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無聲,，夜已過半。

　　辛安的房間,，天上銀輝繞道,，人間冷燭無煙，到處漆黑一片,，完全不能視物,。

　　無眠之人,，喜歡抱壇酒,，坐在角落里,，長夜獨(dú)飲，半醉也半醒,。

　　“查得如何,？”辛安已有三分醉意。

　　“確如少主所料,?！?p>　　趙青身著夜行衣，跪在門外回稟。

　　少主但凡入夜,，房內(nèi)不許見光亮,，房門亦不得擅開，這個(gè)規(guī)矩?zé)o人敢破,。

　　“雖說老和尚收的徒弟亂七八糟,，但全寺他只有這么一位女弟子——平時(shí)深居簡出，也不曾有什么法號(hào),，那些和尚都叫她‘小師妹’?！?p>　　辛安猛地往嘴里灌了幾口酒,，酒入愁腸，化作奪命語：

　　“寧可錯(cuò)殺,，絕不放過,。”

　　他的每一分痛苦都記仇,，害他至如斯境地的人,，若不與他共痛，陪他同苦,，他的傷又怎么會(huì)好,？

　　這個(gè)簡單。

　　“屬下這就去,?！?p>　　趙青毫不遲疑，他要?dú)⒌娜?，絕無活路,。

　　“不急?！?p>　　辛安貪婪著四溢的酒香輕蔑道,。

　　“她的血，還不配臟了我陳國的刀,?！?p>　　殺她易如反掌，少主多此一舉,，是何緣故,？

　　趙青不解，也不欲多問,，“屬下告退,。”

　　寂寂夜,，漫漫長,，有人動(dòng)殺心,，有人禍上身。

　　話說兩頭,，方丈連夜召弟子重開戒律堂,，白清因在佛前犯下殺戒，當(dāng)堂去衣,，受三十脊杖,，被趕出了相國寺。

　　月落參橫,，東曦既駕,。

　　等傳到古語耳中，白清已帶傷離開,。

　　一切已成定局,，無可挽回。

　　古語斜倚在床上,，手持念珠,，一遍遍默數(shù)。

　　這是清師兄入山門時(shí),，師父贈(zèng)他的菩提子,，聽說每日手持?jǐn)?shù)誦，可得我佛無量福,。

　　她認(rèn)真地?cái)?shù)了又?jǐn)?shù),，一十四顆菩提子，不多不少,。

　　楞嚴(yán)經(jīng)卷載：斷滅妄想,，心無殺害，令諸眾生,，鬼不能害,。

　　清師兄持戒之誠有目共睹，昨日殺人實(shí)屬不得已為之,。行刺者如果不命喪當(dāng)場,，師兄他們又哪能僥幸得活？為何塵埃落定時(shí),，佛門諸戒律,，懲的是善，揚(yáng)的是惡,？

　　古語陷在自己的情緒里,，沒留意到房里多了兩個(gè)人。

　　“小姐?！?p>　　阿辰試探性地開口,，小主人的氣性與常人不同，喜怒不能按常理度之,。

　　白凈以為她還在為清師弟的事心里不痛快,，負(fù)氣遷怒旁人故意悶不吭聲誰都不理，想著上前去勸解幾句卻被方丈及時(shí)開口制止,。

　　“你們都下去吧,。”

　　這個(gè)徒弟,，性子最軟,，脾氣最倔，他哪里勸得動(dòng),？且個(gè)中緣由,，他也只知其然,，何從辯解,？

　　方丈走到桌邊坐下，深深地嘆了口氣,。

　　“佛門諸般戒律,，不可殺生居首位。清兒一再破戒,，罪責(zé)難逃,，為師留他不得?！?p>　　古語一言不發(fā)地給方丈遞了杯水,，把白清的佛珠也放到了桌上，當(dāng)著方丈面氣呼呼地背過身去,。

　　人生七十古來稀,，方丈也算活久見了。敢給他臉色看的,，也只有這小丫頭了,。

　　他知道在小語眼里，清兒出手反擊以求自保并無過錯(cuò),，而自己不分青紅皂白趕走清兒才是錯(cuò),。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小語你著相了。”

　　古語正在氣頭上,，聽不進(jìn)去任何佛理,，更不會(huì)去想那些言外之意。

　　她現(xiàn)在想的都是,，白清在她危險(xiǎn)的時(shí)候如何護(hù)著她,，在她生病的時(shí)候怎樣幫過她，她不能原諒在白清最需要幫忙的時(shí)候,，自己什么都沒有做過就這樣讓他離開,。

　　轉(zhuǎn)念再一想，師父年事已高,，身體大不如前,，還跑來遷就她的小情緒，她根本無法出言怪責(zé),。萬般滋味在心頭,，古語什么都說不出來，她想據(jù)理力爭的,，在舌尖打轉(zhuǎn)了許久,，最后只剩下兩個(gè)字——

　　“師父～”

　　古語轉(zhuǎn)過身來，蹲在方丈膝邊,，止不住地抽抽噎噎,，哭聲微不可聞。

　　方丈對(duì)她這種孩子氣的行為,，除了忍俊不禁還有十分心疼,。

　　她涉世未深，行事但憑本心,，孤勇若愚,。

　　她活得也太清白，不許明鏡見塵埃,，不懂塵世即濁世,。

　　她更不懂沒有孤勇守黑，無論本心是否知白,，她眼中的世界,，都會(huì)慢慢近墨色。

　　古語眼淚簌簌,，很快打濕了僧服,。

　　方丈抬起干枯的手像哄嬰兒般，一下一下輕拍著她的后背,。

　　想起他們?nèi)齻€(gè)尚有塵劫未脫,，方丈拿起桌上那串佛珠,，重新帶回到古語手上，意有所指開解道：“天命決生死,，人心定禍福,，各人宿命因果，各自造化,。清兒的路非我佛道,，在這里他難證大道，你明白嗎,？”

　　古語聽得云里霧里,，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不過總算不再糾結(jié)因果,。

　　“我擔(dān)心清師兄身上的傷，大師兄可有幫他看過,？……”

　　“佛曰不可說”,，白凈突然進(jìn)來替方丈作答，接著把懷中白清的信交給她,。

　　古語拆信一看,，信上十一字，灑脫得很：

　　緣來聚,，緣去散,，山水有相逢,。

　　剛在清師兄進(jìn)來之前,，她分明看見師父朝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事有古怪,，不開口詐一詐,，她不甘心，“你們到底還瞞了我多少事,？”

　　一片寂靜,，沒有答案。

　　佛祖拈花笑,，大小事都說不得,。

　　有時(shí)候人的苦心就像封口深藏的女兒紅，在時(shí)間無息流淌中幽幽其香,，在歲月無聲沉淀里自成佳釀,。

　　一日不得其時(shí)，一日不得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