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嵩出門前對著鏡子按了按自己雙眼下的大眼袋,想了想,干脆伸手把腦后的皮筋給拽了下來,,烏黑的頭發(fā)散了滿肩,,要說搞藝術(shù)的可能都有自己的想法,旁的人要覺得自己神情憔悴,,多半會洗洗頭、擦擦臉,把自己往精神了打扮,,偏生這伙計不一樣,看著自己烏眼瘦腮,,覺得不充分利用下形象倒可惜了,,索性散著頭發(fā),看著頭發(fā)太過干燥,,還特意摳了兩塊發(fā)蠟?zāi)四?,把好好的烏絲愣是抹出了油膩的光澤。
從衣柜的最下面將那幾身自工作后就壓了箱底的“戰(zhàn)袍”給拽了出來,,接著把那一身掛得板板整整的西裝隨手團吧團吧,,順著方才扒拉出的縫兒就塞了回去,,看著許久不見的衣服一件件地在床上攤著,汪嵩表示有點為難,,壓箱底的時間太久,,衣服都湊不成套了。
好不容易拼了一套出來,,卻發(fā)現(xiàn)衣褲早就皺得不成樣子,,好在汪嵩這兩年熨衣服的水平是節(jié)節(jié)升高,躥得比他的職業(yè)技能的提升速度都快,,前后沒折騰上十五分鐘,,一身“戰(zhàn)袍”愣是燙出了西裝的體面。
“嘖,,佩服,。”汪嵩想給自己鼓個掌,。
“戰(zhàn)袍”上身,,人再往鏡子前一站,這形象,,往好了說像搞搖滾的,,往難聽了說,那就跟一抽大煙抽上麻筋兒了的煙瘤子沒啥表象上的區(qū)別,。
“今天我是哥特風(fēng),。”
哥特風(fēng)小汪對著鏡子猛甩了下頭發(fā),,一個發(fā)力不當(dāng),,頸椎當(dāng)下抗議,小汪捂著脖子蹲在地上,,半天都沒緩過勁兒來,。
自打畢業(yè)后,汪嵩還是頭一次覺得自己如此清閑,,新晉社會閑散人士小汪同學(xué)掏出了手機,,看了看支付寶,看了看存款數(shù),,覺得買房沒門兒,,玩樂有余,遂打開地圖,,決定先從中山路的咖啡館造起,,先各條街道喝個三四家,充分享受享受花錢如流水的快感,。
此時,,支付寶余額上的一萬五千塊錢正在無聲地吶喊:傻子,!你房租還有倆月就到期了,知道不,!
傻子不知道,,傻子壓根兒就沒想起租房這茬兒,傻子覺得自己能浪出浪花一朵朵,。
“文藝的小妹妹們,,哥哥來啦!”
“浪花”吻別了他兒子土匪,,告訴它自己去給它找媽媽去了,,一點都不懷疑自己頂著這身“哥特風(fēng)”的造型去咖啡館到底能不能撩到文藝小妹妹。
川山的四月天,,雖仍有涼意,,但架不住太陽給力,萬里晴空上連絲云絮都沒有,,陽光毫無阻礙地烤曬著大地,,和大地上的人。
尤其是穿了一身黑的人,,簡直就是一塊行走的太陽能板,,時刻儲存著熱量。
“我要化了……”
汪嵩只覺得自己全身的水分都變成了汗,,正爭先恐后地從毛孔里涌出來,,汗又被太陽蒸干,皮膚接著開始泛油,。
某位社會閑散人士覺得自己反正有大把的時間,,放著地鐵、公交不坐,,非要遛達(dá)著過去,美其名曰:“欣賞沿途風(fēng)景”,,等走到不耐煩的時候又偏偏快到了,,只好硬著頭皮繼續(xù)接受陽光的恩賜。
好不容易堅持到了最近的一家咖啡店的門口,,又熱又燥的人幾乎是挪進(jìn)門去的,,趴在人家柜臺上直哼哼:
“來杯冰美式,多放一塊冰,?!?p> 柜臺小哥剛剛在放杯子,待轉(zhuǎn)頭時從自己的角度看去,,就只能看見柜臺上擺著顆亂糟糟,、油膩膩的腦袋,,他湊近鼻子聞了聞,好在沒什么味道,,雖說打量客人是種失禮的行為,,但等汪嵩站起來后,小哥還是沒忍住往他身上看了好幾眼,。
“嗯……這位客人,,其實……”
小哥有些猶豫,回想這位客人剛剛點的好像確實是杯咖啡,,但這身行頭未免也太“酷”了,,這莫不是現(xiàn)下流行的臟臟范兒?小哥想了想,,還是說道:
“其實在咱家旁邊就是一家清吧,,白天也開門的,環(huán)境也不錯,,您要不過去看看,,咱兩家都是認(rèn)識的?!?p> 汪嵩被他說得一愣,,隨即有點想笑,他想說,,“怎么著,,還非得穿得符合你家氣氛才能喝咖啡是不?”,,但看看小哥的態(tài)度還算不錯,,面上還帶著幾分不好意思,便也沒心思逗他,,留著嘴皮子逗小姑娘豈不更好,?所以汪嵩也只是“呵呵”笑了兩聲,又點了塊慕斯,,便轉(zhuǎn)身往樓上去了,。
讓汪嵩失望的是,樓上并沒有什么文藝小妹妹,,只有一位文藝?yán)洗鬆?,身上穿著兩件套的青灰色馬甲,棉布的褲子,,一雙灰色老布鞋的鞋底看著比自己的都干凈,,老大爺正拿著份報紙看得津津有味兒,面前還擺著一杯咖啡和老大一塊黑森林蛋糕,。
“這行頭,,面前放杯茶倒更像那么回事兒,。”
這一念頭剛冒出來,,汪嵩就在心里“呸”了自己幾口,,罵自己多管閑事。
“人家愛穿什么就穿什么,,愛喝什么就喝什么,,又沒礙著你,你管那么多,?這才剛嫌完別人管閑事,,自己就犯這毛病?!?p> 想著,,自己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整個人往沙發(fā)上一攤,,疲乏感從腳底升起,,打頭頂散去,愜意到不行,。
這是一個老城區(qū),,一個有著歷史文化底蘊的老城區(qū),每條街道都帶著古味兒,,從窗戶向外看去,,石板路被來來回回的行人用鞋底打磨出了包漿般的光澤,就跟汪嵩抹了發(fā)蠟的頭發(fā)似的,,讓人看著就嫌滑,。
不是,是讓人看著就覺得有時間的質(zhì)感,。
布藝的沙發(fā)初坐還泛著些涼意,,緩解了“太陽能板”一路來的燥熱,那里面不知是啥填充物,,越坐越軟和,,汪嵩只覺得自己正在不斷下陷,盯著窗外的雙眼也漸漸朦朧,。
太舒服了,不上班真得太舒服了,,知道自己明天還不用上班,,那就更加舒服了。
汪嵩以前在休息日也來過幾次中山路,,每次來也都要找間咖啡店坐一坐,,他倒對咖啡沒什么特殊的喜好,,要說喜歡,他反倒覺得速溶咖啡的味道要更好一點,,起碼甜絲絲的,,不像店里的咖啡,不把人家送的糖包全部倒進(jìn)去都沒法下咽,。
但他就是喜歡這種氛圍,,到處充斥著慵懶,呼吸間都是文藝的細(xì)菌,,這邊的咖啡店多,,每個店里都不會有太多人,座上,,同行者有,,獨坐者更多,相聊甚歡者控制住音量便是一處熱鬧的點綴,,獨自一人的手里捧本書,,甭管翻了幾頁,也崩論往腦子里進(jìn)了幾個字,,坐在那里就是一副靜謐的畫面,,若頭頂再墜上一盞暖燈,空間畫面里便平添了幾分油畫的質(zhì)感,。
汪嵩喜歡這種質(zhì)感,,他享受這種環(huán)境,但偏沒有太多享受的時間,,樂于采用“召喚術(shù)”的領(lǐng)導(dǎo)們總是擅長破壞那本就難得的周末,,就算汪嵩進(jìn)到咖啡店前都會把手機調(diào)成靜音,但只要他看到了未接來電,,卻不敢置之不理,,半個小時內(nèi)必然慫包地?fù)艽蚧厝ィ鹊浇Y(jié)束通話的時候,,便是他要離開的時候,。
更遑論過日子本就充滿了雜事,就算難得領(lǐng)導(dǎo)們忘了他,,超市能不去么,,不然平時吃什么;衣服能不洗么,,不然攢了一個周的臟衣服都快腌入味兒了,;大周末的,飯能不做一次么,天天吃外賣零食,,腸胃遲早罷工,,做飯就要買菜,就要收拾廚房,,還有壞了的網(wǎng)線,,摔了的手機,拉不出屎的土匪,,都是他短暫周末里充斥的焦頭爛額,。
所以汪嵩總希望自己能有一段完整的時間,能夠讓自己好好地在這里坐著,,不用擔(dān)心雜事做不完,,不用擔(dān)心領(lǐng)導(dǎo)會來電話,就在這坐著,,直到自己屁股坐疼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