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fēng)吹入廳內(nèi),吹干了畫上的水墨,。
離泓側(cè)過臉來瞧她,,順了順?biāo)伙L(fēng)吹亂的劉海。
“若是沒給你服用幻顏丹,,你往后的樣貌,,與她一般無二?!?p> 丁若羽驚異地張了張嘴,指著畫像道:“你怎么知道我以后的樣子,?”
離泓收好畫,,看向天際上高懸的云道:“你小時候,就長得和她一模一樣,?!?p> 不一會兒,南宮憶來了,,離泓將畫交給他,,讓他親手交給大鄴東平侯,。
“交給我父親?”待南宮憶走遠,,丁若羽忙問了起來,。
離泓抽了張畫紙,就著彩墨開始練字,,寫了七八行歪斜潦草的爛字后,,扔了筆道:“讓你父親知道你還活著,以后回去了,,也能有個準(zhǔn)備,。”
他不滿地看著自己的字,,又將筆送到丁若羽手里道:“你來寫兩個,。”
丁若羽將他寫的那幾行詩抄了一遍,,字體帶著稚嫩的感覺,,卻也是難看至極。
“我……”她訥訥地垂下頭,,不好意思再看第二眼,。
“所以讓你好好練字,”離泓嘆道,,“我年紀大了,,很多習(xí)慣深入骨髓,改不了了,,你卻還有機會,。”
“不不不,,我以后會想方設(shè)法讓人代筆的……”丁若羽小聲道,,竭力逃避著她最厭惡的書法。
南宮憶走后沒幾日,,朝堂上開始出現(xiàn)一些結(jié)束“二皇并立”局面的聲音,。燕龍行特地去了趟赤云殿尋巫皇傾訴衷腸,說要斬了那些個口出狂言肆意妄為的官員,。
“陛下殺了他們,,難保不會引起朝臣恐慌,且由著他們?nèi)??!蔽谆事龡l斯理道,見了皇帝也是連金面具都不除下,高坐首位命弟子給皇帝上茶,。
燕龍行心底不悅,,面上艱難地擠著笑道:“放任不管,只怕他們會變本加厲,。這對巫皇你可不是什么好事?。 ?p> 巫皇撥動著腕上的珠串,,面具下不知掛著怎樣的表情:“這樣更好,,待他們?nèi)勘┞冻鰜恚隳芤痪W(wǎng)打盡,?!?p> 隨著氣候轉(zhuǎn)涼,煜國祥云城街頭巷尾也漸漸多出些江湖人士,。
馬車外飄著細細雪花,,一片寒意忽而襲來。
書童打扮的丁若羽不覺出了神,,黑幽幽的眸子泛出了明媚的光澤,,清瘦的臉龐上也依稀現(xiàn)出三分笑意。
她看了許久,,才合上小窗,。北方比一片艷陽天的烈火城實在冷太多,她搓了搓凍得發(fā)紅的手指,。
一畔,,離泓抱著把琴,正是白沙殿內(nèi)那把名琴,,此時已沉睡過去,。
丁若羽怕他受涼,放下琴來,,又從馬車里翻出一張薄毯替他蓋上,。
依舊是冰冷的肌膚……丁若羽攏了攏毯子,卻見他后領(lǐng)內(nèi)有道微弱的紅光一閃而逝,。
她小心翼翼地將他挪動,,翻開兩三層衣袍,一個圖案復(fù)雜的黑色刺青刻在他后項下方的脊椎上,。她輕輕碰了碰,,趕忙整理好衣領(lǐng),扶他重新靠回在車壁上,。
離泓說,江湖上四大宗派在祥云城中聯(lián)合舉辦了一場盛事,廣邀天下高手,,他也接到了請柬,。
以他的身份地位,本不屑于參加,。今年因丁若羽在身邊,,便想讓她見見世面,才第一次來,。
同時來聽聽天下第一琴師樓雪的曲子,。
曲清河,寧臺街東,,彩華名樓,,祥云城最負盛名的青樓樂坊。樓雪在此當(dāng)了兩載樂師,,名聞天下,。
她的曲子一支便可值千金,不單是她指下流淌的樂律婉轉(zhuǎn)動人,,還因為她的曲子能隔空殺人,。
江湖上更是將她傳得神乎其神。
丁若羽想到這笑了,。她靜靜看著離泓溫和平靜的睡顏,,這才是她心里最接近神的存在。
馬車停下來的時候,,離泓也睜開眼來,。早已在彩華樓提前預(yù)定了房間,車夫提著行李包裹,,隨他二人上樓,。
剛進房,就有樓內(nèi)的丫鬟來伺候,,離泓取出琴來,,讓她轉(zhuǎn)送給樓姑娘。
“這么貴的琴,,就這樣送了……”丁若羽看得肉痛,。
離泓便取出一顆紅珍珠,大如雞卵,,放在她手心:“給你了,,那把琴還沒這個值錢?!?p> “我不要,!”丁若羽嚇得慌忙將珍珠塞回他袖袋里,。
一盞茶后,小丫鬟又來了,,帶他二人去見樓姑娘,。
樓雪穿著身白衫子,上頭星星點點綴著黃花綠葉的臘梅,,看上去干凈又斯文,,只是她旁邊還有別的人在。
一名穿著石榴紅裙的高挑女子裊裊婷婷向他們而來,,勾住丁若羽肩頭,,又圍著她轉(zhuǎn)了個圈兒,笑嘻嘻地將她半摟進懷內(nèi),,對離泓道:“這小姑娘女扮男裝的本事可太差了,。”
丁若羽飛快地推開她,,三兩步轉(zhuǎn)到離泓的身后去,。
“翩翩,好久不見你男扮女裝倒是越來越熟練了,?!彪x泓反唇相譏。
對面那看上去柔若無骨嬌艷至極的美人,,居然是個男兒身,?丁若羽目瞪口呆。
“該走了,,大堂內(nèi)人都來差不多了,!”翩翩盈盈一笑,上前擠開丁若羽,,挽住離泓的手臂,。
琴案前,樓雪熄了香,,對離泓行禮道:“多謝大國師贈琴,。”
說罷,,當(dāng)前領(lǐng)路,,帶著三人向大堂而去。
丁若羽跟著樓雪去了一處靠后的席位,,位置既不顯眼又能清楚看到大堂內(nèi)的所有人,。
翩翩拉著離泓不知道在后面說什么,落后了許多,??墒钱?dāng)他二人方一出現(xiàn),,就吸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翩翩亦是個名氣特別大的人,。
他不光是美艷絕倫的舞伎,,還有另一個身份:四大宗派中朱雀教的首席弟子。
“翩翩姑娘自視甚高,,素獨來獨往,她旁邊那個又是何人,?”
與絕色美人站在一處毫不遜色,,甚至還有種溫潤內(nèi)斂的神采,如冰封的湖泊,、寧靜的星空,。
“不知……”
離泓鮮少以真面目涉足江湖之事,眾人議論紛紛,,卻猜不出個結(jié)果來,。
大廳最陰暗偏僻的一角,反倒有個裹著黑貂的男人,,突然嘩啦一聲將掌心茶盞捏個稀碎,。
淺黃茶汁沿著他手指流下,滴在名貴貂裘上,,他拾起一塊碎瓷,,在指尖割出了血來,又將破皮的手指送到嘴里吸吮,。
看他面容,,也不過剛剛二十歲。氈帽下散著滿頭棕褐色鬈發(fā),,高鼻深目,,一雙琉璃色的眸子在微弱燈光映襯下,成了淺淺的金黃色,。
大堂東南向的紫檀木桌旁,,圍坐著五名白衣男子。那五人衣衫勝雪,,卻是護在另一名同樣素衣的少年身前,。但仔細看的話不難發(fā)現(xiàn),這少年衣上比他們多出些水波似的青紋來,,顯然地位也與眾不同,。
此時這少年正和身邊同伴談笑風(fēng)生,他聲音不大,,音色卻清亮悅耳,,惹得客人們紛紛回眸看他,。少年便招手回禮,眸子極是狡黠靈動,,舉手投足間盡顯優(yōu)雅高貴,。
西席上,有一男一女默然對酌,。
那二人年齡相仿,,二十四五歲模樣,皆著樣式奇異的黑袍,,用金線繡了栩栩如生的花紋,。只是花紋不盡相同,男人衣上是頭猛虎,,女人衣上則是只騰云而去的鶴,。
無人相識,也無人前去搭話,。他們反而樂得清靜,。兩人相望含情,仿佛眼中只剩下彼此,,你一杯我一杯,,不醉不休。
樓雪拉著丁若羽,,氣質(zhì)嫻雅,,漆黑的眸子輕輕一瞥,已將眾人舉動盡收眼底,。她對丁若羽笑道:“小妹妹你瞧,,四大宗派的首席弟子都已齊聚一堂了?!?p> 丁若羽的目光一個一個掃了過去,,卻誰都認不出來。她平日里習(xí)的都是暗殺術(shù),,只求覓最好時機一擊致人于死地,,對名門正派講究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的作風(fēng)全然無法理解。
她這種敏感的獵手,,自然第一個將目光停在了角落里著黑貂的怪異男子身上,。
樓雪亦順著她的視線望向那男子,低聲道:“那個人叫無生劍,,西域人,,玄武宗的,十六歲便成了首席,,也是四大弟子當(dāng)中最為神秘的,,連真名都沒幾個人知道……他那副吊詭的模樣,,的確能嚇到許多人?!?p> 無生,?意在此人劍下不出生天?丁若羽暗自猜測,,角落處的男人仍舊在拿瓷片劃開手指,,然后面無表情玩著自己的血液。
丁若羽看得心里頭很不舒服,,趕忙轉(zhuǎn)向了東南邊那些素衣的少年們,。
“當(dāng)中那個眉清目秀的叫宗明澤,是青龍閣少主,。別看他像個文弱書生,心眼兒可多著呢,。這宗小公子無人見他用過兵器,,但即便空手,也沒什么人能讓他負傷,,”樓雪笑瞇瞇道,,“而且你要注意,這家伙是個徹頭徹尾的笑面虎,,經(jīng)常一面跟你稱兄道弟一面就對你痛下殺手……可以的話,,最不要接觸的就是他?!?p> 丁若羽正頷首,,那白衣少年就察覺了她們的視線,笑吟吟偏過臉來看,,還朝二人招手示意,。
樓雪卻根本不去瞧他,唇角噙著抹冷笑,。她伸手拉了拉丁若羽胳膊,,讓其目光隨著自己轉(zhuǎn)向了西面自顧自對酌的青年男女。
“我猜他二人必是白虎門的了,?!倍∪粲鸬馈?p> “可不嘛,,他們倆都是首席弟子,。”樓雪拿起酒壺斟了口酒喝,。
丁若羽便奇道:“首席首席,,說的就是第一,他們白虎門倒是與眾不同,?!?p> “他們啊,是夫妻,?!睒茄┰谒樕吓牧伺模步o她倒了杯酒,,“男的叫杜長豐,,女的是門主的獨生女兒凌霞?!?p> 丁若羽向她道謝,,接過酒杯,一口飲下,,突然雙眼一翻倒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