可奇,。
三層高的大船上,,像是只有他們幾個人,連一個槳片都看不到,。葉可奇被叫上三樓,,眼睛都不夠使了,船艙里的設備和裝潢連做夢都想不到,。
“趙文翙截取了賑濟契丹的錢款,,最近營州事態(tài)像是有變?!?p> 趙文翙雖然剛愎自用,,貪得無厭,但是邊境需要這樣的狠角色,,楚浩一直暗中在女皇面前推薦他,,利用他壓制契丹、奚族和突厥,,把他拱上東夷都護府大都督,,都護府撤銷后他又成為營州都督。
“趙文翙要求渤海利益,,我沒有答應他,,他有些失控了?!迸c趙文翙的過節(jié),,換做旁人,早就殺之后快,,楚浩忍常人不能忍,,是想等趙文翙發(fā)揮他最大的價值。
“不,,是契丹,,楊都統(tǒng)令在下告知郡公契丹,從突厥手中購買鐵器和馬匹,,怕有不軌之心,。”
楚浩踱步到窗前:“我此行正要去營州,,讓楊都統(tǒng)安排跟趙文翙的會面,。”
“是,?!?p> “會面的事側面知會契丹和突厥?!?p> “阿史那默啜多次求見郡公,,送來大量彩禮提親,他知道郡公在營州,,郡公的安全……”
“若連我的安全都保障不了,,那就讓楊都統(tǒng)另外派個人來?!背瓢鸦馂⒃谌~可奇頭上,。
“我的意思是,呵呵,,郡公您還挺隨和,,跟在下開起玩笑來了,。”
“誰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背频裳鄣馈?p> “在下明白,,在下有能力保護郡公安全,。”葉可奇立刻拱手保證,。
二層的東側艙內,,茵兒敲開了小溪房間的門。
“我拿了件睡衣給公主,?!币饍河H切道。
“二伯母,,私下無需用尊稱,,再說叛逃出洛陽,我已經不是大唐的公主了,。而且他應該叫您二嫂,,您稱呼他三弟,而不是叫他郡公,?!?p> 茵兒長出一口氣,坐下來:“小溪,,我十幾歲認識郡公,,不能說認識,只能說見過,??す诟鞯亻_了孤幼園,養(yǎng)大了無數孤兒,,我是其中一個,。”
小溪長大了嘴巴,,瞪大眼睛,。
“是的,長安凱歸牧場,?!?p> “那您嫁給我二伯……?”
“小溪,靺鞨郡公對我們來說是再生父母,,無論什么時候,,我們這些孤兒、我都會用尊稱,,行屈膝禮,。”
“他,,他……”
“郡公養(yǎng)活的不僅僅是孤兒,小溪,。其實對你我也有一份歉疚,,可是,你的父親,,他不需要愧疚,,因為他所做的可以彌補一切!”
小溪冷笑道:“你們所有人都幫他說好話,,所有人都愛戴他,,我不會,我的生母,、養(yǎng)母還有我,,我們都不會原諒他!”
“我見過你的生母,,她很漂亮,,郡公看她的眼神充滿愛意。你出生那年,,郡公被先帝和女皇扣押在長安,,聽說郡公闖城門去接你,先帝派了重兵把郡公押回來,?!?p> 小溪雙手抱胸,坐到茵兒對面,。
“當時郡公瘦到脫相,,痛不欲生,把你托付給凱歸縣公,。你還不到一歲,,女皇就把她的侄女兒燕西郡主嫁給你父親?!?p> “不可能,,被扣押的人能娶到郡主,一定是用盡了渾身解數?!毙∠荒樰p蔑,。
“小溪,郡公不是一般的商人,,再說,,你見過大唐有郡公甚至縣公經商嗎?”
“有封地,、有食邑,,為什么經商?”
“那小溪說說看,,先帝和女皇為什么扣押郡公呢,?”
小溪放下胳膊,思考片刻,,說道:“因為他犯罪了,?”
“因為他是靺鞨郡公,靺鞨故地因郡公富有強大,,甚至整個遼東都在郡公的庇佑下,。”
“他是為我母親,?”
“是也不僅僅是,。”
“怎么講,?”
“郡公不是個唱高調的人,,他讓孤幼園的孩子習武、讀書,,教我們如何做人,、做事,我們跟著郡公,,毫無雜念做我們喜歡的事,,務農也好,做官也罷,,但是人人都找到了方向,,我就是被激勵過的人?!?p> “我知道的,,二伯還有叔叔們都被他洗腦了?!?p> “嗯,,互相吧,。”茵兒笑道:“郡公最近三年親自教導小溪,,相信小溪能理解我所說的,。”
小溪當然理解,,楚浩所教的超越了武科,,那種境界是之前所有的師傅都達不到的??尚∠丝碳m結的不是這個,,追問道:“那這么說他不喜歡我母親,我是說燕西公主,?!?p> “公主純良,把你接到身邊養(yǎng),,視如己出,對凱歸縣公和夫人盡孝,,郡公因為娶了公主才得以自由,,郡公跟公主伉儷情深?!?p> “我明白,,他被迫娶了燕西郡主,利用了她,,發(fā)現她是個好人,,就湊合跟她過日子。后來他愛上了年輕貌美的耐爾潔,,并娶回家,,以為純良的燕西公主一定能接受他的小老婆,容他安享齊人之福,?!?p> “耐爾潔女汗冒死救了郡公的命,為了郡公的安全,,與郡公成婚的,。郡公,、燕西公主和耐爾潔女汗都有他們的不得已,。”
“那他也是在利用耐爾潔,?”
“這,,一兩句很難說清楚,小溪,日后你會明白的,?!?p> “怪不得大臣們都說他海賊、海霸,、唯利是圖的奸商,。他為了能活命,為了他的什么夢想,、目標,、計劃毫無底線,利用女人,,拋棄子女,,你們還幫他說話?我甚至懷疑他對靺鞨公主能有幾分真情,?!?p> 茵兒體會到楚浩為什么面對小溪如臨大敵,她嘆口氣道:“罵他是奸商也好,、海賊也罷,,但是郡公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尤其對家庭,??すc靺鞨公主是少年結發(fā)夫妻,命運弄人,,很多時候都迫于命數,。小溪對郡公成見頗深,多說無益,,請多給郡公些時間和機會,。”
船在運河行進,,平穩(wěn)而快速,,停靠之處無不是商隊的碼頭,、驛站,,來見楚浩的人經過楊衛(wèi)州篩選,仍然排起了隊,,驛站的時間不夠,,他們就隨船一起前行。
楚浩需要了解女皇對他們的態(tài)度,,了解東部近況,,了解營州和遼東的局勢,,也有意、無意也避開了小溪,。
小溪冷眼敲著楚浩在各地威望,,領略楚浩締造的商業(yè)王國。楚浩很低調,,楊衛(wèi)州安排的很私密,,可影響力和威望根本是遮擋不住的。
怪不得先帝高宗軟禁他,,女皇扣押他,,他活的那樣小心翼翼又有一種需要張揚的壓抑,逃開牢籠,,在他所熱愛的世界能,、夠掌控的世界,就像魚入大海,,迅捷地游往安全之處,。
運河盡頭就到了定州,楚浩安排了馬車,,等馬車走了,,葉可奇帶路,楚浩,、小溪和茵兒悄悄上了小船,從小支流中穿梭而過,。
水路七繞八繞,,躲過城鎮(zhèn),距離遠了很多,。
小溪和茵兒坐在中間的船上,,依然無法從情緒里走出來。船與船之間距離很近,,小溪能看到楚浩,,也能看到四周的民情。
沒有城里的坊墻阻隔,,以往那些不羈的想法此刻被憂憤扯拽出來,,她時而站到船頭,時而坐在船艙頂,,焦躁不安,。
茵兒則恰恰相反,坐在船艙內,,寫著病例和方子,,畫著天書一樣的線圖,。偶爾被小溪叫出來曬曬太陽。
茵兒只帶了一個助理女醫(yī),,小溪身邊只有三羊跟著,。生活起居大都需要親力親為,又在船上,,諸多不便,。
茵兒講求衛(wèi)生,手腳麻利,,幾乎不用別人幫忙,。三羊除了幫小溪梳頭、穿衣,,其它的都做不來,,小溪因為衛(wèi)生狀況變差,更加煩躁,。
“小溪,,把自己打理干凈,會清爽很多,?!币饍乎谄鹉_跟坐在船頂的小溪說話:“船艙的空間有限,相對封閉,,不注意衛(wèi)生,,味道就難以接受?!?p> “有必要嗎,?這會兒跟坐牢有什么區(qū)別?”小溪癱坐著,,耷著眼皮說話,。
“光溜溜的拱形上面,還顛簸搖晃,,真不知道你怎么呆的住,。”茵兒搖搖頭,,回頭彎下腰,,打算進入船艙。
她還沒進去,,小溪從船頂滑下來,,擋在她面前:“距離營州還有多遠?”
“如果注意數邊上的驛站,,差不多能算出來,?!?p> 小溪好奇地看向岸邊,有些豁然,,她所在是個大千世界,,山山水水,人來人往,,她要知道自己是誰,,還要熟知這個世界,才能知道到那里去,。
岸邊的驛站大約三十里一個,,每一個上面都有一個編號,羅馬數字的編碼很多人不認識,,楚浩讓她特殊背過,。
她曾很多次想要逃離皇宮,如今真的逃離了,,又像是被推出來的,,感覺自己完全是個籠中的鳥兒,有些震撼和懼怕了,。
“幽州,?”小溪問。
茵兒笑了:“算的很準呢,,這里正對著的西邊就是幽州,,營州很快就到?!?p> “猜的,。”小溪的感覺是很準,,她一遍一遍測算著與出生地、與親生母親的距離,。
過了幽州不遠,,他們上岸坐上馬車,走了幾個時辰,,到了楚岳和李前瞻的所在地,。
那是前燕國公在一座山腳下、古長城邊上建造的莊園,,莊園擁有近萬畝土地,,從高到低錯落著三處住所。
李前瞻和瑪瑞娜住在最高處,,楚岳剛來不久,,住在最低處的住處養(yǎng)傷,。
楚浩他們的出現,讓三人頗為驚喜,。
“這是……”瑪瑞娜感覺到異常,,攔著小溪的肩膀,問楚浩,。
“是的,。”楚浩點頭,。
眾人進屋,,楚浩把經過告訴他們。
瑪瑞娜帶茵兒和小溪去洗去風塵,,安排小溪和楚浩的住處,。男人們則在房間里繼續(xù)討論著接下來的該怎么辦。
“我跟女皇上了秘奏,,說事已至此,,拗不過小溪,不如帶小溪到營州認親,,后面再勸說小溪返京,。”楚浩自嘲地說道,。
“即便沒有派兵追趕,,女皇也能知道你們的大概行蹤,不如主動上奏,,維持關系,。”楚岳贊同他的做法,。
李前瞻搖搖頭:“我看小溪的情勢,,應該不會那么簡單,勸你早做打算,?!?p> 楚浩沉默了,一路走來,,小溪的思想變化,,他當然知道,他們之間的談話以失敗而告終,,再談只能更糟,。他看了看楚岳和李前瞻,也搖了搖頭,。
“在洛陽的時候,,我跟小溪講解過遼東的局勢,,她當時就為靺鞨不平,何況現在,。所以來的路上我已經做了相應的安排,,也需要小舅舅和二哥的支援?!?p> “瑪瑞娜受徐敬業(yè)牽連,,致使我們夫妻分離數年,我已經丟了爵位和大部分的封地,,能安寧多久還不知道,,豁出去了?!崩钋罢凹拥?。
楚岳接著說:“女皇和皇嗣暗斗,我長年在皇嗣身邊供職,,除了一個定遠將軍的官銜,,在軍中沒有任何實權。劉妃和竇妃莫名消失,,與皇嗣最貼近的就是我了,,還能糟到哪兒?”
“若只有我們一家人,,出了大唐,,到哪里都能吃飽飯。小溪要做的是解救靺鞨兩部,,那也正是淳兒的夙愿,,我要幫她,責無旁貸,?!?p> “我是靺鞨后裔、淳兒的親舅舅,,怎能獨善其身,?”
“靺鞨回歸不算反叛?”楚岳不確定,。
“算!”楚浩斬釘截鐵,。
“父親他,,他留有遺言……”
“我知道!那這么多年,,我?guī)头鲮呿H在遼東擴展勢力算是反叛嗎,?風云變幻,,世道輪回,先是奚族,、后是室韋,,現在輪到契丹了,遼東即將動亂,,誰都無法逆轉,。”
“你是說即便沒有小溪,,靺鞨也要叛逃,?“楚岳瞪大眼睛。
“是回歸,!”李前瞻糾正他,。
“作為唐朝的臣子,我們不參與任何反唐戰(zhàn)爭,,我們要做的是要把傷亡,、損失降到最小?!?p> 看來楚浩的確已經深思熟慮,,楚岳疑問道:“怎么講?”
“遼東動亂,,靺鞨回歸,,新羅是最大的隱患,新羅一有可能奪取安東都護府僅剩的地盤,,二有可能占領靺鞨故地,。我們三個鎮(zhèn)守,新羅就不敢輕舉妄動,?!?p> 楚岳思考片刻,問道:“你可有向女皇秘奏契丹反叛的事實,?”
父親的忠烈在楚岳的心里根深蒂固,,楚浩又何嘗不是呢:“報了,但女皇不會信的,?!?p> “因為你和小溪要去靺鞨?”
“是的,。年前,,女皇利用小溪的名義收得阿史那默啜投降。沒有突厥的支持,契丹獨木難成林,。女皇早就預料到我?guī)∠I州會干什么,。我上報契丹反叛,女皇以為我是在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放松對靺鞨的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