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河走了許久,,才看見一戶人家門前掛“顧陶“牌匾,,徐音想,,應(yīng)該就是這戶人家了,。只是這家門上掛了一面招魂幡,這是煙陽的傳統(tǒng),,煙陽許多人出海,,有些連尸骨都難以尋回,喪親的人家便會掛滿一年招魂幡,,傳言魂靈回家見過家人一面,,才能走向往生,久而久之,無論家里人是否出海而亡,,都會掛起招魂幡來,。
這戶人家門口放著一個木制的架子,,上面陳列著許多陶制小玩意,,釉面溫潤透亮,陶釉是陶器耐久的重要保障,,釉也分許多種類,。這家以釉出名,果然是名不虛傳,。
徐音走近,,這時一個身穿樸素,但氣質(zhì)穩(wěn)重的女人走了出來,,見到徐音,,笑著說:“客來得這樣早?我才剛剛開門呢,?!?p> 徐音點點頭,“是早了些,,您就是林夫人吧,?我在路上聽說你們家的陶器好,所以就過來瞧瞧,。你這里有什么精致的玩意兒嗎,?”
“客進來看看吧,我們家有許多東西呢,?!迸诵Φ脽崆槎徽~媚,“我們家的釉面一絕,,碗碟茶具都不易磨損,,還有一些靈巧的物件,像是筆架,、水盂,、鎮(zhèn)紙,也有小孩子玩的一些猴子貓兒狗兒,?!?p> “那有陶兔子嗎?“
“巧了,,還有的呢,。”她一面將徐音引入店門,一面說,,“客可以隨意看看,,有什么喜歡的?!?p> 徐音跟著女人踏過門檻,。店面陳列十分整齊,進門左手邊有一個長桌,,上面放著各種樣子的小玩意,,右手邊的架子上都是一些精美的瓶瓶罐罐,她走進了仔細看起來,。
看著看著,,她似乎感覺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她微微瞇起了眼睛,。這些陶瓷上似乎都浮著一層淡淡的光耀,,又或者叫做白煙,徐音不確定,,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覺得自己似乎看花了眼,然而定睛一看,,那光耀依舊在,。而且奇怪的是,并不是所有的物件都有這種光耀,,僅僅有幾個特別精致的物件上,,浮著這層光耀。
徐音定了定心神,,這氣息雖古怪但并無濁氣,,約摸不是什么害人之物,許是有別的緣故,。
“這些陶瓷都是您做的嗎,?“徐音淡淡地問,“這釉色確實很好,,溫亮朗潤,。“
“是先夫做的,?!芭搜壑虚W現(xiàn)欣喜又瞬間消散,隨即低下頭,,臉上有隱忍的表情,,“他一年前出海賣陶器,,遇上了大風(fēng)浪,同他去的一船人都再也沒有回來,。但他走前幾年,,日日夜夜都在制陶,留下了許多東西來,。旁人都說,,先夫是難得的制陶奇才,我父親能收到這樣的徒弟,,也算后繼有人,,可誰知命運這樣弄人,?!?p> 沒想到,這些陶器竟是遺作,。
“原是這樣,,請夫人節(jié)哀。這些陶器皆是上乘,,只可惜無緣結(jié)識這位大師了,。”
徐音又拿了一個陶杯子在手上,,細細把玩,,光耀仍在,沒有消散,。
“不怕客人笑話,,先夫遇難的消息傳來的那幾日,我甚至想隨他而去,,但看著這些陶器,,仿佛又看到了先夫制陶時那種聚精會神的樣子,仿佛要把自己的神識也匯入陶器中,。而且先夫說,,每個器物要到懂得它的人手里才有價值,所以我為了先夫,,也要為這些物件尋到好的主人,。”女子的語氣堅毅又凄苦,。
徐音聽了,,心頭一動。世人造物,,多以賣錢糊口為由,,雖有上品,,但大多數(shù)供富家子弟炫耀之用,家里的擺件越精致,,越顯得自己尊榮華貴,,至于器物是否真正雅致美妙,其實并無人在意,。而這位陶師,,與世間陶師都不同,越發(fā)使人心生敬意,。
“冒昧敢問您夫君的名諱,,雖不能相見,但此等言論,,令人嘆服,。”
“先夫姓顧,,單名一個郢字,。”
“顧先生有此等見地和手藝,,本該揚名,,是世間沒有這個福氣留住他?!?p> 徐音看了許久,,若是今日不是來尋胡靈,定是要買許多回去,,但想了想實在不便,,只好看看有什么方便的物件帶回。女人給她指了白瓷制成的陶兔子,,樣子很是靈動可愛,,手中拿著小小的蘿卜,陶釉使兔子的線條十分流暢,,也帶著那種異樣的光耀,,但徐音仍然十分喜歡。
“這個陶兔子做得極好,,不知需要多少文錢,?”
“客,這個五十文,?!?p> “勞駕幫我包一包,一會子我還得去別的地方,,拍摔了,?!?p> 女人微微頷首,將它取出,,說,,“姑娘稍候?!?p> 徐音開始仔細打量這家店,,沒有什么刻意裝飾的地方,但構(gòu)造上顯出一種踏實大氣,,房梁上有一些雕飾,,并不復(fù)雜,起碼在建造時,,家境還算殷實,,放陶器的木架也都是上等的木頭。這種人家,,本該要有仆人隨從才是,,可這么久了,,徐音也只見到女人一個人忙前忙后,。
正想著,一個大概十來歲的男孩子從后廳走出,。
“客人不再看些別的嗎,?“濃眉大眼的,樣子很俊,,“這些小東西不僅可以擺設(shè),,寫字時還能做鎮(zhèn)紙,或者您看看這些茶具,,有沒有喜歡的,,您帶一套去吧?!?p> “小小年紀(jì),,居然開始懂經(jīng)商之道了,真是難得,?!毙煲裟抗鉁厝幔@個男孩,,竟感覺有點熟悉,,像是齊順小時候的樣子,早慧,,懂事,。
“我阿爹要不是一去不回,,他上釉的手藝是煙陽第一的。我嘴笨,,安慰不了阿娘,,只想賣了阿爹做的東西,免得阿娘日日睹物思人,?!澳泻⒌难劬τ智宄海终\懇,。
男孩將一個翠色也帶光耀的荷葉茶盞遞給徐音,,拿到手時,徐音看著茶盞上浮著的白煙突然散了,,心里一驚,。
“初見客人,覺得客人與這個茶盞甚是相襯,?!澳泻⒗^續(xù)說著,“阿爹一生專注做陶,,為陶傾盡心血,,他常同我說,一個好的陶師,,應(yīng)該將自己的魂靈注入陶器,。可惜我學(xué)得不夠好,,并沒有得到阿爹的精髓,。“
魂靈,?難道剛剛的白煙竟是魂靈的殘余,?
人死后,不該歸入黃泉嗎,?為何此人還能將魂靈存于陶器之上,?又為何有些陶器的白煙不散,有些卻又散開,?
徐音眉頭微微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