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鄰居
我很久以前,,就是這里的引渡人了,。
八百里黃泉,想要進(jìn)去是只鬼都得從我這里借渡,。黃泉深處,,有孟婆氏熬煮孟婆湯,了斷塵緣,,送鬼投胎,。聽鬼差們說她是頂級的美女,如果沒有見過她吃惡鬼的兇相,,準(zhǔn)會以為是遇著天仙了,。可我沒見過,,整整快六百年,,我一直在這忘川河上蕩來蕩去,岸都沒上過,。
沒辦法,,誰叫我是撐船的。冥界有規(guī)矩,,艄公艄婆不可私自上岸,,除非任期已滿,才得解脫,。
其實(shí)我也試過偷偷上岸,,日復(fù)一日的擺渡實(shí)在是太無聊了??刹辉雱偵习兑徊?,媽呀,燙的我的腳直跳,。后來,,后來我就再也沒上過岸了,想都沒想過了,。
岸上那個站在彼岸花叢中的家伙算得上是我的鄰居,,我的鄰居除了河——忘川,花——彼岸,,不過它們都不會說話,,這樣就只剩下能講話的他,然而他連半點(diǎn)與我講話的意思也沒有,,五百年來未曾與我講過一句話,。
我真懷疑他可能是個啞巴。
他一直與我有著一段距離,,卻不近不遠(yuǎn),,白衣颯颯,,有時他站在過膝的花叢里,花瓣落在他身上,,將衣裳染成妍紅,,那顏色能沿著他的腿順到上身,爛漫成極好看的花紋,。
說起來也真怪,,明明他臉上什么遮擋物也沒戴,我就是看不清他的眼睛,,就像是有紗擋住了他的眼,,而這紗卻是在我眼前。
雖然他能待在岸上,,又什么都不用干,,我卻一點(diǎn)都不羨慕他。我想上岸無非是希望自己能到處逛逛,,而他雖然在岸上,,卻一直都在那里。應(yīng)該是個地縛靈吧,,可過往的鬼差似乎默許了他的存在,,不將他捉了去。我一直挺好奇冥王為什么不管他的,,要知道零散的陰魂冥靈只要被鬼差撞見了,,是會馬上被規(guī)范管理的。
而他不僅孤單單,,并且還明目張膽地站在花叢里,,五百年來都不曉得去尋思換個位置。我雖然去不了別的地方,,至少還有事可做來消磨時間,他無事可做,,應(yīng)是百無聊賴吧,。
我真的挺想跟他交個朋友的,像彼岸花這朵開那朵謝,,但兩岸繁花依舊一樣,,我撐船,一批又一批的渡客行過忘川,,了斷前塵,,他仍就在那里。每次我回渡看見那萬紅之中打眼的白,,心情莫名的好,。
他是最特別的一朵彼岸花,,守著我系船的樁,我時常這樣想,。
有說法講人間一天地下十日,,但冥界卻是以人間陽辰來計鬼時的,這樣算下來我好像多干了很多年的活唉,。
我最忙的時候是遇著人間的天災(zāi),,戰(zhàn)禍,來渡的鬼多且男女老幼都有,,他們大多形容枯槁,,衣衫襤褸,還有的缺胳膊少腿耷拉著兩眼珠,。其中也有富貴鬼,,也就是死后別人燒的紙錢多一點(diǎn),一般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樣子,,頤指氣使的,,反正我很看不慣,但也有些人教養(yǎng)極高,,容貌佳氣度好,,我總可惜他們怎么這么早就來了。
要是逢著太平盛世,,我的事少便得閑,,閑的無聊了便會撩搭那白衣家伙幾句,然而他從未理過我,,不過這并不影響我的心情,。
現(xiàn)在不僅太平無事,而且再過得幾日,,我便滿期得以往生途入輪回,,雖免不了要受些六欲七情或者其他別的苦痛,但總比麻木在忘川河上風(fēng)吹雨淋曬太陽的好,。
我現(xiàn)在就在曬太陽,。
云淡景明,是忘川難得的好天氣,,我無事就閑搭搭地斜躺在船上,。小船松松地系在樁上,隨著偶爾的水波有一下擺一下,,彼岸花的花瓣落入水中,,堆成輕紅的云,有的被風(fēng)吹到我這里,,散成幾縷,。
那個白影一直站在那里,,靜得像幅畫。
站了那么久,,腿不酸呀,?我下意識的抻了抻自己的腿,邊笑著自己多余的好心邊換個姿勢繼續(xù)躺,,卻看見遠(yuǎn)處有一朵彼岸花頻頻彎下腰身,,低到水面似蜻蜓點(diǎn)水般引起圈圈波紋。
水底下是有水魅吧,,原來還是個孩子呀,,難怪這么調(diào)皮。
水魅是忘川常見的怪物,,呃,,同在冥界應(yīng)該叫做生靈。它們常以在忘川上游沖積下來的,,已被銷骨毀形的元靈散骨為食,,有時也抓一些不幸落入忘川的鬼魂吃。我常見的,,要么是水里一道道黑影,,要么是一群群黑影。
它們行動迅速,,有時也慢慢游,。稍長的體型使它們游動時如落水女鬼飄散在水中的黑發(fā)一樣,輕捷擺動,,頗為詭異,,初見讓人發(fā)怵,不過我見的多,,也就順眼了,。
水魅獵食吃食都快,剛落入水中的東西,,轉(zhuǎn)眼只剩一團(tuán)黑,,我站在船上都能聽見它們撕咬的咔嗒聲。不一會兒就散了,,也就吃完了。忘川河河水渾濁時還沒什么,,等清的時候你就知道水底下是多么熱鬧活潑了,。
我能把它們當(dāng)養(yǎng)在忘川里的寵物看,主要還是因?yàn)槲业内ご凶o(hù)咒,,又是官船,,它們一般不敢招惹我,。
眼見那朵花快被折斷了,我趕緊沖了白衣家伙喊到:“喂,,你的花快折了,!”他依舊按常理出牌沒有理我。
“哇,,那朵花又被水魅的念力壓到水面上了,!”
“差一點(diǎn),它抓到了三片花瓣,!
”又彎下去了,!”
……
“唉,倒霉孩子,,它被那只大水魅帶走了,。”我真為那只沒有折到花的小水魅感到惋惜,,真的只差那么一點(diǎn)兒,。
我正自言自語歡著呢,突然的聲音響起,,讓我的心為之一震,。
“你,再過幾日就滿期了,?!笔悄前滓氯说穆曇簦幌袷菃栁?,倒像在提醒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表示舍不得我,因?yàn)樗恼Z調(diào)無悲無喜,,毫無波瀾變化,。
“是呀,估摸再過六天我就走了,?!蔽倚χ氐馈D茈x開這里去看看千紅百媚的塵世,,當(dāng)然是很高興啦,。
他默然地立在花中。
“你叫什么名字呀,?你會永遠(yuǎn)在這兒嗎,?你能動嗎?我這有花蜜干,可是費(fèi)了好大勁兒才央得鬼差捎給我的,,你要吃嗎,?很好吃的,我們做個朋友唄,,你在冥界外有什么親人朋友嗎,?我可以幫你探望一二,你以前怎么不說話呀,?”
喋喋不休的,,我也覺得自己的話太多,可他突然跟我講話讓我好高興,。
“阿青,。”
“什么,,阿青,?原來你叫阿青呀,是顏色的青嗎,?”
他點(diǎn)點(diǎn)頭,。
“我叫阿落,那我們就是朋友了,,對了,,若入輪回我也是要喝孟婆湯的,到時候可能會忘了你的,!”我向他喊道,。
他還是像張紙一樣釘在那兒,卻是沉重了,,連風(fēng)都吹不起他的衣襟,。
看,果然很舍不得我,。
“不過,,他們說,我在忘川引渡做得很好,,”我壞笑,,像計謀得逞,道:“我可以留下這兒的一個人,,或一件物在心里再入輪回,,只要能再見到,我還是可以想起來的,!”
“我留你在心里呀,,高不高興,!”我踏在木船的小夾板上向他招招手,“如果我死了再回來借渡,,你還在這里,就擺擺手——像這樣,,我就能看見你,,憶起你,如果我們能在塵世間遇到,,還可以接著做朋友呢,!”
他頷首,微微點(diǎn)頭,。
他臉上的表情舒坦些,,應(yīng)該在笑吧。我若能看清他的臉,,他的眼睛,,就好了。
他的笑容是什么樣的呢,?是像水魅那樣尖牙咧嘴,,還是像彼岸花靈那般恬然安靜?好像花靈里也有笑得嫵媚妖嬈的,,自然不自然呢,,好看嗎?是不是會比我在形形色色的借渡者臉上看到的笑容更稀奇古怪,?要是能看清就好了,。
阿青,阿青,,一身白衣的叫阿白多配,,但阿青聽起來耳朵似乎舒服些。
正想著,,綠幽的火光在忘川對岸閃了一下,,是鬼差們招呼我去接他們過河。我向阿青道聲回見,,便撐船涉水,。行過一段距離,忽然發(fā)現(xiàn)腳邊多了一枝白花,,很漂亮,,有著乳白色的光暈,淡淡的,。
肯定是他送給我的,。我騰出一只手使勁地向他揮了揮,,又轉(zhuǎn)頭繼續(xù)行船。
我的小木船行得極輕快,,不一會兒便抵岸,。原來是陰旬他們。他們這一撥因公職的原因在忘川兩岸來回跑,,一來二往,,我們之間也熟絡(luò)了。
陰旬剛一坐穩(wěn),,便仔細(xì)瞅著我腳邊的花,,仿佛他對這多出的花很是驚奇似的,便問我道:“阿落,,這花是誰送給你的,?鬼叔叔還是鬼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