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從前舊事憶如夢(九)
那一日慕北亭因事出到鎮(zhèn)外,,等行到半路山道上時,碰巧遇見了一伙匪徒正在打劫,。
不過當(dāng)他撞見的時候,,地上已經(jīng)臥尸四具,,而行兇的匪徒們正手持著染血兵刃,,緩步向著場中的一頂藍(lán)呢軟轎逼去,。
彼時轎前僅剩下一位花甲老者還在持刀護(hù)衛(wèi),,雙方雖是拉開了架勢,,但匪徒們似乎并不著急動手,,只是把轎子團(tuán)團(tuán)圍住,隨后面帶戲謔表情,,靜靜等待著老者先動作,。
慕北亭僅看一眼便知那老者并無功夫傍身,卻又見老者面對如此危局還能面色不改,,眼神篤定,,大有泰山崩于眼前而自巋然不動的氣勢。
他不由就對這位老者生出了敬佩之心,,同時路遇不平拔刀相助的豪氣也由然生出,,當(dāng)即大喝了一聲,縱身上前攔住了這群劫匪,。緊接著就是一通拳打腳踢,,不過片刻功夫便把這伙匪徒盡數(shù)揍趴在地。
那老者見路遇善人解圍,,急忙上前拜倒要謝,。慕北亭哪肯受他這一拜,連忙將他扶起,,口中連連推辭不受,。老者見他態(tài)度絕決,也就不再堅持,,轉(zhuǎn)而求問起了名諱,,以圖日后回報救命恩情。慕北亭行俠仗義乃是盡本分之舉,,又哪里會去圖別人回報,,于是再次婉言謝絕了。
老者求知不得,,只好連連作揖稱謝,,旋即又說起先前被劫匪殺死的那幾人乃是轎夫,而眼下前不著村后不接店,,沒了轎夫?qū)嵲陔y以成行,,是以想煩請慕北亭幫忙去尋幾名轎夫前來抬轎。
彼時的慕北亭急事纏身,,也多耽擱不得,,于是靈機(jī)一動,,當(dāng)下就打起了就地取材的主意。只因眼前這伙劫匪也正巧是四個人,,倒正好讓他們擔(dān)下了這檔差事,。
打定主意后,慕北亭快步走上前去,,先挨個點了他們胸口的“膻中穴”,,隨后又避開了他們的視線,從一旁地上取了些濕潤的泥巴搓成藥丸狀,,再逼迫他們將這些泥丸服下,。
隨后又厲聲告誡眾匪,自己先前所點的穴位乃是人身死穴,,眼下給他們服下的泥丸則是獨家秘制的穿腸毒藥,,若想活命,便要老老實實做上一回轎夫,,把轎中之人和老者平安送達(dá)目的地,。只等完成了這項差事后,再返回到五里橋的“和記當(dāng)鋪”尋自己取解藥,。說到最后,,他還不忘板臉厲聲威嚇了一句:“若有違逆,必死無疑,!”
這伙劫匪倒也各個都是惜命之輩,,聞言能逃活得小命,哪會不從,,紛紛賭咒發(fā)誓,,表示一定會將老者與轎中之人平安送抵目的地。而此后的路途之上,,眾匪也履諾而為,,對主仆二人照顧有佳,直至把他們送到了目的地,。
不過此事從頭至尾,,那轎中之人都未曾露過面,慕北亭雖也有過好奇,,但僅過一個彈指的功夫,他的那點兒好奇心就被別的事給帶過去了,,直至此刻聽得荀黛兒說起,,方才知曉原來那轎中之人便是她。
如今想來,,這段經(jīng)歷可是奇緣可嘆,,慕北亭的心里亦是感慨萬千,,暗道:“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啊,!”嘴上不由又重復(fù)了一遍,,道:“原來那轎中之人竟是你啊,!”
荀黛兒微笑點頭,,說道:“我的祖母住在五里橋,每年我都要隨爹娘去探望一回,。那一年只因爹娘有事分不開身,,便讓于伯伯陪我同去,也碰巧那時家中二叔剛?cè)チ伺R縣漁陽城做主簿,,我和于伯伯便私下商議,,準(zhǔn)備順道過去拜訪他。
“可哪曾想,,路程剛過一半,,便遭遇上了劫匪。那伙劫匪可真是窮兇極惡,,上來不由分說就把轎夫們都?xì)⑺懒?。?dāng)時我雖躲在轎中沒有瞧見血腥場面,可轎夫們的慘叫聲還是把我嚇得半死,。我大氣也不敢出,,心中驚恐已極,只想自己就要喪命異鄉(xiāng),,做了可憐的孤魂野鬼,。卻沒想到我竟會在那般絕境中遇見了你,并得了你的解救,。
“我那時身處轎里,,雖未能看見你的模樣,可你說話的聲音我確是記得清楚真切,。后來我本想要出來謝你,,可是被于伯伯?dāng)r住不讓,說是怕那些劫匪見了…見了我之后半路再起歹意…”說道此處,,臉上又泛起紅暈,,顯然是害羞了。
慕北亭連忙接道:“小心謹(jǐn)慎自是不錯,,若換做是我在側(cè),,也必定是如此安排?!?p> 荀黛兒忽又想起一事,,問道:“你當(dāng)日給那些匪徒吃的是什么毒藥,?后來可有為他們解了毒?”
慕北亭大笑道:“他們吃的可不是什么毒藥,。嗯,,至多算是瀉藥吧,不用解毒的,?!?p> 荀黛兒心中更奇,一雙妙目直勾勾地盯著慕北亭,,追問道:“什么瀉藥,?你快說給我聽?!?p> 慕北亭見她美目晶亮,,眼波流彩,心頭不自覺又是一陣激蕩,,當(dāng)即柔聲說道:“其實那藥丸并不是什么毒藥,,我當(dāng)時只是避開了他們視線,尋到一旁泥地里取了一些濕潤的泥巴,,再把這些泥巴搓成了藥丸的模樣,,然后就蒙騙他們,說這泥丸就是毒藥,。
“他們畏懼我手上功夫,,自然對我的話深信不疑,至于那些泥丸嘛,。哈哈,,吃下去頂多會鬧肚子,并不會傷到他們的性命,。不過被我點了穴倒是真的,,我點過他們的穴道,限制了他們的氣力,,抬個軟轎倒是不成問題,,若再想使用蠻力干別的歹事,那就不成了,?!鳖D了頓,又道:“至于回來解毒嘛,,嘿嘿,,我倒是不等他們,等待他們的卻是官府里的衙役,。我那日到了余姚后便托朋友帶信給當(dāng)?shù)氐难瞄T,,告知了這伙歹徒的蹤跡,讓衙門里的官差到五里橋的‘和記當(dāng)鋪’去等他們,。如今想來,,這伙劫匪只怕都還在邊關(guān)干著苦力活兒呢?!?p> 荀黛兒聽完之后,,樂得嬌笑連連。慕北亭見她此時笑靨如花,,心神不由得蕩漾起來,。
過了半晌,荀黛兒終于停下了笑聲,,說道:“今日爹爹叫我去拋繡球的時候,,我心里是極不愿意的,他只盼著我能…”
她說到此處,,忽然頓了頓,,原本是想要說“尋到一個達(dá)官顯貴的郎君,便要叫我拋頭露面,?!笨捎挚执嗽挄Φ侥奖蓖ぃ谑潜阊氏虏徽f,,輕咳了一聲,,續(xù)道:“可是眼下…眼下我的心里卻是歡喜得很,我站到臺階上,,一聽得你開口說話,,便知道了你就是當(dāng)年救我性命的人??晌乙膊桓以谀莻€時候便與你相認(rèn)…不過你往昔的事跡我也時常聽旁人提起,,人人都夸你是一位光明磊落的堂堂大俠呢?!?p> 慕北亭見她真情流露,,心中更是激動,當(dāng)即暗忖道:“只要能得你垂青,,漫說是大俠,,就算是皇帝老子,我也決計不做,!”
荀黛兒接著說道:“回來以后我時常念起你的救命恩情,,也曾向于伯伯打聽過你的相貌身材,又依照他的描述為你畫了一幅肖像,。我本意是想憑借此畫尋到你,,只可惜依畫找來的人,,聲音卻總跟我記憶里的對不上。不過今日見到了你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畫像里的你和真實的你實在大相徑庭,,也難怪尋你不到了?!?p> 慕北亭心想:“原來她這般辛苦尋過我,。哎,也不知我祖上積了何等功德,,竟能讓我得此福報,,真是蒼天厚愛吶!卻不知那幅畫中的我又是個什么模樣,?”想到此處,,便脫口問道:“黛兒,那幅畫改日可否讓我看上一看,?”
荀黛兒粉腮微紅,,猶豫了片刻后,緩緩探手摸向腰間繡袋,,隨之掏出了一張折疊好的錦緞,,遞給了慕北亭。
慕北亭見狀,,一顆心突然狂跳不止,,顫抖著手接過了畫像,暗想她既然隨身攜帶著自己的畫像,,那就證明她確實對自己投下了真感情,,當(dāng)下欣喜若狂,只覺此生再沒有比眼下更幸福喜悅的時刻了,。
他顫抖著雙手打開錦緞,,只見其上繪有一幅半身人像,但細(xì)看之下,,卻又發(fā)現(xiàn)畫中之人的相貌與自己相去甚遠(yuǎn),。畫像里的人長有一張國字臉,五官端正,,眉宇之間更透出一股慷慨激昂的英雄氣概,,實在英俊威武得緊;再反觀自己,,雖也說得上是英俊挺拔,,但相較于畫中之人,英武之氣卻是不及甚多。
看到此處,,他不由暗忖道:“定然是那老者對我心存感激,,是以把我的模樣美化夸大了許多,以至黛兒最終落筆紙上,,就成了這般模樣,?!睂㈠\緞還給了荀黛兒,,又道:“黛兒妙筆丹青,畫得…畫得…哎,,慚愧吶,,我的真容不免要讓你失望了?!?p> 荀黛兒忙道:“沒有,,沒有。你…你很好的,?!?p> 慕北亭受寵若驚,眼看著身旁嬌羞欲滴的荀黛兒,,心中柔情大作,,直欲伸手過去將她挽入懷中??伤憵獠患靶囊庾?,終是沒敢動作,不過一雙眼睛卻再也不能從荀黛兒的身上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