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離泓終于醒轉,。丁若羽猶在夢中,,半趴在石床邊沿,,愁眉深鎖,。他便盡量不驚動她地起了身,,悄無聲息走出石室,。
“是你指點她解開縛魔索的,?”他盯著天龍,原本幽黑的瞳仁剎那間變成了血紅的顏色,,嘴角亦伸出長長的獠牙來,。
天龍望著他的魔族異態(tài),神情復雜,,只道:“那小姑娘心腸太好,,你定不能負她?!?p> 離泓頭顱詭異地一歪,,發(fā)出“喀嚓”一聲怪響,,瞬時恢復了原狀。
丁若羽不知何時走了出來,。
當著天龍的面,離泓突然將她拉到身邊問:“若我能答應你三個條件,,你會怎么選,?”
“我想……”她思索著。
“放了天龍先生,,這是第一個,。”她猜對方多半心血來潮開個玩笑,,也不再顧忌,,“第二個,別再為難飛瓊,?!?p> “好,我都答應,?!彪x泓竟較起真來,又問她,,“第三個呢,?”
“沒想好……”丁若羽為難道,“可否留到日后,?”
“好,。”離泓輕輕笑起來,,容顏俊雅,,神情溫柔得讓人心慌。
丁若羽望著他,,愣了半天,。
他何時變得這般好說話了?
離泓手指撥了撥天龍身上的鐵鎖,,靠近他低低道:“我眼下沒有多少法力,,不足以破除封印,還需再委屈你一段時日,?!?p> 天龍驚異道:“你真打算放了我?”
“我答應了她,?!彪x泓轉身,,牽起丁若羽往石室走去,不再多理會他,。
也不是第一次被他牽著了,,可這回,方碰到他的手,,丁若羽就覺得心似漏跳了一拍,。
她被拉到石床邊,剛一坐下便聽他問:“你信了那人的胡言亂語,?”
丁若羽木訥地點著頭,。
“都聽到些什么?”離泓握著她手不放,。
“他說你是……魔族的怪物,。”丁若羽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
“怪物,!”離泓捏住她下頜,直盯著她眼睛笑道,,“你怕不怕,?”
“離泓……”她忽然喚道。
離泓心底似乎禁錮著什么東西,,在聽到這個名字時,,那些桎梏瞬間碎裂開來。
他俯身,,將臉埋在她肩窩,,雙臂緊緊擁住她小小的身子。
“你已經(jīng)失去價值了,?!彼f出一句話來,又放開她,,望著她道,,“我不會再利用你做任何事……”
丁若羽不明所以。打從他醒來后,,就一直都很奇怪,,仿佛變了個人。
換做之前,,她會認為,,對他而言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從來只有死路一條。
可是此刻……
她感覺得出,,他已將她當做了與自己平等的存在,。
她嘴唇動了動,,卻還是什么也沒說。
“從這兒出去后,,就送你回丁家,。”他淡淡道,,似又變回了那個冷酷高貴,、波瀾不興的大國師。
丁若羽抓住他松開的手掌,,搖了搖頭。
“你不想回家,?”離泓有些訝異,。
“我跟著你,我想變強,?!彼露Q心道,聲音輕柔,,表情堅決,。
本來丁家也找不到她的容身之處了,不能變得強大,,回去也是枉然,。丁家從不需要累贅。
離泓柔和地笑了笑,。他的衣衫已然破破爛爛,,氣度卻依舊有著身居高位的從容。
丁若羽目光便黏在他身上,,此前她倒從未發(fā)覺他有如此魅力,。
“別看了,我臉上怎么也開不出花來,?!彪x泓竟被她瞧得不自在了,伸手去擋她眼睛,。
外頭適時地傳來聲重重的干咳,。
丁若羽聽得面上一紅,脫口而出:“兄長年方幾何,?”
“年方……十八,。”離泓十根手指都用上了,,盤算了好一會兒方開口道,。
“不要臉,!”天龍嗓門大,聲音清晰毫不受阻地傳了進來,。
這種時候,,他的耳朵倒靈。離泓不由嘆了口氣,。
“之前的第三件事,,我想好了?!倍∪粲饏s似全然信了,,望著他,雙眼一眨不眨,、清可見底,。
“在我十八歲之前,要一直跟著你,?!彼种干酚薪槭碌溃皼]幾年,!”
“你跟著好了,。”離泓垂眸道,,睫毛幽長,,像只蝶兒倏忽撲在了她心尖。
次日一早,,兩人都休息夠了,,精神飽滿地同天龍道別,離開了這處巨大天坑,。
上去的時候,,有碎石脫落,丁若羽閃避后扭傷了腳,,只得靠離泓背出去,。
風水輪流轉。
她心下感慨,,沒背多久就堅持著要自己走,,卻發(fā)現(xiàn)腳踝腫了,一沾地痛得不行,。
離泓留她在荒地上,,自己返回天坑頂端,采了些草藥和野果回來。
他看了看天色道:“你的腳不便行動,,今晚得在此露宿了,。”
搗藥上藥,、劈柴生火,,他像個常年在野外奔波的獵人般熟練。丁若羽坐在火堆邊烤了烤手,,見他終于停了下來,,忙挪過去用袖子擦他臉上的灰。
咫尺之間,、觸手可及,,他第一次給她如此近似于凡人的感覺。
天全黑了,,弦月嵌在遠山的一角,,星子顯得格外明亮。
“我們不回去了好不好,?”當她問出口時,自己都是一驚,。不知為何,,每次同他獨處,總會不自覺就吐露了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丁若羽原本靠在他心口,,二人仰在火堆旁看著滿天繁星,但當這句話說出來后她整個人都要跳起身了,。
離泓目光一轉,,笑著按在她肩頭,另一只手扶住她纖細的脖子,,在她眉心輕輕一啄,。
輕柔得幾乎感覺不到,沒有一絲欲望,,卻反而透著絕望的氣息,。
丁若羽慌忙將腦袋埋在他懷里裝鴕鳥,便聽他帶著兩分嘲諷道:“這么快就忘了你的那個小情人,?”
她在他面前一直都笨嘴拙舌的,,經(jīng)此一問,更是支支吾吾無從辯駁,。
“不一樣,。”她半天才道。
離泓手指穿過她散下的發(fā),,溫柔緩慢,。
“男女之間的那種情感我暫時給不了你,也許你會等很久很久……回去后,,該怎樣還是得怎樣,。”他道,,“忘了這些天發(fā)生的事,,忘了這個可怕的想法?!?p> 他在說給她聽,,也像在告誡自己。
“那今晚呢,?”丁若羽在他懷里問,,聲音悶悶的。
他們便看了一整夜星星,,不言不語,,將心暫時系在了一塊兒。
天亮之后,,他們就要回歸到各自的位置,,再不可能有這般平靜的星空……
岔路口,離泓從殘破衣襟內摸出根短笛,,吹了首陰森詭異的曲子,。
半個時辰后,一小隊紅斗篷的巫教弟子在領頭的灰衣蒙面少年帶領下,,飛快趕到這座荒無人煙的山上,,順著小徑,跟著一條花斑巨蟒,,轉瞬便停在二人面前,。
所有人皆跪地行禮,領頭那灰衣人沉聲道:“屬下來遲,,望大人責罰,!”
“罷了南宮?!彪x泓擺了擺手道,,“你將這孩子直接送回死士營?!?p> 南宮憶點頭應是,,接過他懷中的少女,,背起她,一陣旋風似的就奔著來路下山了,。
丁若羽回過神的時候,,已經(jīng)距岔路口頗遠了,回頭再也看不到離泓的身影,。
林風陣陣,,抵達營地時天色將晚。這些日丁若羽在精神上都處于高度緊張狀態(tài),,甫放松下來只覺渾身酸痛乏力,,竟趴在南宮憶的背上睡著了。
聽到耳邊輕微的呼吸聲,,灰衣少年回首,,精亮銳利的雙眼也漸漸變得柔和。他跑得又快又穩(wěn),,這一路上,,盡量讓她睡得不那么累。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不知不覺又是一日,。
夜風凄寒,在土屋外空曠場地上肆意地嗚嗚作響,。塵沙輕揚,,妄圖漫上天際,遮蔽住本就岌岌可危的暗弱星輝,。
鎮(zhèn)魔塔下,,長長的甬道內響起清晰的腳步聲,。提著燈籠的男子白衣黑發(fā),,眼底的溫柔早已消散殆盡,此時充斥其中的是無邊的漠然,。那種漠然并非空無一物,,反倒似看穿世間萬物般的麻木不仁無動于衷,使同行之人心生畏懼,、不寒而栗,。
南宮憶垂頭跟在他身后,素來精明冷酷的他也是連大氣都不敢出,。轉過幾條岔路,,處理了幾處機關,來到一座漆黑宮殿外,。國師命他提著燈籠在外候著,,自己推開殿門,,只身向那一片未知的黑暗深處而去。
黑暗中突然響起了鐵鏈晃動聲,。有個嘶啞的聲音在空曠的暗殿內回蕩:“妖物,,你又來了!”
“再這般不清醒,,便隨她自生自滅好了,。”回答的嗓音溫和又清晰,,殿中人立時安靜下來,。
但是這平靜也只維持了片刻,隨后那聲音愈發(fā)狂躁道:“我要見她,!你讓我見她,!”伴著狂吼聲的,是猛烈的鐵鏈撞擊聲,。
“你遍體鱗傷地去見她,,是想嚇死她?”那溫和低沉的聲音又不疾不徐道,。
黑暗深處,,霍然相對著亮起四點嗜血的猩紅,仿佛兩只兇殘可怕的野獸正在寒夜里對峙,。
鐵鏈碰撞的余聲中,,響起一個疲倦嘶啞的聲音:“浮舟,瞧瞧你這副模樣,,也快要油盡燈枯了,!再不找回真正的天族軀殼,你將自身難保,,還如何來替我等對抗天運閣,?”
“別再叫我浮舟!”白衣男子怒吼,,許久方調整好情緒,,眼底暗紅的血光逐漸褪去,神情也變得柔和而平靜,,緩緩道,,“算算日子,確實也快到他們對我動手的時候了,?!?p> 嗓音嘶啞的男子默然凝注他,良久才道:“真正的離泓仍被百鬼陣封印在幽冥廢墟中,,族里能做主的……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怕了,?”國師輕輕笑了,漠然道,,“對付父君派下來的那群莽夫,,還用得著我們親自動手?”
“你終究……”暗中之人嘶聲而呼,。
“我研制出了完美的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