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樓會議室的地板中央,，三個男生正躺著抱怨。
“打雜的扈從,，你是不是沒擦干凈地板?。亢么蠡覊m味,。”
“地板也很硬呢,，要不要給你來個枕頭呀,，尊敬的主教大人?！?p> “閉上眼睛就完事了,，想象那殘酷戰(zhàn)場。比如我,，一位倒下的偉大國王……”
這時,，韋娜的聲音也飄了過來。
“第一幕,，場景一,，卡諾平原北部。那邊幾個死掉的雜兵,，麻煩閉上嘴,。”她拿著劇本,，看向蕾雅：“騎士大人,，你單腳跪著干嘛？要躺在地上,，勉強(qiáng)撐起半身……”
“不要,。地板臟。”蕾雅回應(yīng)：“下次找個墊子過來再說,?！?p> “好吧?！表f娜向我和舒亞招手：“公主進(jìn)場,，給騎士遞蘋果?！?p> 于是,，我從椅子堆后面站起來，快步走向蕾雅,。
緊跟身邊的舒亞很快入戲,，小聲提醒：“公主小心些，路滑……”
哈,？哦對,，還下著雪呢。
“可憐的騎士,?！蔽铱粗潜M力裝出悲苦表情的蕾雅，彎下腰,，向她伸出手：“餓了嗎？給你個蘋果吧,?！?p> 這時，瑞安的低聲傳了過來：“要先詢問傷勢才對吧……”
但是沒人理會這段話,。
“給我等一下,。”蕾雅的關(guān)注點(diǎn)在別處,。她瞪著我手中之物,，問：“這是什么?！?p> “蘋果啊,。”我朝著手里那剪成圓形的紙條努嘴：“看,，上面寫得清清楚楚,。”
“還有這里畫著個圓圈圈是什么意思,?！崩傺胖钢鴪A紙上的一個小圈。
“導(dǎo)演說要表現(xiàn)出春天的生機(jī)和戰(zhàn)場的殘酷?！笔鎭喗又f：“所以準(zhǔn)備一顆被蟲子咬過的蘋果,，那就是蟲洞。很真實(shí)吧,?！?p> “不要模擬得這么真好嗎！”蕾雅“嘔”了一聲,，好像在反胃,。
“好說，好說,?！表f娜走過來，拿著筆在“蘋果”的小圓圈打了個叉,，退開幾步說：“現(xiàn)在是個漂亮飽滿的衛(wèi)生蘋果,，請安心食用吧?！?p> “好敷衍,，像要吃紙一樣……”蕾雅抱怨后，難得提出質(zhì)疑：“騎士已經(jīng)奄奄一息,，還能吃蘋果,？”
聽起來也挺有道理，那怎么辦呢,？
“至少得把蘋果削皮,，再切成小塊，方便進(jìn)食,?！崩傺沤又v。
大家一時沉默,。
好嬌生慣養(yǎng)的騎士……這是公主才對吧,。
“沒問題?！表f娜率先反應(yīng)過來,，提筆在劇本上標(biāo)記：“這時，侍女掏出一把小刀,，幫忙把蘋果削皮并切塊,。”
“侍女身上怎么會有刀,？”已經(jīng)閉上眼睛仰躺的瑞安又開始說話,。
“難道關(guān)注點(diǎn)不是侍女從哪里掏出這把刀嗎,？”趴在地上的文森問。
“那時長裙設(shè)計有縫隙,，連著里層大口袋,。如果小刀裝在鞘里，應(yīng)該沒問題,?！眰?cè)臥著的喬伊回答。
“那么,，侍女身上帶刀可以啊,。”文森開始開腦洞：“她的真實(shí)身份是保鏢,?！?p> “不行，保鏢要由騎士來兼職,?！表f娜繼續(xù)在劇本上改設(shè)定：“侍女從地上撿起一把小刀?！?p> “地上的刀,？不就是死人落下的武器……”舒亞脫口而出。
文森不甘寂寞,，也跟著說：“說不定帶著血,？”
“咦……好惡心啊?！崩傺派碜油笠豢s,。
“侍女掏出手絹，擦干凈撿到的小刀,。就這樣吧?！表f娜寫完后,，找來一把剪刀遞給舒亞：“給騎士切蘋果?！?p> “哦,。”舒亞拿起剪刀,，接過我遞去的圓形紙,，先剪掉外面一圈，就像是削皮,，接著才剪開成小塊,。
接著,，由我捧著這堆小紙塊，送給蕾雅：“騎士大人,，請吃點(diǎn)蘋果吧,。”
“謝謝,，公主閣下,。”蕾雅接下“蘋果”片,，假裝吃過后,，露出笑容：“好像重生了……”
這表演怎么樣？
“嗯……”韋娜不太滿意：“有點(diǎn)生硬,。感覺比背景冬天還冷,。”
“難道是感情不夠投入,？”蕾雅歪著腦袋思索了一會,，看向我的眼神中似乎帶著些幽怨：“一定是你對我的愛意不如我對你的多。嗯,，你不夠愛我,。”
喂喂……設(shè)定里大家萍水相逢,，我怎么第一眼就愛你?。?p> “好吧,，我犧牲一下……”本來半跪著的蕾雅,，慢慢放下雙腿，彎下腰身,，改成側(cè)躺,，單臂平放在地，左手按著地板,，勉強(qiáng)撐起半身,。
她仰著頭，眉頭緊蹙,，愁容滿面地看著我：“怎么樣,？想象面前躺著一位身受重傷的英俊騎士，怦然心動了嗎,？一見鐘情有沒有,？”
恕難從命……
這位騎士太纖弱，這楚楚可憐的樣子只能激發(fā)保護(hù)欲或同情心吧……
于是,，我們在這個場景重啟了十幾次,，皆身心俱疲,。
三個還躺或臥在地上的男生已經(jīng)換過好幾個姿勢了。
“第一眼就看上對方,，是否不太合理,？”側(cè)躺著的瑞安已經(jīng)睜開眼睛：“這位公主自帶花癡屬性嗎？”
“大木頭,，這叫戲劇效果,。”仰頭看著天花板的文森打了個哈欠,。
“表演不出情感也白搭啊,。”喬伊翻了個身,，朝向我們：“加些細(xì)節(jié)來暗示,，如何？”
“比如呢,？”韋娜問,。她提起筆，似乎準(zhǔn)備要記錄點(diǎn)子,。
文森“嘿嘿”笑了起來,，片刻后說：“讓公主喂騎士吃蘋果，怎么樣,？”
“誰家公主會喂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喬伊扭頭給文森一個白眼：“別帶入你的妄想?！?p> “那你說怎么辦,？”文森撇起嘴。
“公主遞蘋果給騎士的時候,，恰好兩人手指碰到,。蘋果交接后，公主快速收回手,，低頭表現(xiàn)出羞澀樣子,。如何？最好臉色微微一紅,。”喬伊建議,。
果然好……羞恥,。我馬上拒絕。抱歉,，演不出來,。
“那就考慮沒有一見鐘情的現(xiàn)實(shí)因素,。”喬伊提出后備方案：“來場沖突快速拉近兩人距離,。比如敵人游兵散勇稍后進(jìn)場,，騎士反救公主。俗套但有效,?！?p> “嗯，這個可以在場景二表現(xiàn),?！表f娜翻過幾頁劇本，記錄之余開始布置現(xiàn)場：“尸體們起身了?，F(xiàn)在,，吃過蘋果的騎士已恢復(fù)健康，在報恩護(hù)送公主回國的路上,，恰好遇到三名匪徒,。對，沒錯,，就是你們?nèi)?，兼職扈從、主教和國王,?！?p> 瑞安爬起來的時候，還在嘀咕：“那不是蘋果,，是神藥吧……”
場景二馬上開始,。
三個男生，雙腳前后分立,，收腹低腰,，準(zhǔn)備戰(zhàn)斗！
瑞安表情比較嚴(yán)肅,，轉(zhuǎn)頭問起喬伊：“我們的武器呢,？”
“不用問，在你手上,?！眴桃岭p拳緊握著空氣：“看，我拿著一把長矛,?！?p> 文森也挺配合：“我左手持盾，右手拿劍,！”他說完還張牙舞爪起來,，煞是滑稽,。
蕾雅手持教鞭，威風(fēng)凜凜地站在面前,，伸手護(hù)住背后的我們：“公主,，別怕！我來解決他們,！”
“啊,，公主，好可怕……小心些,！”舒亞低頭彎腰緊挨在我后邊,，他按劇本要求表現(xiàn)出很害怕的樣子，相當(dāng)敬業(yè),。
“……”我感覺自己現(xiàn)在只是個石頭,，思維持續(xù)斷檔中。之前一定是腦抽了才會來參加這種劇團(tuán)……
第一個被干掉的是文森,，他被蕾雅一“劍”刺倒,。
“啊……！”文森凄厲喊過一聲,，倒下前卻猶豫著問：“還要躺下嗎,？剛剛才爬起來啊?！?p> “騎士面無懼色,，飛速突刺，首先將匪徒A一劍穿心,。當(dāng)他抽回劍時,，對手轟然倒下?！表f娜對著劇本講起旁白,，空出右手向文森揮了揮：“廢話少說，你已經(jīng)死了,，馬上躺,。”
文森沒辦法,，只好翻著白眼倒下,。
“為何剛剛還奄奄一息的騎士這么威猛……”瑞安看著自己雙手：“對了，我拿著什么武器來著,？”
這時,，蕾雅已沖上來，對著瑞安胸前劃出一“劍”！
“匪徒B話還沒說完,，已經(jīng)被騎士斬成兩段?！表f娜邊看劇本邊向瑞安喊起來：“快,，你也死了！”
“不服啊,，我的設(shè)定是胸甲騎兵,，怎么可能被劍腰斬……”瑞安倒下時還在呼喊：“至少刺死我呀！”
“動作都一樣有什么好看的,？死就完事了,，閉嘴?！表f娜轉(zhuǎn)而看向喬伊：“已嚇尿褲子的匪徒C,，速度扔掉長矛，跑起來,?！?p> “哦，哦,?！眴桃良傺b丟下武器，轉(zhuǎn)身小跑之時還問：“名詞前的定語,，不用演吧,？觀眾也不知道吧？”
“沒錯,，只是注釋,，安心去死吧?！表f娜轉(zhuǎn)身喊起蕾雅：“騎士,，把劍朝匪徒C扔去?！?p> “哼,，別跑！”蕾雅依言擲出教鞭,。
那把“劍”飛過一段弧度,，恰好擊中喬伊后頸。
“??！”喬伊慘叫一聲，向前趴倒，“臨死”前表示抗議：“為何騎士如此殘忍,，要趕盡殺絕……”
“怕你逃跑,，告訴我們的同伴?？梢岳斫?。”已經(jīng)躺倒在地的瑞安扭頭看向喬伊,，說完后,，頭一偏又“死”過去。
“棒棒的,?！表f娜輕輕鼓掌后，看向我：“公主,，快去表揚(yáng)英勇的騎士,。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點(diǎn)動心了，如果愛以100來衡量,，現(xiàn)在至少加10,，好好理解10和0的區(qū)別吧?！?p> 待得走過幾步,，我還沒開口，蕾雅就喜滋滋地看向我,。
“怎么樣,，表現(xiàn)好嗎？英姿颯爽嗎,？迷上了嗎,？”蕾雅興奮三問，自信地說：“來,，夸我,，然后愛上我吧?！?p> 這個騎士多大年紀(jì)來的,，我想重溫設(shè)定……
“騎士先生，謝謝相救,，幸虧有您,。”我念著臺詞,，卻覺得語氣似乎有點(diǎn)冷淡,。
嗯，伸出手，加個動作表示贊成如何,？不對啊,，這樣好像是要跟騎士握手……
“啊,？有這個動作嗎,？”蕾雅看著我伸出手，似乎思考了一會后,，才問：“難道，這時候,，我要跪下吻公主的手,？”
喬伊的聲音適時傳了過來。
“屈膝半跪即可,，牽起公主指尖行禮,，鼻尖輕觸，不要真吻……”
“這個助理可以,，記下先,。”韋娜在劇本上快速寫字,。
“是,，是這樣么？”蕾雅笨拙地半跪著,，真牽起我伸出的右手,，行起吻手禮。
“咦……”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仿佛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通過彼此指尖，如暖流般浸入內(nèi)心,，攪動起原本平靜似水的心境,。
這是怎么回事……透過指尖傳來的暖意，熟悉過嗎,？
是的……但僅從直覺來說,，我竟第一時間聯(lián)想到與死靈、超高密黑能晶相關(guān)的冷酷冰寒,，那是同樣會在身心里亂竄的冷流,，讓人絕望和恐懼。
而這次,，卻像是一種涓涓細(xì)流般的暖意,，令人十分安心。
你……？我不禁彎腰看向蕾雅,，發(fā)現(xiàn)對方也與我對視,。
她看起來也有些驚訝。剛剛她行禮時上唇碰到我的手,，好一會后還沒合上嘴,，就這么呆呆地看著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好……”身旁傳來“侍女”的聲音,，中斷我們的發(fā)懵：“公主和騎士怎么都石化了？”
“剛剛對視那一刻,，似乎挺有感覺哦,。”韋娜評論起來：“就是看起來好像在發(fā)呆,。來吧,，再加點(diǎn)微妙的神態(tài)試一試，如何,？”
?。吭趺次⒚?？
回過神的我,，又懵了。
然后……圍繞這個場景,，又是連續(xù)十幾次重來,。
韋娜后來都放棄了：怎么沒有第一次好了？
的確……我也很奇怪,，沒有第一次指尖相觸時的感覺,。
蕾雅也沒說什么，但開始時不時發(fā)呆,。
最后的結(jié)論是,，大家也可能都累了。
那就約好下次再集合排練吧,。
我想起今天已經(jīng)是周一,，剛好現(xiàn)在還有點(diǎn)時間，便跟大家再見,，自己先離開,。
目標(biāo)是西南舊城區(q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