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所百步外,,有一石碑,上書三字——“播州界”,。
當車隊的最后一個車輪緩緩駛過界碑后,,楊可棟終于松了口氣,,不知不覺,衣衫已被冷汗浸濕,。
按慣例,,此類商隊往往是各哨卡嚴格盤查的對象,楊可棟沒敢奢想如此順利便通過哨所,。但最后軍官那一聲“等等”卻嚇得他不輕,。直到離開綦江界,楊可棟的內(nèi)心才稍微平靜下來,。
楊可棟的異常沒被人察覺,,又走了一個多時辰,余掌柜令車隊停下休息,,開火做飯,。
幾個押車漢子放下武器,,支起鐵鍋,另外的人去四周拾柴火,?;痃犚剂思埿酰瑤锥洋艋鹕似饋?。
與又涼又硬的干糧相比,,商隊的午餐倒可以說非常豐富了。有炒雞蛋,,松花蛋,,白菜燉臘排骨,切香腸等,,主食也不再是難以下咽的大餅,,而是熱氣騰騰的米飯。這些飯菜在平時不算什么,,若在400年后這些雖是“硬菜”但略顯粗陋,,可是在旅途中,有熱乎飯菜吃就非常難得了,,再加上饑餓,,此時的食物無異于山珍海味。楊可棟感動地快要哭了,,狼吞虎咽地大吃起來,。
飯畢,一行人喂完馬,,坐在地上休息,,楊可棟本身就是健談之人,又有演技,,和商隊眾人也漸漸熟悉了,。經(jīng)過交談,他得知商隊是貴州川商的產(chǎn)業(yè),,掌柜姓余,,成都人,蜀錦巨賈,,又是貴州的四川商會副會長,,人稱“余老二”。此行目的是將蜀錦販到貴州,,再由商會賣給各地地主,、寨主、頭人等大戶。那位被稱為小七的是余掌柜親侄,,名化龍,,掌柜大兄長子,家族排行第七,,一直跟著余掌柜做買賣,。這二十多條漢子,都是余家的子侄,,其中不乏五服內(nèi)近親,。因蜀錦珍貴,不容有失,,再加上余掌柜有意提攜家族后輩,,因此在身邊侍奉的主要是族中子侄。
“這位兄弟,,掌柜請你過去一趟,。”楊可棟交談正酣時,,余化龍突然走過來拋下這么句話,。楊可棟只得起身,忐忑地朝掌柜馬車走去,。
“后生坐,。”掌柜倚在車旁,,嘴里叼著一個玉石嘴煙桿,,指了指不遠處的另一個凳子,似笑非笑地看著楊可棟,。
“后生啊,,一路匆忙,沒能顧及到你,,老朽失禮了,,在這給你賠個不是,。不過這么久了,,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呢,是不是吶,,楊公子,?”
楊公子,?饒是楊可棟演技極佳,聽到這三個字也不禁微怔一下?!半y道暴露了,?不會吧。”楊可棟暗自嘀咕,。不過一剎那間楊可棟便恢復了神態(tài),正色道:“救命之恩,,晚生沒齒難忘,,一路困乏未及時向掌柜謝恩,晚生實在惶恐,。但不知‘楊公子’這三字是從何說起呢,?”
“晚輩姓張,名樂吾,,我家世居播州城中,,以經(jīng)營酒肆為生,相遇時所言句句屬實,。掌柜莫非是有什么誤會,?”
余掌柜拿起煙桿,抖了抖煙灰,,漫不經(jīng)心道:“楊公子幾時隨了母姓,?既然這樣,那不知張公子的張是不是龍虎山的張,?”
楊可棟完全明白了,,余掌柜對自己身份產(chǎn)生了懷疑,但當下還不是承認的時候,,看來這個時候要裝傻了,。
“龍虎山是什么地方?在哪,?那山上的人都姓張嗎,?晚輩不才,未有耳聞,?!睏羁蓷澦F鹆藷o賴。
“走吧,,記得把庫緞內(nèi)衫塞好,,別露出來?!闭乒駠@了口氣,,揮了揮手,隨即說道:“不過現(xiàn)在是播州,,露出也無妨了,,就這樣吧,。”
終于問完了,,楊可棟內(nèi)心舒了一口氣,,準備回到最后那輛車上。沒料到又被掌柜叫住,,“張公子,,坐這輛車吧,陪老朽解解悶,?!睏羁蓷澲坏勉@進第一輛馬車里。接著,,掌柜對余化龍喊道:“繼續(xù)趕路,。”
車隊剛剛啟程,,一陣急促馬蹄聲由遠及近又及遠,。“是驛卒,?!庇嗷垖χ嚧暗吐曊f。
“知道了,?!?p> 快馬加鞭,后發(fā)而先至,。車隊還未到婁山關(guān)時,,驛卒的馬已停在播州宣慰司門前。驛卒下馬,,走到門前侍衛(wèi)旁,,說:“重慶府發(fā)給播州的信件,請楊將軍親啟,?!?p> 不多時,信函便擺在了楊應龍書房,?!爸貞c來的信,王士琦,?”楊應龍冥冥中似乎有種不妙的預感,,打開信件時,手猛地抖了一下,。只見信中只有這么一行字“楊可棟病死綦江,欲要尸首付清銀子,王士琦,?!?p> 楊應龍沉默,兩行濁淚緩緩流下,,最不愿意發(fā)生的事發(fā)生了,。當可棟被“留”在重慶時,楊應龍便想過最壞的打算,。但他沒想到,,重慶知府王士琦居然敢真做的這么絕,在已付一半贖金的情況下孩子卻不明不白死了,。自己已足夠隱忍,,朝廷還是不愿放過自己嗎?
“既然這樣,,那就反吧,。”孩子的死似乎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這個掌控播州數(shù)十年的梟雄在此刻終于決定和朝廷徹底決裂,。
“來人!”楊應龍一聲爆喝,,一個侍衛(wèi)走到桌旁,。楊應龍?zhí)峁P寫了六個大字——“吾子活,銀即至,?!苯又愿溃骸敖唤o信使,原路帶回,,另外叫朝棟來,。”
已是宣慰使的楊朝棟此刻正在正殿處理公務,,聽聞父親傳喚,,急忙走進書房。
楊朝棟前腳剛?cè)霑?,便發(fā)覺父親不對勁,,父親的臉色難看得可怕,自出生到現(xiàn)在,,他第一次看到父親這樣生氣,。
“你弟弟死了?!?p> “什么,?”
“你弟弟,,可棟,死了,?!?p> “你現(xiàn)在要做兩件事,第一,,集合附近軍隊,,一個時辰后出發(fā);第二,,請播州城中所有和尚道士,,一個時辰后隨軍一起出發(fā),血洗綦江,,為你弟弟報仇,。”
“即日起,,宣慰司遷往海龍屯,,所有土官必須隨行,傳信給播州各山寨,,加急征兵,。”
楊朝棟應答,,木然退下,。
楊應龍走進臥房,凝望著掛在墻上的金盔金甲,,那是當年被朝廷冊封驃騎將軍時的賞賜,,在今天,他卻要穿著這身盔甲反抗賜予他盔甲的人,。在左右侍奉下,,楊應龍很快披掛完畢,接著便趕往校場,。
楊應龍雖有十八萬土兵,,播州城周圍并沒有太多人馬,半個時辰內(nèi)楊朝棟將城內(nèi)外所有人集合完畢,,總計兩萬兩千人,,這些人馬雖然不多,但打綦江卻是綽綽有余,。
楊應龍登上高臺,,望著手下將士,轉(zhuǎn)身對楊朝棟說:“血洗綦江,,開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