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人一眼識穿自己的女子身份,，杏娘和小緗的臉上都不覺有幾分難堪,。
“賞茶,？我看你就是討打,！”
小緗早就按捺不住，見杏娘茶杯出手,，腰間繩鏢瞬時從其右手間揮閃而出,，鄧林領(lǐng)教過這繩鏢的威力，登時貼墻而立,，栗栗危懼,，不敢近前。
只見那人身后左首一人疾閃而出,，縱身一躍,，將小緗的繩鏢凌空蹬落，小緗連續(xù)揮動繩鏢,，只見鏢衣在地上忽起忽落上下飛舞,，卻始終未能觸及那人半分。那人左右閃避,，步伐勁健,，動作敏捷，一個側(cè)轉(zhuǎn),，從桌前自己的那柄劍中輕巧地抽出劍身,。長蛇橫空，銀舌銳吐,。
白光乍閃,，耀眼刺目，小緗未及睜眼,，追魂繩鏢上的紅色鏢衣已經(jīng)被斬斷兩寸,。她登時怒火中生，繩鏢揮甩之間,，力道更為剛猛,，手勢更為急速。不過,，自己武器的鏢衣被斷,，從某種程度來說，這無異于是一種十分惡毒的羞辱與詛咒——交兵未半,，自己卻先被敵人剃了頭,。
眼見小緗處于下風(fēng)，四名護(hù)衛(wèi)齊上陣增援,。
“鄧公子,，你自己趕緊找地方躲起來,！”杏娘抽鞭之前，對鄧林叮囑道,。鄧林訥訥地睜大著雙眼,，瞳孔中的驚恐不由自主地向外擴(kuò)散著、翻涌著,。他手足無措地立在原地,，左顧右盼了兩下，不知該去哪兒躲起來,。
“你們什么人,？為何要一路跟蹤我們？”轉(zhuǎn)過頭來,，杏娘首先向那黥刺男子發(fā)問道,，語氣還保留著克制的鎮(zhèn)定。
那人嘴角一揚(yáng),，輕蔑地笑道：“娘子果然耳聰心慧,！”雖未直言否認(rèn)，但也從側(cè)面證明了杏娘的猜測,。
“你若想知道答案,，”那人往杏娘飛擲過來的水杯中不疾不徐地注入了七分茶湯，推杯至杏娘身前,，“來,，喝下這杯，我就告訴你,?！?p> 杏娘瞥了一眼那杯茶水，茶面上平靜得不見一絲細(xì)紋,，折射出一道讓人捉摸不透的光,，光影晦暗而冷淡，猶似那張陰郁而骨瘦的臉,，被歲月割蝕的棱角分明的臉部輪廓勾勒出他堅(jiān)硬而麻木的外表,，惟有那雙眼睛里還殘存著一絲狹窄的柔情。
“怎么,，不敢喝?。俊蹦侨嗽俅螏е穹藕吞翎叺男β暪室饧づ幽锏?。
“娘子放心,，我這個人向來憐香惜玉，似娘子這般多才多藝,，能歌善舞的美女,，實(shí)乃可遇而不可求,，我可舍不得在水里下毒。況且,，今日你我能在這荒山野嶺相遇,，同在一個屋檐下，又同飲一杯水,，此等緣分,，可不是上天注定……”那人越說越親熱，越說越露骨,，杏娘面皮薄，臉上登時紅到了耳根,。
半羞半惱之際,，杏娘縱鞭而出，于那黥刺男子的眼前長鞭一掃,，而那位男子凌虛退避,，未傷分毫。從其這一躍的身手,，杏娘看出其武功較其他三人,，更勝一籌。隨后杏娘幾次抽掃摔劈,，那人都輕巧避過,，不費(fèi)吹灰之力。
不過奇怪的是,，他始終沒有出殺招,，似乎并不愿意和杏娘交手。
但杏娘分明感覺到那人屢屢欺近自己身邊,，似是輕薄的調(diào)戲,，又似是有意地試探，杏娘惡其舉止不端言行不軌,，每次都盡力閃避,，怎奈那人輕功了得，想要徹底避開,，委實(shí)艱難,。
如此纏斗了許久，杏娘一直無法覓隙脫身,，而小緗等也都是自顧不暇,，既無克敵之能，更無援手之余力,。每一個人的表情與動作看上去都是在勉力支撐垂死掙扎,。狡猾的敵人也不急于求勝,，玩著七擒七縱的把戲，給杏娘等一線希望,，然后又把這一線希望掐死,。
而事實(shí)上，他們這場實(shí)力懸殊的打斗,，截止目前基本都是對方占據(jù)主導(dǎo),，杏娘這邊受制于人，疲于招架,，根本毫無反手之力,。
杏娘也是直到此時才深深體會到臨走前她師父跟她說過的一句話“你這細(xì)胳膊細(xì)腿的，沒多少斤兩,，遇到強(qiáng)敵,，勿要逞強(qiáng)蠻斗。走江湖走的是經(jīng)驗(yàn),，你鞭法口訣記誦純熟,，但實(shí)戰(zhàn)不足，自保尚可,，與人爭斗,，必然敗北。這趟出去,，可別給我丟人現(xiàn)眼?。 ?p> 那時,，杏娘還不大肯相信,，總認(rèn)為師傅如此貶低自己不過是擔(dān)心她好勇斗狠惹是生非，如今卻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那位師傅非常有先見之明,。
“哎喲,，幾位大爺大娘，小店可是小本生意啊,，你們可別在這打咯,，折了小店的桌椅，可咋辦??？”這邊還在格斗廝殺未果，這邊,，腳店老翁已經(jīng)開始為自己的桌椅板凳號起喪來,。
這老翁本在墻角兀自疼痛叫苦，乍見雙方突然拼殺起來，慌忙矮著身子躲進(jìn)屋內(nèi),，但仍不時從門縫中偷眼窺看,，他可不關(guān)心雙方誰輸誰贏，他只關(guān)心自家那副不值錢的桌椅板凳是否有恙,。
眼見它們遭受“蹂躪”,，他心下又急又苦，忙不迭從屋內(nèi)奔將出來,，顫顫縮縮地站到鄧林身后,，一邊叫喊一邊嘆息，一見桌子被砍掉一角,，便如剜了自己的肉一般,，心疼得直跳腳，一見凳子被削去一腿,，他更是如錐刺心一般嗷嗷直罵,。
在這刀光劍影飛沙走石的亂陣之中，老人的出現(xiàn),，無疑是亂上添亂，尤其對杏娘這一方來說,，更是添堵,。
那黥刺男子挺劍飛舞，杏娘的流星鞭隨之急追過去,，力道沉猛,，鞭子所落之處，均是一道深痕,，那老翁更是心疼,，立即上前護(hù)住“受傷”的桌椅杯盞，鄧林想拉也未來得及,，暗想這老頭兒真是糊涂,，如此危急關(guān)頭，保全性命才是要緊,，這兩條桌椅板凳又值得幾個錢,，剛剛那一頓飯便足以新買一套新的了。
默然嘆息,，他仍不敢上前,，陡然間見杏娘鞭子往自己這邊一斜，慌忙抱頭蹲下,，瑟瑟發(fā)抖的喉嚨失聲叫道“娘啊”,！
“你們究竟是什么人？”
“哼，方才這白面郎中不是說我們是盜匪么,？那自然是要你們身上的寶物啦,！”
那人一邊持劍急攻，幾欲欺近杏娘腰腹,，杏娘急忙擋拆,，專心應(yīng)敵，更無暇再問,。
鄧林忽聽得這個人竟然聽到自己方才與杏娘小緗的悄悄話語,，心中一陣怵惕。心想,，難道是自己說他們是盜賊,，把他們給惹怒了，哎喲,！不好,！
一時之間，鄧林覺得自己多嘴多舌,，真是該死,，心里狠狠地把自己罵千百遍；又想他們既然一路跟隨自己,，且知道自己是郎中,，自然是摸清了底細(xì)，莫非是自己的仇家,？對啊,，這不是四個人么！
人數(shù)上的巧合,，讓鄧林意識到這不是“巧合”,。
這般推想過后，鄧林更是膽顫不已,，心想這下可是要死定了,，又一想自己三代單傳，孤苦伶仃,，尚未娶妻生子,，這死后也沒人給收拾尸體，暗覺凄涼悲楚,，兀自一個人抱著半條斷成兩截的凳子自傷自憐了起來,，再沒心思去關(guān)心那老翁的處境。
而那老翁穿梭于杏娘的流星鞭之間,，杏娘幾次怕傷及于他,，讓他走開,，他都充耳不聞，似聾似癡一般,。杏娘心中氣急,，卻也無可奈何。
突然間,，杏娘一轉(zhuǎn)身,，俯腰側(cè)揮，依如方才那般剛猛,，那老翁急奔到即將“受傷”的桌前,，臂彎里的半條凳腿不意鉤撞到那黥刺男子，那男子一趔趄,，陡然間受了杏娘一鞭,，登時左臂皮破血流，鮮血汩汩流出,，老翁抬頭看到,，大驚失色，嚇得大叫起來,。
與黥刺男子同行的其他三人遽聞慘叫,，紛紛轉(zhuǎn)頭，對這突如其來之變故,，三人都流露出一種始料未及的震驚之色,。黥刺男子雙眉一挺，向三人遞過一個峻肅的眼色,，三人瞬即領(lǐng)命，并重新振作了起來,。
自受傷之后,，那人的神色變得更為陰戾。好似是他的鮮血喚醒了他殘忍的本性,，他的傷痛刺激了他利劍的速度,，他改變了作戰(zhàn)策略，由原先慢攻以自娛的“消耗戰(zhàn)”轉(zhuǎn)成了快攻快取的“殲滅戰(zhàn)”,。
他手指加勁,，運(yùn)劍直刺，瞬時向杏娘身前攻去,，可就在這時,，他后背的右半邊驀地一陣酸麻，那感覺就好似有一道急奔的閃電從他身體的右半邊貫穿而過,。他回頭一看,，竟又是那位老翁，心中不由得大為恚怒。
原來那老翁生怕自家的桌椅碗盞再有損傷,，決定趁著混亂搶救那批尚未受損的器具,。他先扛起兩條條凳，于肩上一顛,，一條凳子的腿腳不意撞上了那男子的右脅下方,。老翁自己還未有察覺，徑直扛著他的寶貝奔進(jìn)屋內(nèi),。
那人一時猝不及防,，右后背的酸麻讓他手中的劍勢頓消去大半，杏娘執(zhí)鞭格擋,，幸運(yùn)地躲過了一劫,。此后那人的攻勢雖緊，但劍勢卻已大不如前了,。杏娘雖難以克敵,，但也能在左縱右伏的退避之間稍得喘息。
不多時,，老翁又從屋內(nèi)奔出,，口中還在心疼自己破損的桌椅板凳，見鄧林縮在角落里,，一把抓起鄧林,，推搡出去，厲聲喝道：“堂堂七尺男兒,，躲在這兒作什么,，趕緊起來，給我搬桌椅去,?！?p> 鄧林被他手提小雞似地提了起來，然后又似扔石子般閑擲了出去,，這一扔扔得不偏不斜,，正好撞到了那黥刺男子的身上。那黥刺男子身子半邊酸麻,，鄧林這么突然來襲,，他未及反應(yīng)，瞬時被撲倒在地,。
鄧林見自己撞倒了那人,，嚇得魂不附體，連呼喊的聲音都變得顫抖了起來,。他慌忙爬開去,，那黥刺男子翻身而起,，臉上的顏色已經(jīng)十分難看，好似是遭了什么奇恥大辱一般,，他猛然出爪,，急欲擒住鄧林的背心施加重手以泄憤。幸杏娘眼疾,，流星鞭急追而去,，那黥刺男子即縮手，向后躍避,。鄧林由此僥幸地逃脫虎口,。
驚魂未定的鄧林來不及去思考那老翁怎么這般有力，把自己一拽,，竟如杏娘飛擲酒杯一般輕松自如,。他剛爬出戰(zhàn)場，連口氣還沒喘定,，老翁又將一把杯盞強(qiáng)行塞到了他的懷中,，并命令鄧林趕緊把他們?nèi)慷诉M(jìn)里屋去。
鄧林心想這老頭真是瘋了,，這混戰(zhàn)之中,，還要護(hù)著這破杯破碗！但他轉(zhuǎn)念又一想,，里屋雖簡陋單薄,，但總比這外間更安全些，故而他“不得已”“被迫”接受了老翁的命令,。
他踉踉蹌蹌地直起身來,，忽然，一枚邊緣極鋒利的石子在他的“陽陵泉”穴上輕輕擦過,。鄧林頓覺刺痛無比,，雙膝一軟，懷中的破杯破盞帶著參差不齊的缺口隨著他那傾斜的身體向前傾撒了出去,。
杏娘見黥刺男子對鄧林暗下殺手，心中大怒,，正欲再次揚(yáng)鞭,。
可就正在這時，戰(zhàn)局出現(xiàn)了意外的轉(zhuǎn)折,。
與小緗等交戰(zhàn)的那三個人竟都被鄧林脫手而出的杯盞一一絆倒在地,，杏娘心下一駭，又一怔,，竟不知這些杯盞是如何滾落到這些人的腳下的,，也不知這些杯盞是如何將這些人絆了足,！看他們的表情，他們似乎也很茫然,。
那名黥刺男子右臂上也被盤子劃破了一道,，紅色血印清晰可見。其余三人捂住胸口,，撲跌在地,，表情并不太痛苦，只是這一摔來得太過詭異,，讓他們短時間內(nèi)都惶然不知所措,。
一時之間，敵我雙方眾皆駭異不已,。小緗和杏娘的四名護(hù)衛(wèi)也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罷手止步,，諸人帶著戒備的腳步慢慢靠攏，面面相覷,，一面確認(rèn)自己隊(duì)友的情況,，一面以眼神詢問著彼此發(fā)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意識到了此中之蹊蹺,，環(huán)顧四周,，風(fēng)穿深林，于不遠(yuǎn)處傳來一陣嘯歌,，驚動了林木間那幾只老鴉,，老鴉見慣了深林里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對這一縷邈若游絲的風(fēng)聲早已見怪不怪,，但對其無禮的騷擾它還是作出了它老辣而刻薄的回應(yīng),。那一聲厭惡而凄涼的悲啼就像是致失敗者的挽歌，在戳動那些望風(fēng)而降的弱草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