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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銀令

第五章 崇門桃李

白銀令 瘦生 5439 2020-01-04 17:18:10

  趕赴弘文館,,約莫半柱香,,鄰家俏麻子才匆匆奔來,。廉衡神思煩悶便愛調笑人:“麻哥來遲,,莫不是又被陳四膀子家的鬣狗追城門外頭了,?還是你家豬又跳出了墻,?”

  “無米下鍋,,我娘讓我糶了半甕豆子換了幾貫寶鈔,,”俏麻子言及寶鈔,,便又想起自己打早寶鈔幾貫卻只換回去半石糙米的窩心事,,面相不禁懆懆,礙于溫良恭儉的敖頃,,只能將攪在舌根的市廛臟話嚼了幾嚼,,拆補成幾句酸腐書生話,“都說‘盛世減賦’,,可比歲鈔法政令,,愚兄真是不敢恭維,賤民料鈔十錠卻只得半碗斗粟,,從前朝‘錢楮并用’到今夕‘銀鈔皆用’,,何曾看到半點實質?反而稅負愈重明目愈多,!”

  “呵”,,廉衡迎著二月剪柳涼風,薄薄寒寒吞吐句:“拔最多鵝毛卻想聽最少鵝叫,,多新鮮的,?!?p>  “衡兒,萬言萬當不如一默,,何況此處人耳穿梭,。再是不滿,這些開罪仕宦的話也只能留到私下里向為兄吐露,,不可人前錚錚,。”敖頃攔住妄言,,便是訓他整個人也顯得溫而不寒,,宛如熏香暖爐。廉衡在朔風嚴冬之月,,最得意的陰謀莫過于在這位慢條斯理的雅致公子不提防之際,,將自己涼如冰凌的雙手突然伸進他燠熱脖頸里,任他平素穩(wěn)重加身也得被涼撥的“唔”“噢”“啊”幾聲兒銷魂叫,。

  俏麻子深知這一十四歲的小子,,狠起來就是個豺狼都難以下嘴的刺猬,或者他本身就是頭藏著尖刺的狼,,怕惹閑事趕忙岔話問:“還沒開講,,今兒來得早,你爹發(fā)了善心???!”

  “哼,,不要跟我提那犟拐杖,。”廉衡跟著就坡下驢,。

  “老先生緣何不允你來這弘文館,?”敖頃看著犟著兩條新月眉的稚子,只好付之一笑,,道出胸中久惑,。

  “他覺著讀書無用,”廉衡咬緊眉毛氣呼呼再道:“進去出來,,吃飯亦么用,。”

  “那你還來做甚,?,!”俏麻子笑道。

  “他只說我要敢踏進弘文館半步,,卸了我腳后跟,。又沒說……”

  “沒說啥,?”俏麻子眨巴個眼,素愛奇聞八卦的葫蘆廟范家麻哥,,湊近他一張大臉急切切盤問,,顴骨上那幾粒麻子激動地跟著他跳起坐下。

  廉衡一手糊開他臉,,糊開他黑芝麻似的十幾顆標志,,惡眉惡眼挖他眼,盯著院子里那處特設錦帳,,十分惱心道:“不能進館子,,又沒說不能爬墻頭。若不是為這兩腳后跟,,我就摸著儒父的前腳尖尖兒坐,,摟著他后腳跟跟兒聽?!?p>  接近開講,,不愿在國子監(jiān)受約束的貴胄子弟挨個坐車馳馬來,廉衡望著那些昂然而入的膏粱子弟,,砸吧下嘴問敖頃:“兄長,,東側院那些個吃飽穿暖的虱子蠹蟲,你可認識,?”

  “認識一二?!卑巾暵钥?。

  “剛來的那幾只可認識?”

  “一二,?!?p>  “我瞧館外侯著的奴才均有出入萬卷屋,少不得是替主子們去拿文,。銀碗玉杯揮金似土,,一篇卻只肯出十錢!成日流街竄巷眠花宿柳,,也不怕落一身廣瘡,。”廉衡撒通閑氣轉瞬正色道:“兄長既認識他們,,可否稍話,,就說價格不漲小子們就集體罷文?!?p>  “好,?!卑巾暵勊R出句落一身廣瘡,頗有赧容,。君子片刻才緩緩問身側俏麻子,,“今科會試,范兄可去,?”

  “不去”,。俏麻子回應。

  “我去”,。廉衡接嘴,。

  “你這才一十四歲,尚小,,先過了小考,、院試,當得相公再說,?!卑巾曅︵痢?p>  “廉衡你也忒急了些,?,!急著娶宦家小姐,解密春宮十八圖,,續(xù)傳香火?。?!”俏麻子戲他眼,。別看這廝精瘦精瘦,九分營養(yǎng)不良的模樣,,卻是有事沒事都裝著一肚子不害人壞水,,因而即便不是鄰里,廉衡也能同他碰燒酒拜把子,。只可惜麻哥的葷段子再次將君子端方的敖頃受用的兩頰施朱,。

  “不能生怎么著?,!”廉衡垂著眼睫沸然不悅道:“我去歲進了鄉(xiāng)試,,這二月春闈少不得我廉衡插一筆頭。你倆別學我爹,,莫勸,。”

  二人聞之皆驚。

  俏麻子張口結舌:“你這話可當真,?真中了舉人,?”見廉衡啞聲知其默認,連連驚愕,,“瞞我們考了這等功名,,原是大事,喜上加喜,,為何要悄聲隱沒,?連鹿鳴宴、魁星舞你也隱了去,?你小子也太他媽不夠意思了,!”

  “衡兒錦心繡口,一朝高中自是情理,。這般忍耐可是有難言之隱,?”

  “難言之隱?,!”廉衡冷笑:“現今公道全無,,不打點各家試官,誰叫你進得那朝堂一寸,?!?p>  “埋汰的便是這理,我不去,,就是交不起那銀子,。你倒好,哪來那許多銀兩去行官禮,、交壽銀,?”

  “我自有命,先莫問了,。”廉衡岔開自己,,問敖頃,,“兄長,今科會試你可有打點,?雖說令尊也有一官半職,,但目今左相當道朝政紊亂,請托者登高第,、納賄者獲科名,,非此二者,雖有孔孟之賢也無由自達,。給不足他壽銀,,你便有晁董之才怕也見不得圣上面,。”

  敖頃聽著,,確是臉紅,,也不知羞臊什么,羞臊里夾藏著萬分無奈和頹然,,最終也只能輕輕微微“喔”一聲,。

  廉衡眼底閃抹悲涼,那一寸寸向深處蔓延的悲涼,,竟有些嘶嘶陣痛,。末了他皮皮一笑,裝作敖頃赧容是因其不恥這賣官鬻爵的下三濫勾當,,而非別的,,便忙松快話題說:“忘了兄長是孔圣人托生,生來只為做學問,,區(qū)區(qū)科考算什么,。”

  “衡兒莫要再取笑兄長了,,好嘛,。”

  見他神色更黯,,廉衡不愿再作尖刺囊錐,,忙將無意露出的毒尾收緊,干拌口唾沫看向東側院那處特設錦帳,,引開話題道:“兄長,,那錦帳內,當真坐太子幾人,?,!”

  敖頃緩神半晌輕聲說:“確是?!?p>  “我道這無錢見不得圣上面,,原來這無錢,天潢貴胄們的面兒也都見不著一個,?!?p>  “時下也不安穩(wěn),太子世子四人以安全起見,,只待人流散盡,,才由護衛(wèi)護著回宮回府,你自是見不著?!?p>  “廉衡,,你若不怕你爹拆了你腳后跟,明天‘逢三日’就溜入院里,,靠最西角打頭坐腚,,鴨頸子撐長,保管得見天顏,?!鼻温樽又更c著人滿為患的院西角,與他又扯淡嘴,。

  “人活著也就靠這兩腿撰吃喝,。我還是留著一絲兩氣,將些有用的事做吧,?!?p>  適時儒父開講,幾人捉忙投神,。施步正騎在幾丈開外的大樹上,,一聽儒父講經講史,不由得打盹打瞌睡,。真擔心他深眠了熟杏子一般栽下來,。

  儒父崇門,一代鴻儒文壇巨擘,,桃李滿天,。今皇和諸多文官都師從其下,其中尤以傅硯石,、相里為甫及楊鴻禮三人才學最盛,。老先生原本寓居宮城邊一所皇家院落,開設教壇,,豪門貴胄與寒衣素服皆可聽之,。十四年前,他執(zhí)意離京,,明皇不允,,折衷之下,最后在城南東郊辟出塊闊地,,斥資百萬,蓋了座書院給老先生,,賜名“弘文館”,。儒父自達城南,一應平等視之,管你皇親國戚鳳子龍孫,。

  再說回十四年前的昌明十年,,太子明晟尚且六歲,侍讀除年僅五歲的明胤,、唐敬德外,,還有明皇欽點的右相長子相里康。彼時東宮太子太傅已更換成楊鴻禮,,明皇令其謹以輔佐,,待太子一紀滿齡再出宮受教于崇門座下。傅硯石滿門寂滅后,,儒父搬離宮城闕臺,,蟄居城南不再問俗。待太子一十二歲滿齡,,該出宮學習時,,明皇從親軍二十六衛(wèi)里遴選出十二名高手,賜名“金翼”,,敕令緊護四子安危,。四子日常習授,依舊由東宮太子太傅楊鴻禮負責,,每隔三日,,四子至弘文館聽經講史一次。以是,,各家達官顯貴,,一為太子世子面前混個熟臉,二慕儒父胸中萬千世界,,便皆在這逢三日棄了國子監(jiān)一同涌來這城南面東的清凈地,。

  每到“逢三日”,弘文館盛況空前,。除了錦衣緞面的世家子弟挨肩擦背坐于院內,,還有不遠千里萬里的無數寒門子弟。說來叫人笑話,,也不知哪家定的規(guī)矩,,華衣美服清一色跪坐于紫氣東來的東側院,而粗衣麻布則一水的擠在西側院,。貴賤高低,,涇渭分明。儒父說不得便不說,。而館內除了明里暗里的十二名佩刀金翼,,館外樹梢橋底,、屋上瓦下,亦藏著世子府重重暗衛(wèi),。儒父睜只眼閉只眼管不得便不管,,唯做潛心習授教化萬民。

  廉某人自說爬墻頭一年足余,,未曾得見天家氣象,,不過是每“逢三日”,他便蹲在巷口兀自看書,、卜卦測字,,不來這擠天擠地。

  施步正幾個盹兒結束,,儒父的經講也就跟著紅日衡山,。敖頃隨廉衡,乘著最后天光又回到涌金巷的槐樹底卜卦占星,、賣娟賣帕,。無人時便一同背坐樹蔭地,就著晚霞紅光,,貪看些圣書,,日子委實寧心。

  且說二人初識,,約摸在半大年前,,某逢三日,聽完課業(yè),,敖頃慢溜慢點往這城南面西的三教九流口踱來,,觀光民生。恰好走入這涌金巷,,遠遠望見“八卦九不準”覺著十分趣味,,便踱近“神棍”跟前,見一黃口小兒一紀之年剛出些,,卻戴個假劣胡須坐地上充神,。瞧他仔細的緊,眉頭蹙著,,正端本《周易》看得出神,,便躬身問:“小兄弟,令尊呢,?”

  “信命坐下,,掏二錢入我缽。不信,,移駕騰地,?!毙『⒄f話老到,也不抬頭,。

  “學有章法,你年紀小,,這書晦澀可看得懂,?”敖頃溫吞再問。

  廉衡這才抬眼,。敖頃于他的第一印象定格為終身印象,。人如其名,敖頃良田敖頃碧波,,手執(zhí)珪璧足履繩墨的清貴君子,,永遠的服有常色、貌有常則,、言有常度和行有常式,。廉衡他鄉(xiāng)遇故知一般,澄澈著泉眼將他細細打量三番,,視線游移來回,,方盯著他胸口顯山露水的粉紅圖冊,不無調侃道:“兄長能看懂懷里的《賞花寶鑒》,,我這素言素語清湯清水,,有何看不懂?!?p>  敖頃忙掏向懷里,,四字觸目那刻仿佛烙鐵在手,驚忙扔落,,嚇得不輕,。原是唐敬德那廝,不知何時往他懷里暗藏了本穢圖淫/書,,他竟不知覺,。如今在這小孩兒面前,頭手無措顏面盡失,,可怎的解釋,?!孰料廉衡緊忙拾起書冊,,彈盡沾染的浮灰,,看向面紅腹脹的正人君子狡笑句:“這等好書,兄長莫扔,?!?p>  自此,,酒逢知己千杯少,敖頃便常來這涌金巷,,與他稱兄道弟,,完全棄了國子監(jiān)。二人不是弘文館爬墻,,就是常常樹底論孔孟,。不覺大半年睜眼合眼。

  “哐當”一聲,,卦缽里扔進一小錠雪花銀,,好生闊氣。背靠背靜坐看書的二人齊齊抬眼,,來者不是他人,,正是那成日里游游逛逛的香囊夜游神。

  “唐兄,?”敖頃驚疑,,忙站起身。

  “敖頃熟識這小子,?”

  “兄長不是叫‘敖剛’,?”廉衡望著長身玉立的身邊人,故作迷惑,。

  “喲呵,,什么時候敖公子更了俗名,喜歡隱跡這蛇鼠之地了,?!?p>  “唐兄來此可有何貴事?”敖頃臉色難堪,,緊忙岔話,。

  “你來干甚我就來干甚?!碧凭吹驴粗啻嚎扇说那伟l(fā)財,,吱溜吸口氣,繼續(xù)調笑著君子端方的敖頃,,“看來我那本《賞花寶鑒》你研習的不錯啊,,說起這口兒,大半年了,,你還沒還我呢,!”

  廉衡接茬:“書在我那?!?p>  花鬼眼波流轉:“哦,?好看嘛,?”

  廉衡:“反復鉆研,日夜受用,?!?p>  ……

  唐敬德扇面抵了抵鼻尖,顯然他棋逢敵手一時消受不了,,但輸人不輸陣,,再道:“可要爺手把手教你……”

  滿面緋紅的敖頃適時出聲:“唐兄!”

  唐敬德干咳一聲,,架不住廉衡真勘破他故作輕浮的偽裝而回敬更猛烈的反攻,便也不咸不淡岔開話:“爺要卜卦,?!?p>  不待廉衡言語,敖頃攔身在前,,語氣略顯生硬:“我來卜給你,。”

  唐敬德合上骨扇,,涼薄道:“你那好爹明天大壽,,你不去幫忙數壽銀,泡在這湊什么熱鬧,?”

  敖頃臉色頓然灰敗,,啞口無言時,廉衡一步跨出,,揚起小白臉沖花鬼詭笑一聲,,便抄直道:“尊兄不是算卦嗎?好??!”說時就掐指推演,卻不問人生成八字五行五星,,像模像樣須臾功夫就朗朗稱奇,,“貴造真乃好命。一卯二卯,,富貴到老,。尊兄偏才歸祿,父主崢嶸,;命纏圭璧,,今科發(fā)魁;至于姻緣,,三合桃花,,逢紅殺艷,。神仙喜歡,如來羨慕,。好命好命,。敬謝尊兄卦錢,慢走恭送,?!闭f完作揖請便。

  請便就便,,卻也不是我們花爺的作風:“你就這等糊弄你花爺,?你當爺的銀子是棉花?!庇紊裰匦聯伍_骨扇,,眼底風流眉間出佻。

  “唐兄貴體,,在這偏地辱沒你身價,。不妨我請?zhí)菩殖詡€晚茶,當替舍弟賠罪,。只望你饒了他黃口小孩不懂風月,。”

  “你把爺當什么了,?,!”唐敬德心底暗罵。偏巧人閑,,事不嫌多,。他花鬼就好這天下大亂,如此他便能愈發(fā)逍遙快活,。只瞧他噗嗤一笑:“舍弟,?”欲說什么忽而改口,“敖頃,,哦不,,敖剛,莫怪兄弟沒提點你,。單瞅他昨日街頭逞豪,,就知他最恨什么人物?!?p>  敖頃臉色縞素,,語調卻極力從容:“承蒙唐兄提點,我自會料理己身?!?p>  唐敬德嘿嘿一笑也未睬他,,轉向廉衡輕言句:“這次論周禮注疏的‘耗子皮’,是爺的文,。明日不必交到萬卷屋,,酉時正刻到弘文館錦帳底尋爺,親自拿與我,。不然,,我叫你合家上下一個月斷米斷炊?!?p>  “‘恩家’與‘代筆’,,素來不通面目,尊兄今日緣何要打破這規(guī)矩,?”廉衡略略抬高下巴,,硬邦邦拋句。

  “論起規(guī)矩,,不過為了多拿文少出銀,哥哥今日發(fā)善心想為你們破了這規(guī)矩,,怎么,,”花鬼忽湊近他,“不愿意,?,!”

  “怎會!”廉衡忙抬袖拜謝,,“尊兄良心未泯,,出手大方,我廉某人豈有推托之理,。兄長既如此金貴,,想必一文一兩荒銀不在眼底。小弟在此先代表所有寒門謝過兄長一篇漲到一兩的美意,。吾等今后定當全力寫文,,助各恩家瞞天過海,學業(yè)無憂,,仕途如錦,。”

  唐敬德不由失笑,,這小孩三言兩語將耗子皮從十錢漲到一兩,,他還真有些頭疼。畢竟這些黌門子弟,或大或小明里暗里跑萬卷屋找代筆,,偷得浮閑去尋樂的沒有一千怕有九百九,。他這一下子壞了規(guī)矩,縱管他再金貴也免不得吃一通暗咒,。算了,,權當劫富濟貧,反正這些個京城顯貴最不缺錢就缺德,,他權當積攢陰功,。“知你嘴利刀快,,下套功夫一絕,,”花鬼將扇柄抵他前闊腦,“就當花爺爺周濟天下了,?!?p>  “謝花爺積德行善?!?p>  “嘁,。”

  “小弟進不得弘文館,,明日酉牌正刻,,我在館外南側的杏林口等兄長可否?,!”

  花鬼欲問為何進不得,,又想誰還沒個難言之隱,便不再做那多嘴多舌招賤人(招賤還招的少),,便閑閑散散回應句:“可以,,你且在杏林西北角的‘落英亭’等爺?!闭f罷瞥眼臉色一直呈灰白狀的敖頃,,又掃眼樹頂坐窩的施步正,嘆口氣微作搖頭,,一步三晃香影遠逝,。嘴上答應順溜,他不得速去萬卷屋找萬銀重新立立規(guī)矩,。這萬銀明日不僅要遭人圍攻謾罵,,如火如荼的燕子箋生意也得跑一半,今晚上他那顆玻璃心怕是要摔地上咯,。

  敖頃辭氣悲涼,,眉眼斂著:“衡兒,你答應他做什么?”

  廉衡璨笑,,泡在賺金賺銀的喜樂里并未注意敖頃的失意,,只自顧自說著:“兄長莫作擔心。你認得他,,自然比我曉得他劣而不壞,,紈而不绔,端的是嘴賤心軟,,偏又明面上裝自己是個渾油餅,。也是個心里苦的緊苦的久的人?!?p>  “衡兒,,倘若……為兄……有朝一日發(fā)現為兄是……你本看人透亮,若發(fā)現為兄欺瞞了點事與你,,能否,,寬宥了兄長?!?p>  “兄長莫托大,。”廉衡看眼天色,,手底利落收攤,,嘴底卻溫溫慢慢地吞吐著肺腑之言,“兄長宅心仁厚,,恩情似海。小弟窮生抱恩,,也不及兄長饋金救治大小目疾的萬分之一,。今日兄長又與我在這虛耗一天,春闈將近,,我莫不是要拖累你功名,。”

  “何談拖累,!每每與你論古今,,引申觸類,比在北監(jiān)暢快多了,。至于饋金一事,,”敖頃哽咽有余,“那銀子來得也不干凈,,若能救人治病倒能去得干凈些,。我管不得家父廟堂之上渾水撈金,衡兒不要嫌棄為兄才好?!?p>  “不嫌不嫌,,兄長是俺的金餑餑,是俺的暖手爐,,嫌誰也不會嫌你啊,。”

  “此話可當真,?”

  “當真當真,。”廉衡順手將假須粘鼻底,,捻髯扮作老夫子搖頭晃腦道:“老夫三千甲子歲,,未騙一個人。預備再活六千個甲子,,當不敢騙你少年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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