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氣漸漸從夏日的炎熱變成微涼,,后山的山谷里,,綿延的羊棚已經修好,坐落在山林中,,唐月輕讓小五組織好眾人,,到處割草儲存,,備著過冬的草料,還從山下各個縣府收集割完夏麥后的麥秸,,忙的熱火朝天,。
這天清晨,唐月輕起來收拾完畢,,推開房門,,院墻外樹木茂盛,李漣站在院子中間,,晨光照射在她的身上,,鵝黃色的衣服配著白色的繡鞋,鞋子上繡著淡藍色的碎花紋路,頭發(fā)高高束起,,靜立在院中的槐樹苗邊,,左手攔著衣袖,,右手里握著葫蘆瓢,,正在小心的澆水。這一幕像是畫中,,又像是夢里,。
李漣察覺到屋檐下的唐月輕,抬頭望向他,,少年郎一手在腰,,一手背負,發(fā)帶整齊的披在肩前,,臉龐堅毅,,棱角分明。正專注的盯著她,。四目相對,,像是久別重逢,又像是檐下初見,。
半晌,,李漣臉色微紅,垂下頭繼續(xù)澆水,,唐月輕也回過神來,,下了臺階問道:“起這么早?”
李漣低著頭回答:“嗯,?!?p> 然后兩個人就陷入了尷尬中,唐月輕心里默念:唐月輕啊唐月輕,,果然色字頭上一把刀,,慫的話都不會說了!
這不想不要緊,,一想便開啟了強行尬聊:“吃了么,?”
李漣聽了,恢復了往常的男兒性格,,一腳踢到唐月輕腿上:“門外馬車都備好了,,歌笑和小三都在等你,你還問吃了么,,你怎么不問睡醒沒,?!”
“呃,我有罪,,我跪下認錯還不成嘛,!”
李漣見唐月輕說得如此重,心里一咯噔,,這傻小子不會真的要下跪吧,?
結果看到唐月輕左手平放,右手食指和中指彎曲,,做個彎曲狀,,還真像是屈膝下跪的樣子,李漣噗嗤一笑,,笑著說道:“你可真是……不知道該罵你還是夸你,,罷了罷了,走吧,,今兒上郡城里盤一間鋪子,,我琢磨著,奶粉總不能散賣,,別人想要都不知道去哪里找咱們,,咱們專門在郡城里開個奶粉鋪子,以后固定時間賣,?!?p> 呦呵……
這小妮子可以啊,開嬰幼兒專賣店,,不錯不錯,,這應該是當今天下第一家,而且還是唯一一家奶粉店了,。
唐月輕感慨的看著李漣,,真是個聰明的女子,舉一反三,,都不用自己一步一步教,,省力!
坐著馬車一路顛簸,,顛的唐月輕七葷八素,,屁股上被李漣打的舊傷又有些感覺,偶爾遇到個大坑,,感覺脾臟都要被顛出來了,,好不容易熬到出了山路,到了官道上,。
官道雖然依舊沒有唐月輕想象的平坦,,但至少沒有大坑和大土包,,舒服了很多,唐月輕挪挪屁股,,看著依偎在一起的歌笑和李漣,,問道:“李姑娘,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p> 李漣正和歌笑說得開心,聞言說道:“你說,?!?p> “為啥小五他們喊你小姐,,你就理所當然,,我喊你小姐,你就要死要活,?”
李漣聞言,,手默默的離開歌笑的手臂,捏了捏,,“硌咯”作響,。
官道上塵土飛揚,飛馳的馬車里傳來殺豬般的嚎叫,。外面車駕上的小三緊了緊脖子,,假裝什么都沒聽到繼續(xù)趕路。
到了上黨郡府城里,,已經是正午時分了,,小三去牙行記了檔,牙行負責接待的人是個中年人,,領了四人到了城南靠東的一段繁華地段,,介紹了好幾家想要出手的鋪子,李漣都不滿意,,覺得不是太小就是太貴,,唐月輕只好親自幫她挑選,直到幾人到了一家當鋪面前,,唐月輕進去,,便有人在窗內問道:“貴客可是要典當?”
牙行的中年人走上前,,高聲說道:“劉掌柜,,這幾位是來看鋪子的?!?p> 里面的人聽了,,從側門出來,,拱手對唐月輕說道:“小兄弟是來看鋪子的?來來來,,里邊坐,。”
唐月輕正要解釋,,李漣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袖,,唐月輕一滯,便先不作聲,,跟著進去,。眾人分賓主坐了,那劉姓的掌柜說道:“小兄弟,,我這鋪子可是好地段,,坐北朝南,又是鬧市之中,,來往的客商眾多,,在下冒昧問一句,不知小兄弟要做什么生意,?”
唐月輕笑著說道:“在下打算做些吃食,,掌柜的打算多少脫手?報個價咱們商量著來,?!?p> 劉掌柜聽了,說道:“小兄弟爽快,,這鋪子當初我一百二十兩盤了下來,,如今急著回老家有事,便一百兩給小兄弟了,,地契文書一應俱全,,不知這價格可合小兄弟心意?”
唐月輕哪知道一百兩是多少,,劃不劃算,,便求助的看向李漣,李漣對唐月輕說道:“全憑相公作主,?!?p> 劉掌柜和牙行的中年人見狀,哈哈大笑,,唐月輕驚奇的看著李漣,,見有外人,便按下驚訝和疑問,,說道:“這個價格也算厚道,,如此咱們便把文書和契約簽了吧,。”
劉掌柜笑道:“小兄弟痛快,!”說罷從后堂柜子里拿出地契和官府的文書,,唐月輕讓小三把銀兩從馬車里搬過來,在牙行的公證下,,雙方交換了錢貨,,兩相歡喜。
劉掌柜把銀兩收了起來,,說道:“小兄弟幾人餓了吧,?中午便在我這里吃頓便飯吧?!?p> 唐月輕擺擺手說道:“不了不了,,劉掌柜,您打算什么時候搬走,?”劉掌柜說道:“老家有些變故,,我打算盡量早些出發(fā),,如今鋪子已經賣給小兄弟,,我打算今夜收拾,明天一早便啟程,?!?p> 唐月輕拱手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也不打攪劉掌柜了,,你忙你的,,我們還有一些事要辦,便先走了,?!?p> 劉掌柜起身,也不再挽留,,送著幾人出去,。
別了牙行的人和劉掌柜,幾人走在街上逛,,唐月輕湊到李漣身邊問道:“你剛才怎么占我便宜,?”
李漣轉身,看著唐月輕問道:“你說什么,?,?”
唐月輕下意識的退了幾步,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名節(jié),,咬著牙說道:“你剛才怎么在里邊瞎說,?我什么時候是你相公了,?”
李漣無奈的說道:“你到底是聰明還是笨?男人出面是正常的,,若是讓人知曉是個女主人,,必然又要惹上很多不必要的關注和麻煩,自然是你做為東家出面合適了,?!?p> 唐月輕驚喜的說道:“這么說,如今這鋪子是我的了,?”
李漣白了他一眼,,冷笑著說道:“我就是送給你,你敢收嗎,?”
唐月輕惡趣味涌來,,笑著說道:“怎么,我可是有官府文書的人,,地契和文書都寫了我的大名,,你難道還能明搶不成?”
李漣停下腳步,,看著唐月輕說道:“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可是水賊。我怕這掌柜的位子還沒坐幾天,,就要到城外河里撈你了,。”
小三和歌笑都笑了,,唐月輕嘴角抽了抽,,趕忙追上走在前面的李漣,小聲說道:“哎呀不至于不至于,,咱們自家人,,用不著分這么細,我的就是你的,!”
李漣瞪了他一眼:“誰和你是自家人,?離我遠點?!碧圃螺p說道:“剛才還一口一個相公呢,,這會不認賬了……”
看著李漣快要爆發(fā)了,唐月輕趕忙識趣的躲在小三和歌笑后面,,李漣看了這貨半天,,忍下了,歌笑趕忙挽起李漣的手臂,,兩個人走在前面,,唐月輕躲在小三后面,,隨時準備撒腳跑路。
轉眼間又來到草市,,唐月輕看到一群人圍在一個攤子前嘰嘰喳喳,,也湊了上去,只見地上跪著很多衣衫襤褸的男女,,被繩子綁著,,十幾個壯漢手握鞭子圍著他們,一個尖嘴猴腮的商人站在前面高聲喊道:“各位貴人都來看看啊,,新到的淮南女婢,,精壯的遼東男仆啊,每個人十貫錢就可以帶回家去了,!女的溫婉暖床,,男的可以干苦力活,都來看一看??!”
唐月輕還是第一次見到敢公然買賣人口的。好奇的看著攤位,。一個肥膩的胖青年把鳥籠扔給隨從,,上前用腳踢開男的,走到女的旁邊一個個看去,,走到一個女子跟前,,蹲下說道:“抬頭,讓爺瞅瞅,。”
那女子并未抬頭,,還沒等胖子青年說話,,那商人便從手下那里搶來鞭子,一鞭子抽在女子身上,,女子蜷縮在地上,,卻并未叫喊出來。
“讓你不出聲,!讓你不抬頭,!下賤胚子!”商人一邊打一邊罵,,鞭子抽的女子衣服都破開,,全身都是鞭痕和血跡,周圍眾人看的議論紛紛,,胖青年沒了興趣,,搶過商人的鞭子,,準備自己親手教訓這奴隸女子,手剛揚起來,,便被人抓住,。
唐月輕笑瞇瞇的看著胖青年,說道:“兄臺,,這奴婢我看上了,,別打了,打壞了我就買不了了,?!?p> 商人見有人買,便換了笑臉諂媚的上前,,剛要說話,,胖青年一腳連商人都踢開,商人手下的壯漢們見了,,都要上前,,胖青年的隨從立刻叫道:“瞎了你們的狗眼!這是郡丞大人的二公子,!誰敢冒犯,?!”
商人聽了,,顧不得疼痛,,趕忙跪下說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還望二公子恕罪,,恕罪,!”胖青年毫不留情,又一腳踹走商人,,那些壯漢都不敢動,,胖青年正準備打,發(fā)現手還是被人抓著,,疑惑的看向唐月輕——我都說了我爹是上黨郡丞了,,這人是聾子不成?
“滾開,,聽到沒,?”
唐月輕的笑漸漸寒了下來,他可沒有什么尊卑觀念,,別說你爸是什么郡丞,,你爸是李剛也不能這么和老子說話!
唐月輕搶著鞭子的另一頭,慢慢放下來說道:“我說,,這奴隸我要了,,還望兄臺高抬貴手?!?p> 胖青年不為所動,,一腳朝唐月輕踹了過來,唐月輕閃身躲過,,少年人心性一上來,,火氣蹭蹭往上冒,毫不猶豫的一拳砸到胖青年眼睛上,,胖青年明顯沒想到這人居然敢打自己,,措手不及挨了一拳,又是在眼睛上,,一陣劇痛,,凄聲哀嚎起來,唐月輕勾住他的脖子將他放倒在地上,,上去就用腳猛踹胖子的臉,,胖子的兩個隨從急忙上來要打唐月輕,小三趕過來從背后一腳一個踹飛出去,,唐月輕邊踹邊喊道:“活了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敢朝老子動手!你他娘的活膩了???”
李漣被唐月輕嚇的一愣,想不到這書生還有這樣的一面,,看著他猙獰的面目和狠厲的手段,,不由得后背一涼,歌笑急忙搖著李漣的胳膊說道:“漣姐姐,,這……這怎么辦?。俊?p> 李漣按住歌笑的手,,上前給商人丟了一塊銀子,說道:“人我要了,?!?p> 商人為難的看著被唐月輕踩在腳下的胖子,心想這事估計不能善了了,,不過轉念一想,,這些人聽了胖子名號,仍然毫不畏懼,,估計也不是好相與的,,便匆匆收了銀子,,領著其他奴隸和手下趕忙收拾東西跑了。
李漣看著唐月輕說道:“差不多的了,,走吧,。”
唐月輕看著已經昏迷不醒的胖子,,呸了一口說道:“別再讓我看到你,,否則見你一次打一次?!?p> 李漣上前拉著他的衣袖說道:“趕快走了~”
四人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拉著那渾身是鞭痕的女子急忙離去。
過了不久,,一隊官差跑了過來,,為首的押司看清了地上的胖子,朝著四周厲聲問道:“那個天殺的干的,?,!這可是郡丞大人的公子!”
周圍看熱鬧的本來就看不慣這胖青年下手歹毒,,唐月輕干了他們想干的事,,他們都默不作聲,那押司見狀,,趕忙先把胖青年抬了起來,,急急忙忙往醫(yī)館趕。
馬車里的李漣和歌笑正在給那女子擦拭流血的傷口,,唐月輕問道:“李姑娘,,郡丞這官大不大?”
李漣聚精會神的擦著血,,說道:“一般吧,,僅次于太守和別駕?!?p> 唐月輕松了口氣,,靠在馬車窗邊饒有興趣的看著城外的風景。李漣看了他一眼,,說道:“上黨咱們可能待不下去了,,衙門隨時能找上門來,回去準備換地方吧,?!?p> 唐月輕一聽,不解的問道:“不就揍了他一頓,至于嗎,?”
李漣肯定的點頭:“至于,,而且搞不好我們都要被捕,其實我一直都覺得,,這里離西陵渡太近了,,事已至此,索性換個地方,?!?p> 唐月輕問道:“那剛盤下的鋪子和山莊里的羊……”
李漣丟掉臟布,幫那女子包扎好傷口,,說道:“當斷則斷,,沒什么可惜的。銀錢還有一些,,雖然不多,,不過再置辦一塊地應該夠了,何況咱們還有你的奶粉,,換個地方一樣過得下去,。”
唐月輕心里過意不去,,說道:“是我一時沖動,,你大可不必因為我……”
“不必多說,這件事聽我的,?!崩顫i打斷了唐月輕,斬釘截鐵的說道,。
這時,,一直不開口的奴隸女子說話了:“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