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柳先生
日頭漸漸西斜,,時近黃昏,不少下地干活的農(nóng)人已經(jīng)扛著鋤頭鐵鍬,,一路閑聊著回家,。
在曹河鄉(xiāng)村頭,,這些農(nóng)人卻都紛紛停下腳步,退避在道旁,。
因為有一輛馬車,,轔轔而來。這馬車沒什么奢華之處,,頗為低調(diào),,拉車的馬也絕非千里良駒,只是普通的駑馬,??墒牵谶@時代能夠擁有一輛代步的馬車,,那也絕對是非富即貴,,最起碼是這些農(nóng)人惹不起的存在。
馬車毫不停歇,,徑直而過,,到了曹河鄉(xiāng)中間一處巷弄,車夫‘吁’了一聲,,停下馬車,。
車夫跳下車把手,恭敬的將馬車門簾拉開,,道:“公子,,到了?!?p> 一張面色蒼白的臉探了出來,,卻是個年歲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雖然面色白的有些病態(tài),,但眉若利劍,,雙眼如星十分有神,整體上來說,,這是一位美男子,。若是李立在這里,必然要驚呼一聲好一個小鮮肉……
男子穿著一身白色長衫,,在車夫的攙扶下走下馬車,,但此人身體似乎不怎么好,,就這么點動作,都?xì)獯藥紫?,額頭冒出細(xì)密的汗珠,。顯然,要人攙扶下車并非是在彰顯他的尊貴地位,,而是身體的確有恙,。
駕車的是個半百老仆,見狀忍不住痛惜的道:“公子,,您傳一句話就行了,,何至于親自跑這一趟?”
那年輕男子喘息了幾下后,,淡淡的道:“無妨,,此事非同小可,我心中亦是難耐激動,,所以才跑了這一趟,。走,進去吧,?!?p> 兩人停車的地方,是那巷口,,巷口處有一個破石碾子,,此時一個漢子正坐在石碾子上,見這兩人要往巷子里去,,頓時起身喝道:“干嘛的,?哎,叫你們呢,!他嗎的,,聽不見人話?”
這家伙正是周樂,,中午被李立那么一鬧騰,,他自然討不到好,被周之龍喝罵了幾句,,他聳拉著腦袋不敢頂嘴,。但心中自然不舒服,此時見這兩人又對自己無視,,頓時就來了氣,。
但好在這小子也知道人家乘坐馬車而來,氣度不凡,倒也不敢動手,。但嘴上咋呼幾句,,那真是怎么痛快怎么來。
那駕車的老仆臉色一沉,,正要開口,一旁的白衣公子卻道:“這個應(yīng)該就是周之龍的侄子,,好像是叫周樂吧,?周之龍派人傳訊時提起過,算了,,別搭理,,去叫周之龍開門?!?p> 老仆冷眼掃了周樂一眼,,冷哼一聲,上前去拍門,。周樂卻被這老仆一眼掃的渾身一激靈,,心中駭然,一個眼神怎么都如此的可怕,?
正吃驚間,,院子門開了,周之龍出來,,一看見白衣公子,,頓時大驚失色,慌忙上前見禮:“柳先生,,您怎么來了,?”
周樂頓時如遭雷擊,這人連二叔都得如此恭敬,,他剛剛卻罵了人家……
周之龍又瞧見一旁呆若木雞的周樂,,強忍著不喜道:“傻愣著干什么,柳先生來了也不知道通傳一聲,?”說完才想起來,,這小子根本就不知道柳先生,便有些悻悻然,,對那白衣公子歉意道:“柳先生,,這小子是我遠(yuǎn)房侄子,昨日來投奔,,我尋思正缺人手,,就留下了,他還不認(rèn)識柳先生?!?p> 旁邊那老仆冷哼一聲,,道:“何止不認(rèn)識,簡直囂張極了,,我看要不是老夫在,,他都準(zhǔn)備上來動手了!”
周之龍臉色勃然大變,,一回頭死死瞪著那周樂,,那眼神居然與方才老仆如出一轍,十分嚇人,。周之龍三兩步就到了周樂面前,,狠狠一巴掌抽了過來,壓低聲音怒罵:“老子警告你,,做人機靈點,!再敢對柳先生不敬,老子剁了你,!”
周樂被一耳光扇的腦袋嗡嗡作響,,但周之龍話里那森然的殺意,卻聽得清清楚楚,。二叔真的動了殺心,!
這家伙本就是個好吃懶做的無賴,哪里經(jīng)歷過這等陣仗,,一哆嗦褲子就濕了,,嘴里還在哭喊著:“小的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柳公子見狀,,頗為嫌惡的皺眉扭開了頭,。周之龍見他不喜,一腳把周樂踹出老遠(yuǎn),,罵道:“給老子滾遠(yuǎn)點,,待會再來收拾你!”
周樂這時候倒是福至心靈,,慌忙連滾帶爬躲遠(yuǎn)了,,生怕留在這里被那位柳先生一句話就定了忌日。
此時四下再無外人,,周之龍二話不說,,就沖那柳先生跪下,慚愧道:“柳先生,,屬下無能,,讓那蠢貨冒犯了您……”
柳先生卻是笑了笑,伸手去攙扶他,實際上他身體孱弱,,根本沒力氣把周之龍扶起來,,但他伸手來扶,周之龍卻配合著他站了起來,。
“正事要緊,,進屋細(xì)說?!绷壬f道,。
周之龍連忙前面帶路,一進院子,,此刻院子里的鹽販子,已經(jīng)多了幾個,,加上周之龍,,共計十一人。
見到這白衣公子后,,這群人紛紛肅然行禮:“見過柳先生,!”
柳先生微笑頷首,便和那周之龍進了屋,。
那老仆卻是站在了堂屋大門前,,沒進去,一副護衛(wèi)的模樣,。院子里的那些漢子,,卻似乎對他也不陌生,紛紛走上前來,,嘿嘿笑道:“朗教習(xí),,好久沒見您老了,待會一起喝兩杯,,親近親近,?”
老仆笑罵道:“滾一邊去,別打擾公子大事,!想要親近,,等公子談完事,老夫陪你們練練手如何,?”
那群漢子一聽練練手,,頓時如見豺狼虎豹,紛紛變色,,一個個都迅速的溜掉了,。
此時,堂屋之中,周之龍將李立弄出來的那一小撮細(xì)鹽取出,,道:“柳先生,,這就是那個李立弄出來的細(xì)鹽,雖然還不算特別精細(xì),,但聽那小子說,,這似乎只是簡便的法子弄出來的。他還有秘方,,可以得到十分完美的精鹽,!”
柳先生目露慎重之色,伸手在那細(xì)鹽里沾了點,,放入嘴中感受了一下,。周之龍頓時面色尷尬,這柳先生可是有潔癖的,,如果他知道這小撮鹽自己也拿指頭沾了嘗過,,還不止一次,不知道柳先生會不會吐……罷了,,這等小事,,還是不告訴他了。
此時,,柳先生卻已經(jīng)嘗完了,,頗為欣喜的道:“不錯,雖然還略有苦味,,但比之土鹽,,已經(jīng)好太多了!那個人呢,,你……咦,,你怎么了?”
柳先生一抬頭,,卻看見周長老面色古怪,,不由奇怪問道。周之龍慌忙回神,,連忙道:“柳先生,,屬下是在感慨這世間之事,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壬?,你可知道,,那個向?qū)傧绿峁┻@細(xì)鹽的人,,是誰?”
“你剛剛說起過,,叫李立,?嘶,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柳先生微微皺眉,陷入回憶,,他很確定李立這個名字他不陌生,,肯定在哪里聽說過。但以自己的記憶,,怎么可能記不得呢,?
周之龍已經(jīng)是繼續(xù)說道:“先生覺得熟悉,那是自然的,。因為此人,,和先生的遭遇,是一樣的,,甚至比先生的遭遇,更加冤枉可憐……先生可還記得,,老大人那件事,,被人揪住把柄的那塊石碑?”
柳先生神色驀然一震,,道:“李立,?石匠李道年的兒子?他還活著,?”
他一連三個反問,,但周之龍卻不回答,因為先生雖然是在反問,,卻語氣已經(jīng)漸漸堅定,。顯然,他已經(jīng)想起來了李立是誰,。不過,,對于李立這人還活著,他倒是真的很震驚……
周之龍繼續(xù)道:“當(dāng)年,,老大人的那件事,,引發(fā)的后果不小。剛巧李立就是曹河鄉(xiāng)的人,,屬下下午問了周樂,,又略微打聽了下,,才知道這李立和先生原來還有一些淵源。李道年雖然只是負(fù)責(zé)刻碑文,,卻也被人追究了個協(xié)同之罪,,關(guān)進牢里沒多久就病死了。李立年幼讀書,,當(dāng)然也沒讀出個名堂,,驟然成為孤兒,家產(chǎn)也被那些吏胥給弄走了,,走投無路之下,,去投了漁陽山那邊的青龍寨,當(dāng)了個山賊,?!?p> 柳先生再吃一驚:“漁陽山那邊還有山賊?,!”
如果這話讓趙月兒聽見,,怕不是要和他拼命……
周之龍笑道:“幾個沒著落的廢物聚集在一起罷了,說是山賊,,跟逃荒的難民一樣,。”
柳先生哦了一聲,,道:“這么說,,李立就是李道年的兒子,那事情之后,,他就去了青龍寨,,直到如今,他跑來找你商量合作買賣,,因為他有辦法將土鹽變成精鹽,?他為何會知道你在這里,而且還有鹽,?”
說道后面,,柳先生的語氣已經(jīng)有些嚴(yán)厲了。
周之龍慌忙解釋道:“柳先生息怒,,實際上,,剛剛您在門外看見的那個小子,此前就在那青龍寨混著,。不過,,昨日他卻一臉頹然的來投奔我,我今日見了那李立,,知道那小子應(yīng)該是被李立逼出山寨了,。此前,,我給周樂拿過一些鹽,想必是他讓李立等人知道了,?!?p> 說到最后,周之龍也是惶然,,他到底是讓這邊販鹽的事情,,被外人知道了。毫不猶豫再度跪下:“請先生恕罪,!”
柳先生沉默片刻,,區(qū)區(qū)一個病秧子,卻能嚇得那周之龍滿頭冷汗,,直接下跪,,如果讓外人看見了,不知道該如何驚訝,。
“起來吧,,此事你雖然有所疏忽,但最終結(jié)果,,卻是極好的,。”柳先生淡淡的道:“不過,,記得下不為例,。我要做的事情,如何重要,,你多少明白一些,再如何慎重也不為過,!”
說道最后,,雖然是淡淡的語氣,但其中的意味,,已經(jīng)明顯是警告了,。
周之龍躬身又伏地:“先生教誨,屬下銘記五內(nèi),,再不敢忘,!”
柳先生似乎沉思了片刻,道:“既然李立那小子還有點腦袋,,如今又有制作精鹽的法子,,趁此機會,倒可以和他見一面,,若是可以收歸我用,,總比他當(dāng)個山賊強一百倍,!”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周之龍趕忙答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