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音站在貨架后，先聽到來人的聲音。

　　“喲,，辛婆婆,，今兒又開門啦。這都一個月了,，秦哥兒的嘴皮子都要磨破啦，你還不愿意將林家的制陶法告知我？”來人年紀不大,，但一身貴氣，頭上帶著貂絨帽子,，腰圍錦帶,，身上衣料子花紋繁復(fù)，不像尋常人家,，聽他的話,，便是之前路上小哥說的陶商秦家的公子了,。

　　胡靈在椅子上慢慢坐下，并不答話,，神色也十分傲慢,，用茶壺倒了一杯茶，然后枯瘦的手指握住茶杯,，深秋的天氣,，茶冒出濃濃的熱氣，她輕輕吹了吹,，抿了一口,，斜眼覷著來人。

　　“辛婆婆,？”秦哥兒諂媚地湊到胡靈跟前,。

　　“老婆子已經(jīng)同你說過多次，林家制陶并沒有什么特別,。若是有,，我學(xué)陶多年，該比顧郢的陶好得多,，這是顧郢天分所在,。”胡靈透出一絲不耐煩,，“老婆子的小店容不下秦哥兒大駕,，還請您移駕別處吧?！?p>　　“婆婆是這樣,，林家也是這樣，我就不明白了,，不就一個制陶之法,，你們?yōu)楹慰嗍兀俊鼻馗鐑喝匀徊凰佬?，自己尋了椅子坐下,，正要繼續(xù)游說這個固執(zhí)的婆婆，忽然看見了貨架中看陶的徐音,。

　　秦哥兒三魂都脫出七竅來,。這女子清逸中帶著柔媚，眉目含情,，姿態(tài)似風(fēng)扶柳,，動靜皆宜，雖未濃妝,，風(fēng)姿甚足,，一身白衣高潔,，真可謂動人心魄。

　　秦哥兒忙趕上去問：“小娘子,，你是從何而來,，怎么我未曾見過啊?！?p>　　徐音倒也不躲他,，一雙含情目帶著戲謔望他一眼，神色泰然,，道：“小女子從鄉(xiāng)野之處來,，小小地名恐污了尊耳?！?p>　　秦哥兒仍不死心,，“那敢問芳名為何？家中還有幾人,？”說罷,，看著徐音手如凝脂，正撫著陶器,，一時心旌搖動,，竟想要伸手去握。

　　看及此,，徐音登時側(cè)身,，款款走至胡靈身邊才回話：“賤名不足掛齒?！?p>　　“辛婆婆,，這位是誰？”這秦哥兒像狗皮膏藥一般湊到胡靈跟前,，胡靈一惱,，嘴里剛喝的熱茶啐了他一臉,。

　　“忘八羔子瞎了你的狗眼,，來我店里調(diào)戲閨女，我今日不打了你,，我就不叫辛婆婆,。”說著便站起來,，拿著自己的烏木拐杖,，重重地朝秦哥兒打去。

　　秦哥兒見勢頭不對,，便往店門逃去,，邊逃邊嚷：“死老婆子,，等你入了棺材沒人送終，這店里東西都是我的,?！毙煲袈牭竭@句，偷偷使了個術(shù)法,，將這秦哥兒拌了一跤,，摔在了店門口，四仰八叉,，樣子實在不太好看,。

　　“原來秦公子是這么守禮的人，這年節(jié)未至,，就來給我們行如此大禮,，這可如何使得?！毙煲粢性陂T邊,，還是那個風(fēng)拂柳似的形容，莫名地多了一些颯爽之意,。

　　秦哥兒疼得齜牙咧嘴,，好半天才爬起來，灰溜溜地走了,。

　　徐音又坐下同胡靈閑話,，才知這秦哥兒就是這煙陽有名的陶商秦家的獨子，大名秦沐風(fēng),，名字雖好,，人卻一股流氣。秦家本是儒商之家,，雖不求功名,，但也尚風(fēng)雅，秦老太爺曾是煙陽有名的善人,，煙陽幾度災(zāi)荒,，秦家都傾力施粥布糧，只是秦家香火不旺,，到了秦哥一輩,，只剩這一根獨苗苗，秦家上下無不嬌寵,，他便越發(fā)肆無忌憚了,，在鄉(xiāng)野橫行，還常常眠花宿柳,，就只差強搶民女,。只是秦老爺現(xiàn)還在世,，他不敢過分出格，這幾年秦老爺身體漸漸衰弱,，怕是將歸九天,，秦哥兒這個登徒子恐怕要將煙陽翻個底朝天。

　　秦家祖上也是制陶出身,，但到了秦哥兒這一輩,，養(yǎng)尊處優(yōu)，不思進取,，連制陶的手藝也丟了,。多虧了老太爺?shù)馁t名，養(yǎng)了一批又一批制陶師,，天長日久,，秦家便成了一些制陶師的棲身之地。

　　這批制陶師也是技藝高絕的,，他們琢磨出一種獨特的上色方法,，因此秦家的陶器以顏色豐富在鄉(xiāng)間聞名。林家陶器本可以與之匹敵,，但也因人丁不旺后繼無人,，女婿顧郢盡得林家真?zhèn)鳎珔s因一次外出賣陶而魂盡汪洋,，剩下了曾拜師于林家的辛婆婆——胡靈,，但卻也是個沒有后的。

　　秦家雖有眾多陶師,，但煙陽陶器的命脈,，若是盡歸于這位秦哥兒之手，怕是要斷送,。

　　徐音看胡靈說起這些事的神態(tài),，顯然是對這煙陽之事上了心，她想起在買陶時見到的那個娃娃林旭,，便向胡靈說：“我看林旭的那個娃娃還不錯,，怪懂事的，我買陶的時候,，看他年紀雖小,，但行事穩(wěn)健,，是個可造之材,。”

　　胡靈略略點頭,，道：“確實,，小林旭若不是小了些,，倒是能當大任?！?p>　　“你若是對這煙陽陶有心,，不如為這孩子籌謀?！?p>　　胡靈思忖一會兒,，又說道：“阿姐說得是，只是他娘林紜因顧郢的死一蹶不振,，讓一個小童來擔這樣的責(zé)任,，我實在有些不忍，況我一個清苦的人間老婆子,，如何幫他,？”

　　徐音笑道：“左不過是際遇與命數(shù)的事，你又何來什么不忍,，你若助他,，他定還要謝你。若是你手中短了銀錢,，我別的沒有,，這物什管夠的?！闭f著將手上的鐲子褪了下來,，“此番來的急，并沒有多帶什么,，這個鐲子少說值八百兩銀子,，夠個普通人家過一生的，你且先拿著,，或有需要應(yīng)急的時候,。”

　　胡靈接過玉鐲細看,，竟是難得的血玉,，“難怪你喜歡帶這些勞什子，確實比帶銀財方便,，那我也不同你客氣,。當年拜師之時師父雖百般相拒，但看我心誠,，最后也將手藝傾囊相授,，這份情義，我自該報答他的?！?p>　　陶器的買賣除了陶師自己將陶送出煙陽,，其余的多是一些陶商采買，陶商大多成批而來,，所以生意好的時候極好,，不好的時候便像今日，一個下午都沒有來什么客,，僅來了一個小孩,，挑了一個十文的小玩意。夕陽西下,，徐音幫胡靈關(guān)上店門,。

　　杜鵑已經(jīng)將菜送來，胡靈將酒用小酒壺裝了,，在后灶頭上放水暖著,。前灶開始炒起菜來。

　　她動作很快,，不一會兒,，酒菜備齊，又用自己造的溫酒器將酒放在桌上,，徐音看了,，贊嘆不已。

　　酒過三巡,，徐音又提起和阿錦的二十年米糧之約,，說這兩日就要回去兌現(xiàn)。

　　胡靈聽了,，變了神色,，甚至有些慌張，還錯手將筷子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