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衙內(nèi)的突然身故,讓現(xiàn)場瞬時亂成了一團。
有人見到主人倒下,,立時連滾帶爬地奔回到了主人身邊,,也不管主人是否還有一絲氣息,就伏身下來放聲號了起來,。雖然主人已經(jīng)死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對他們呼來喝去頤指氣使,,但是他的尸體還殘存著主人不容侵犯的威嚴,。讓他們不得不為之屈服為之泣涕??蘼曊鹛?,足以感天動地,。他們哭的既是主人,,也是自己,。為前者,,他們哭得撕心裂肺,;為后者,,他們哭得涕淚滂沱,。
也有人還愕然地望著周圍,一雙空洞而沒有自我的眼睛里看不見一絲光彩,,只有隨著日影逐漸黯然失色的幾片云彩倒映其中,。天空的背景色變得愈加深沉,,襯托出它們的本色,一種日薄西山的顏色更為之渲染出了一層凄迷之色,。它們失魂落魄地飄浮在天空中,,不知其所歸,,亦不知其所止?!八鼈儭钡男雄檹膩矶际沁@樣漫無目的的,,因為它們早已將自己靈魂賤價出賣,。
不過,相比以上兩類人的反應(yīng),,下面兩類人的反應(yīng)堪稱神速,。
也有人發(fā)現(xiàn)勢頭不對,馬上回船轉(zhuǎn)舵,,向著老漢屈膝乞憐,;當(dāng)然也有人恐受到牽連,馬上扭頭,,準備逃之夭夭的,。
“都給我閉嘴!”老漢一聲令下,,巷子里頓時鴉雀無聲,,“聒噪!”對于這種低三下四人云亦云的聲音,,他顯得頗不耐煩,。
“站住,!”
杏娘疾風(fēng)喝道,,從老漢的身后站了出來,“說的就是你們倆,!還跑,?想去通風(fēng)報信么,?”那兩位妄圖趁亂逃走的人,聞聲止步,,耷拉著腦袋復(fù)又返回,還沒退到老漢跟前,,兩個人就爭相倒地跪了下來,口中還不絕地說著那些千不該萬不該的話,。
“你們各個都說要這位老人家饒命,,可我就不明白了,你們當(dāng)中可有誰親眼見過他殺人的,?”杏娘叱問道,,老漢起初不明白杏娘為何要叫那兩個逃跑的人回來,刻下,,他算是明白了——她是在維護他。
曹衙內(nèi)身份特殊,,他的死必須得有個人為之負責(zé),。那這個人是誰呢?
所有人木訥地搖了搖頭,。
“你們家衙內(nèi)是這位老人家殺害的嗎,?”
所有人再次搖了搖頭。
“既然不是他殺的,,你們求他饒命做什么,?還不趕緊去找那真兇為你們家衙內(nèi)報仇?難道你們就準備這樣給他曹家交待,?”杏娘又問道,。
所有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俄而,,有人領(lǐng)會了杏娘的意思: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曹家死了兒子,,自然是要找人來償命的,盡管所有人都可以作證曹衙內(nèi)是被他自己的坐騎給踩死的,,但他們這些人的證詞根本不足以平息曹家喪子之痛,,而且那匹畜生的賤命也不足以抵償曹衙內(nèi)的一條命,搞不好還有可能會讓他們一起跟著陪葬,。
幾個人想了又想,,把殺人的罪名推到老漢和杏娘的頭上?不,,不行!這老漢不好惹,!看這拔山扛鼎的武功,、看這一擲千金的豪氣,定也是有來頭的,,怕是惹不起,。而且若是被曹家大官人知道他們又仗勢欺人,,必然會遷怒于他們。
想了許久,,他們當(dāng)中幾個頭腦精明的忽然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個主意,,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沒想到,,竟不謀而合——由皂衣男子來為曹衙內(nèi)的死負責(zé),。
“抓住他!快,!抓住他,!此人不滿衙內(nèi)懲處,竟伺機以暗箭射殺衙內(nèi),!真是膽大包天,!快,抓住他……”所有人仇恨的目光一齊向那畏縮在角落里的皂衣男子投去,,目光尖銳而刻毒,,嚇得他趕緊抱頭鼠竄,可惜,,他已經(jīng)走投無路,。
最后,在密如雨點的拳打腳踢之中,,皂衣男子屈打成招,,成為了曹衙內(nèi)命案的替死鬼。
他和曹衙內(nèi)的魂魄就這樣被永久地封印在了這條狹長的深巷之中,。兩邊受潮而發(fā)霉的墻壁上依稀可見二人生前存在過的痕跡,,紅色的、狼藉的,、不規(guī)則的,。
那些路經(jīng)此處的人們甚至還能分辨出,那噴射狀的是驚恐的,,那飛濺狀的是冤屈的,,不過,不管是哪種形態(tài)的痕跡,,在來年的雨水到來前,,它們都將被新的霉斑和苔蘚給掩蓋。
江南水鄉(xiāng)就是這般水汽充沛,,能將空氣中某些腐朽的污濁的東西沉淀在墻腳里,,然后得益于這種陰暗潮濕的環(huán)境的滋養(yǎng),這些沉淀物最終會順著墻面向上蔓延擴張,甚至連主宰天地光明的太陽也無法遏制它們野蠻的長勢,。
嚴懲“兇徒”之后,,所有人都恨不能盡快離去,他們栗栗地注視著老漢的表情,,殷切地期盼著老漢一道指令明確的命令,。老漢似乎也無意挽留他們。不過,,在他們離去之前,,杏娘還有幾個問題要問。
“你們果真沒見過那個女孩,?”
“哪個女孩,?”
“自是我從你們馬下救起的那個小女孩?!?p> “那個女孩啊,,沒見過。衙內(nèi)生前命我們找過,,但一直沒找到她,。”左近一人想了想,,回答道,,“她不是和娘子你相識么?要不然非親非故的,,你救她一個小乞丐做什么,?”
說完,他好像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多,,連忙惴惴不安地閉上了嘴巴,。平素若在曹衙內(nèi)手下,稍不順心,,便動輒得咎,;像這般多嘴多舌的,早就被罵得狗血淋頭,,還不免身遭大刑,。故而此刻回話之人見杏娘面有不豫之色,忙收斂起舌頭,,連目光也怯怯地低垂了下去,。
杏娘看那回話之人,神態(tài)危懼,,不似撒謊欺誑,,看來他們確實未曾見過那個那小女孩,。未得到銀釵的下落,杏娘的心情變得更加沉重了,,望著天空逐漸冷卻的顏色,她的心頭也不由得蒙上了一層陰郁的顏色,。
那虬髯大漢見杏娘若有所思,,即轉(zhuǎn)頭吩咐道:“你們還賴在這干什么呢?趕緊帶上你們衙內(nèi)的尸身回去吧,。日后不許再胡作非為,!今日遇著娘子,算你們運氣,,且放了你們這一回,,下次要再被我撞到你們欺負人,我定饒不了你們,?!?p> 老漢肅聲怒喝,一群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唯唯稱諾,,不敢遲留,,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抬著曹衙內(nèi)的尸身并綁著那個皂衣男子奄奄一息的身體往回抬挪。他們給皂衣男子留了最后一口氣,,好讓他回去向曹家認罪,,也好讓曹家大官人能出一口惡氣。
不多時,,這些人便消失地?zé)o影無蹤了,。
四下闃然無聲,巷子里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與安寧,。那老漢看著眾人盡皆散去,,方才轉(zhuǎn)回身來看杏娘。卻見杏娘也正望著自己,,四目相投,,心頭不覺一怔,他滿臉拘謹?shù)匕杨^微微扭過去了一點,。杏娘見其形色忸怩,,抿嘴笑道:“好漢,可還要走???”
“呃,娘子莫要這樣稱呼在下,?!蹦球镑状鬂h訕訕一笑,一改方才威嚴肅穆之態(tài),更收斂了自己平素豪放不羈的性子,,變得謙遜而平和,。
“那該如何稱呼呢?”杏娘莞爾一笑,,目光之中多了幾分柔情,。
這虬髯大漢沉吟片刻,欲言又止,,“在下……在下……在下”躊躇了良久,,他才道,“在下杯莫停,?!闭f著,他的左手情不自禁地又伸向了腰間那個空酒榼,。杏娘瞧得仔細,,從二人見面到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止一次地摸他這個酒榼了,,似乎是酒癮難忍,。
杯莫停,還真是酒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