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聽說了嗎,？長寧城……”一男子四處看了看,，帶著拖音，曖昧的笑了笑,。
“嗐,，附近的誰不知，百姓反城主還是頭一回見,?！?p> “那個(gè)楊鎮(zhèn)本來就是虛偽至極，人人都說他勤儉愛民,，結(jié)果被那幫愚民翻出來千萬金,。”
“那也是他自找的,，多行不義必自斃,。不過也是苦了那幫百姓,，三年來都與水為伍，腰膝酸軟,，常伴刺痛,，聽說幾歲的孩童都患了不同程度的風(fēng)濕，造孽??！”
“呵，楊鎮(zhèn)能讓民反,，也是個(gè)吃干飯的,，無甚本事！”
“嗐,，話不能這么說,，”一直悶在一旁的男子望著熱切討論的四人，“楊鎮(zhèn)執(zhí)掌長寧多年,，定是有些手段,，一城之主竟被民反，反民必有強(qiáng)勁的幫手,?！?p> “后誰接管長寧呢？”
“還未有消息,?！?p> “那咱們城主……”男子嘴角噙著笑，語氣更加曖昧,。
“嗐,，說什么呢？小二,，再來壺花雕,。”
“欸,！來了,！”
坐在鄰座的秦羽摩挲著杯壁，粲然一笑,。
……
五弦依舊還記得那日的景象,，周圍打成一團(tuán)，最后都分不清到底是楊家人還是百姓,，多條船被砸,，水里好像下鍋煮餃子般，“撲騰撲騰”的浮著一群人，五弦也被推倒在一旁,，就著人與人之間,，腿與腿之間的縫隙，看到了閣頂?shù)耐裢?，看不清她的表情,，她捧著手里的紙，天女散花般,，落在水面上,，屋頂上，打成一片的人身上?p> 柳卿云將五弦扶起,，一臉的擔(dān)憂，問她傷到了哪里,。
五弦一邊道謝,，一邊撣著灰，假裝無意的說道,，“穆姑娘在柳公子心目中,，竟占如此多的分量，五弦之前多有得罪,，還請公子原諒,。”
柳卿云俊美的面容上帶著一抹訝異,，而后苦笑,，說她都看出的事情，也只有呦呦不知,。
柳卿云被嵐筠護(hù)送出去的時(shí)候,，似乎還想對五弦說什么，薄唇張張合合,，終是沒說出口,。
而帝君卻點(diǎn)地而起，定在半空之中,，嘴里念了什么,，掌心的一只晶瑩剔透的珠子慢慢起伏，械斗的眾人慢慢停下了動作,，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那只珠子,。
“收！”帝君喝令一聲,，貫穿長寧城的水從四面八方?jīng)_來,，十幾股如麻繩般粗的水流最終全部匯聚于那顆珠子里，大家目瞪口呆，浮在水面上的慢慢直起了身,，在船頭打斗的隨著水流越來越少而小船緩緩下沉,，還有人站在自家閣樓上，眼睜睜的看著青石瓦路逐漸浮現(xiàn),，整個(gè)長寧終是恢復(fù)了正常,，可是周圍安靜至極，所有人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一如三年前,，茫然又無助。
“嗚嗚……”
很小聲的啜泣,，此刻聽來格外清晰,，不知怎的，又有人在流淚,，而后人群紛紛哀嚎起來,，五弦看著他們狼狽不堪的模樣，內(nèi)心頗為感慨,，因一人的私心,，讓全城人跟著抵債，與水為伍,，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一千八百多個(gè)日子里,，每日每夜都在綿綿細(xì)雨里看歲月流逝,，看多變的四季，看五味雜陳的人生,。
他們不想,，可他們卻別無選擇，只能去適應(yīng),，被迫去適應(yīng),。
水鳴珠澄藍(lán)如青天，帝君嘆了口氣,，將水鳴珠收起,。
“啊啊啊……嘭！”就在所有人還未反應(yīng)過來之時(shí),，就看到一人從閣上墜落,，摔了個(gè)血肉狼藉。
五弦睜大了雙眼,，捂住了嘴巴,，揚(yáng)起頭來,，婉婉嘿嘿樂了起來，從閣頂一躍而下,，將那把割開繩索的刀子狠狠的扎進(jìn)了血肉,。
“小寶啊,！啊啊?。∥业男毎,?！”楊老當(dāng)場跪倒在地，眼神里瞬間沒了焦距,，鬼哭狼嚎著,，撕扯著無數(shù)人的心。楊家人紛紛跪下,，“少爺”“少爺”的叫喚聲此起彼伏,。
婉婉回過身來，依舊那般純良無害的眼神,，對著五弦嘻嘻的笑。
炸在她臉上的血線如葉莖,，緩緩的滴落下來,。
“身為地仙，怎可殺人,？保這一方平安不是你的職責(zé)嗎,？”帝君一把抓住她繼續(xù)扎向尸身的手，怒斥道,。
婉婉笑的一臉詭秘,，甩掉了帝君鉗住的右手，“凡人本就自私,，保他們,？真好笑！”
“殺害凡人會有何結(jié)果,，你想過了沒有,？”
婉婉帶著輕微的凄涼，不溫不火的應(yīng)道,，“天帝難道不是站在小仙這邊的,？不然三年來，天帝為何從不過問,？”
“不過問不代表天帝認(rèn)同,，你太自以為是了！”
婉婉露出稚氣的笑，“是嗎,？小仙并未做錯(cuò)什么,，從未做錯(cuò)！”
她指著眾人,，“是他們,，若不是他們，沉美不會死,，她還……活得好好的,，沉香也不會受辱三年，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們,，小仙……小仙無錯(cuò)！”
后面的聲音越發(fā)哽咽,，她卻依舊固執(zhí)的站立著,，怒目圓睜。
帝君搖搖頭,，施法將婉婉捆了起來,，望向百感交集的眾人，“忘,！”
本在驚愕中消化一切的百姓們,，忽聞一股異香，香味瞬間侵入他們的鼻腔,，一仄耳的功夫,，他們面面相覷，楊寶錢從長寧閣頂摔下之后的所有,，一并被銷了個(gè)干凈,。
所以在他們看來,，不過是死了個(gè)富家少爺,，除了些許惋惜，不值一提,，人群慢慢散去,，水流消失了,，可生活還是要繼續(xù)，不倫不類的長寧城終于回歸了正常,，喜悅又令人悲傷,。
五弦不記得那日是如何回到“云來客棧”的,，滿腦子都是“嗡嗡”的聲響,，嵐忻將婉婉帶了走,，帝君卻倚在門框，輕吐出一口氣,，“你回來了,？”
又肯定又疑問的語氣，五弦“嗯”了一聲進(jìn)了房,。
帝君卻不愿離去,，跟著她進(jìn)屋，五弦也懶得理,，“撲通”一聲趴在床上,。
“你在怨我？”
從被衾里傳來悶悶的回應(yīng),，“沒有,。”
“那你好生歇著,，明日咱們回北荒,。”
五弦一個(gè)鯉魚打挺跳了起來,，“帝君,，婉婉會受何懲罰？”
“不知,，也許退出仙班,，回歸本源。千年修行毀于一旦,，也是頗為可惜?！?p> “長寧城的那些實(shí)行者和參與者,，根本不值得同情，他們就算受到處罰,，也是應(yīng)得的,。”
帝君微怒,，“這便是你眼中的道義,？”
“五弦哪里說錯(cuò)？”
“凡人弱小,，生命如草芥,，身為地仙，卻隨意決定凡人生死,，若是如此,，毫無規(guī)矩與原則,，天下豈不是大亂？”
怨憤且悲傷,，五弦紅著眼睛看向帝君,，“帝君，我累了,，咱們不說了,，可不可以？”
帝君不忍,，開門離去,。
暮鼓聲響后，人們一如往常,，跳入缸內(nèi)變成魚,，五弦循著記憶走到日逐敲鼓的地方，上次來,，自己莫名其妙睡著了,，想都不要想，一定是帝君搞的鬼,。
“你來了,？”
五弦微怔，看向坐著的那人,，應(yīng)了聲,。
“坐這！”她拍了拍身旁,，手掌與石凳接觸,，發(fā)出“啪啪”的聲響。
“我以為……”
“這是在長寧的最后一夜,，我向老龍求來的,。”
婉婉彎下眼角,，悠然一笑,。
“這身子的正主早就溺水而亡了，所以我便扮成了她,?！?p> 一晃眼的功夫，身邊的孩童變成了一女子的模樣,，晶亮的眸子里閃著光,，溫婉而稚氣。
“沉美幫過我,，好看的姑娘心地善良,，每次看到她,，我都心生歡喜?！?p> “從來沒人懷疑過你嗎,？早晨的鼓，他們知道是你敲的嗎,？”
“沒有人會去查真相,，他們只信他們所認(rèn)為的?！?p> “所以沉香就背了鍋,，”五弦嘆了一口氣，“其實(shí)你不覺得對沉香很不公平嗎,？他也無甚錯(cuò),，卻要承受所有?！?p> “無錯(cuò),？呵，沒有人是清白無辜的,，日后你自會知道,。”
婉婉從身旁的袋袋里翻了半天,，將一只白狐面具懟她五弦臉上,，“送你了，我知道你喜歡,！”
“這……”
“你不是喜歡那只白狐,？”
“你……難道……”
“我會向老龍求情，小白只是重情義,，無壞心思,。”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嗯,，收下吧,！就當(dāng)你我相識一場?！?p> “婷婷一家其實(shí)對你很好,，我聽說她偷了水鳴珠來換解藥?！?p> “天亮后,，他們便會發(fā)現(xiàn)婉婉的尸首,，也算是一個(gè)交代了?！?p> 這段對話惆悵而憂傷,，五弦是不知道她的袋袋里為何還能裝著一壇酒，后來又談了什么,，五弦有些記不清了,，在醉醺醺的空氣里，五弦晃來晃去,，戴著白狐面具,，指著東山頭，“哇,，火球要蹦出來了,！哈哈嗝……”
她就站在她不遠(yuǎn)處，五弦在萬丈紅綢鋪成的日光里,，看著她兩頰早已通紅,，帶著三分嫵媚，側(cè)過身來,，向她悠然一笑,。
天……亮了。
日車駕到東山頭,，這是長寧三年來,，第一個(gè)晴日。
……
“別鬧別鬧,，讓我再睡一會兒,。”五弦推開一直在她身旁晃蕩的東西,，蹙起了眉頭,。
濕潤的體感，黏糊糊的液體,，五弦瞇開一條縫,，小黃睜著如銅鈴般的大眼睛，歪了歪腦袋,。
小黃,？北荒？
五弦一把把小黃拉到懷里撫摸著,，眼下什么時(shí)辰了,，望著周圍熟悉的擺設(shè)，定是北荒無疑,，嘖,，頭有點(diǎn)疼,，宿醉的后果便是如此。
五弦翻身下床,。
帝君在院中安然的躺著,，聽到她過來，淡淡的問道,，“感覺如何了,？”
五弦箍著腦袋，眉頭皺得比山都高,，“帝君,，我睡了多久？”
“你這嗜睡的毛病什么時(shí)候開始的,？”
五弦一愣,，“自打從幻靈宮醒來起便如此了?！?p> 帝君微微睜開雙眼,，淺色的眸子如同北荒晶瑩剔透的白雪，好看的讓人挪不開視線,，“你想不想回歸原本面貌,？作為你的新年心愿，如何,？”
五弦眼圈一熱,，淚刷刷的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