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剪綺羅(三)
“師父,,這畫像上的是誰呀,?”余綺本來是照葉修遠給她的方子去拿藥材的,,誰知卻無意中摸到藥柜的一處暗格,,費好大勁打開后,發(fā)現(xiàn)里面竟藏了一幅女子畫像,。
畫上的女子著一身天水碧色的紗裙,,雖年紀較小,,但粉靨含笑,,顧盼若飛,,豆蔻婷婷,葉芽初成,,絕對是一個讓人一見傾心的美人胚子,。落款處分明寫著“葉決”二字。
葉修遠放下手中的草藥,,眼里閃過微瀾,,像是有些吃驚,只見他從余綺手中接過那幅畫,,默默地用帶著藥香的手指輕輕地將畫卷好,,道:“這可不是我讓你拿的藥材?!?p> 余綺眼睛眨了眨,,將葉修遠對這幅畫的珍重憐愛盡收眼底,俏聲道:“這是師父十年前畫的吧,?”
“都是舊事了?!比~修遠的視線停了一刻,,又隨即慢慢移動。
“師父,,你還沒有回答我第一個問題呢,。”
葉修遠把桌案上被弄亂的草藥移到別處,,騰出地方,,小心地把畫卷放在木桌上,沒有理她,。
“我就問一下嘛,。”
余綺嘟著嘴,,牽了牽唇角,,得不到回應只好老老實實的,可眼角的余光還是時不時溜向那卷畫,。
“她叫小尾,,是那個被你扯壞的香囊的原主人,。”葉修遠盯著她道,,神情微冷,。
余綺當然知道師父有點嫌她不好好干活,多事了,。她掩住心底里的那份心虛,,大聲道:“師父,我只是借這么一幅畫告訴你,,我,,我想到怎么治好謝三公子的病了?!?p> “你講,。”
“這謝三公子嘛,,病狀在體,,病根在心?!?p> 余綺飛快地看了一眼葉修遠,,又接著道:“我之前在謝府家仆中打聽到了一些傳言,說是這謝三公子與那莫府千金從小青梅竹馬,,二人是定了婚約的,。可幾年前莫家接待了一位貴客,,那貴客竟是位京城的王爺,,微服出游至此,看上了謝三公子的心上人,,臨走時還留話要迎娶那位千金,。莫家上上下下的喜瘋了似的,沒過幾日便將女兒搭到京城,?!?p> “師父,你還記得謝三公子的腿嗎,?你一定一眼就看出那是治好留下的后遺癥吧,。”
“不錯,?!比~修遠回道。
“就在那位千金大婚當日,,謝三公子去攔親,,可京城不比咱這地方,,謝三公子人生地不熟又無人幫襯的,就他身邊那十幾個仆從怎么能攔得住,,他連新娘子的花轎都沒有摸到就被趕回來,,不,他是躺著回來的,?!?p> “這謝三公子不僅身上有傷,還受了好一番凌辱,,本就心悸難平,,養(yǎng)了大半年終于能下床了,又聽聞他那位心上人在京城過得并不好,,不堪折磨最后自盡,。新仇舊恨一時涌上心頭,一口氣沒緩過來就病倒了,?!?p> “問診時,我也是察覺出謝三公子的疾癥遠不像他家人交代的那般簡單,,于是才打聽一下,,不想還有這么一段?!闭f完,,余綺似是嘆息了一聲。
“所以,,這就是你把畫拿給我看的原因嗎,?”
“嗯,師父,,我一見這畫,驚為天人,,又瞧著是您的手筆,,立刻就明白這畫中人乃是師父心中所念,所念所念的,,就想起謝三公子的事,,這才急急地跑到你這來的?!?p> “那你想到的辦法呢,?”
余綺沒想到繞了這么遠還是沒混過去,只好低頭道:“小七一時間想不起來,,忘了,?!?p> “不著急,想到過的辦法總會記起來的,,徒兒多勞了,。”葉修遠將畫重新封入錦囊中,,語氣溫柔道,。
余綺看著他,又看看他手中那幅畫,,心里有一絲異樣的壓抑,,不過她本能地應道:“不敢不敢?!甭耦^整理了好一會兒藥材之后,,她才艾艾幽幽道:“師父,其實我只是想問問你畫中的那個小女孩兒,?!?p> “你真的想知道?”葉修遠的目光在她身上僵滯了一下,。
余綺慢慢抬起頭看他,,眼里清楚地倒映著葉修遠的面容。
“都是舊事了,?!?p> 余綺再次抬起的頭又一臉失望地低下去,默默地分揀著草藥,。
“這小尾姑娘是師父心頭的一道疤嗎,?看上去師父很不愿意再提起她?!庇嗑_心道,。
房間在一片藥香的安謐中漸漸地明亮起來,初春的暖陽遍灑光陰,,烘出并不算明晰的春意,。葉修遠凝神看著窗子細木格后的景色,道:“入春了,?!?p> 余綺看向他,剛才她專心弄著藥草,,一時沒聽清他的話,。
“她,是我從前的朋友,,”葉修遠緩緩道,,“我以前雖讀四書五經(jīng),,受著嚴師戒尺的規(guī)束,家里又世代從醫(yī),,藥香相延,,但那時的我卻只想做一個畫師?!?p> 葉修遠的聲音隨著他唇瓣的起伏開合傳入耳朵里,,余綺的心猛然動了一下。
“不過我的父親并不希望我成為畫師,,有一天不知怎的從我房間里搜出許多我藏起來的畫,,大概是一些人物肖像,山水野筆什么的,,當著我的面撕的粉碎丟出門外,。”
葉修遠輕輕拍拍錦囊上的灰,,道:“不過我并不心疼,,那些只是我的習筆,過了好些時日,,等父親氣消了些,,我才敢偷偷地去找我最愛的那幅《凜竹圖》,卻始終也找不到,,我記得那晚我連飯都沒怎么吃,。第二天早上醒來,發(fā)現(xiàn)它就擺在我的床邊,。本來已經(jīng)碎的不成樣子,,可它被人一塊塊地拼好,用勻密的紙漿細細地縫起來,。除了有些不太平整之外,,放遠點看已經(jīng)和原來的差不多了?!?p> “很難才做到那樣的吧,?是小尾嗎?”
她幫過他的又何嘗只是這些,。
“嗯,?!?p> 這一聲似有千斤重,。
余綺看葉修遠面色沉靜,不忍道:“好啦,,師父你說過的,,那都是舊事,,就讓它過去好了,是小七不乖,,小七以后絕不多嘴,。”
兩人并肩站著,,說完她還輕輕地扯了扯葉修遠的衣袖,。葉修遠側過頭垂眸,正迎上余綺的微笑,。
“做事吧,,”葉修遠道,“等下我們還要上謝府接著診病,?!?p> “師父,我看謝公子的病是很難治好吧,,就他本人來說,,畢竟是他自己不怎么想在這世上活的?!?p> “先開藥,,把命吊著?!?p> “然后呢,?”余綺知道葉修遠一定不會放著這條人命不管,可他究竟會用什么法子治好那謝三公子,?
“然后就沒你事了,,出去?!?p> 余綺一秒怒瞪那聲音的主人,,身子還有意無意地往葉修遠旁邊靠了靠。
“呀,,公子,,你看這死丫頭片子,我才離開幾刻這丫頭就搶了我的位子去,!”一個仆從打扮的青年叫起來,。
“死丫頭,還不滾過來,!”
“略略略——”余綺索性藏進葉修遠身后再探出半個身子,,沖那青年扮鬼臉。
“阿石,小七,,你們別鬧了,。”葉修遠對這兩人的打打鬧鬧都習以為常,,連勸都顯得隨便,。
“臭丫頭,我可是與公子一同長大的,,你才來一年多就竟敢沖我叫板了,?”
“你是葉家家仆,而我是師父的徒弟,,我本來就比你高一截,!”
“喲,連個香囊都修不好,,還好意思吹自己,,不知道是誰當初發(fā)誓的時候舌頭都不打軟的?!?p> “師父你看,,他老拿香囊的事來打殺我!”余綺一臉委屈道,。
“你該得,,你都不曉得,那香囊對我家公子多么重要,?!卑⑹馈?p> 余綺硬氣道:“皇帝不急老太監(jiān)急,,師父都沒說你嚷嚷什么,?我只有最后幾味香沒辨出來罷,要是我制成了,,就把那些香料糅成大香棍,,天天在你房里點一根,熏死你,!”
“公子,,她嚇我!”
“好了好了,,都過去那么久,,別提了?!比~修遠的神情不太輕松,,臉色微微有些難看,。
阿石搶著比余綺快一步道:“你看,我家公子自來是身子虛,,這下被你氣的。臭丫頭你還盯著我家公子看什么,?快扶他坐下,。”他邊說,,邊忙跑到葉修遠身旁,,這時也不趕余綺走了。
阿石和余綺又是揉肩又是倒水的,,葉修遠才好一點,。他道:“近日為謝三公子的事勞神了些,你們不必擔心,?!?p> 余綺靜立在葉修遠的身側,眼中閃過些許混沌不清,,便轉身退出了房間,。
阿石叫道:“七丫頭,你跑哪里去呀,?”
“不關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