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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數(shù)日,,段紅燭回來了,。
一到夏天,,她身上穿得更加清涼,,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她卻對此效果頗為洋洋自得,。
但這會兒,,路人側目的并不是她本身,而是她身后那七八人合力才能抬得動的一副青玉棺材,。
棺材毫不避諱地停放在彩華樓大門口,,段紅燭沖上前擂門,又把小廝順子驚得目瞪口呆了半晌,。
過往行人皆對這樓子指指點點,,順子的呵欠打了一半硬生生停在那兒,此刻耳朵里進了旁人的閑言碎語,,才忙叫喚道:“紅姐,,你們這……唉!快進來,,可別毀了樓子往后的生意,!”
段紅燭著人直接將棺材抬進了后院,扭過身來叉著腰,,對路口張望圍觀的人群高聲吼道:“看什么看,?散了!全都給我散了,!”
后院的一間柴房下有個酒窖,,段紅燭囑人小心搬下去,別將棺材內的東西弄灑了,。雇來的漢子見這棺材都是由玉石打造,,深知賠不起,不用她多言亦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哪里磕了碰了,。
將東西安置好后,段紅燭等他們來到院里,,付了剩余的銀兩,。
院子內樓雪正在教丁若羽身法,看她忙活完了,,便過去給她遞來布巾擦汗,。
“可算完事了,!”段紅燭嚷嚷著要水喝,咕咚咕咚灌下一盞涼茶方接著問起來,,“那棺材里都裝了什么,?神秘兮兮的,還不許我們打開……”
丁若羽聞聲而來,,此刻立在她們二人身邊,,亦眨著雙好奇的大眼睛。
“哦喲,,這丫頭越長越俊俏了,!”段紅燭見到好看的小姑娘總會忍不住伸手去捏她們的臉蛋。
丁若羽之前就被她揉得臉上都快過敏了,,這次一見她狼爪伸過來,,便躲到樓雪后頭,將自家?guī)煾竿耙煌?,出賣得徹徹底底,。
這副雞賊的模樣瞧得段紅燭又好氣又好笑,只得收手作罷,。
晚間,,為慶祝段紅燭順利回來,樓雪特地取了自己珍藏的陳年花雕,,給桌上各人斟滿,。
看離泓將酒盞推到丁若羽面前時,她才想起來,,目前這位師兄是無法進食的,。
段紅燭帶著異樣的眼神瞅著身旁骨瘦如柴的男子,掩飾地咳了兩聲問樓雪師徒:“他怎么變成這樣了,?”
樓雪推開她道:“管那么多作甚,?吃菜!這菜是師兄親自下廚做的,,大多數(shù)人都比不上他的手藝……可惜他自己沒法嘗到,。”
前幾句還算能安慰一下當事人的心情,,沒想到緊跟著補了一刀,,不愧是師父……丁若羽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離泓瞪了她一眼,,拖著凳子去了院里,,眼不見為凈,。
原本夾得好好的一塊大豬蹄,,被他這么一瞪,,手上沒拿穩(wěn),向湯里滑去,,眼見著就要汁水橫飛,。
段紅燭一伸手,將那豬蹄徒手接住,,隨后塞進了自己嘴里,,啃得嘴角流油、毫無形象,。
樓雪也停不下來,,塞了滿滿一嘴,含含糊糊道:“奇怪,,師兄的廚藝怎么又精進了許多,?明明自己嘗不到味道的……”
觥籌交錯,一個時辰后,,桌上菜和酒空空如也,,三個酒量不算太大的人亦都醉了。
桌上聽段紅燭說到這次為取玉棺去往炎國,,得知短短幾十天里,,他們的君王燕祀的身體就突然不行了,膝下僅有兩個六七歲的幼子,,現(xiàn)如今炎國的朝政要務全都掌控在巫教手里,。
此番景況,想必是姜成樺的手筆,。丁若羽暗嘆此人城府至深,,不亞于先前的浮舟,只盼他能好好對待無眠姐不讓她受委屈,,其余的愛怎樣旁人也管不著,。
想到這,她自嘲地笑了,。說起來,,浮舟就相當于她的前世,為何換到今生,,心機手腕上會同他相差那么多,?
丁若羽搖搖晃晃扶著桌子起身來到院里,被夏夜的涼風一吹,,不由瞇起了眼睛,。
月光下、草叢里,,響著細細的蟲鳴,。離泓靠在廊柱旁望著清冷月華,,乍一看,身形細長得如同被拉開的影子,。
她趔趄著奔了過去,,挽住他一條手臂,沒頭沒腦地仰著臉問道:“什么時候回來,?”
離泓扶住她搖了搖,,懷中少女已然醉倒。
“你什么時候回來,?”
許多許多年前,,輪回祭壇外,那白衣女子看似平靜地對他的背影道,。
那一刻,,百年間積攢的情感再也無法抑制,他回身,,不顧周圍天兵驚異的目光,,不顧自己身上刻意偽裝成天族的氣息暴露,大步走到她面前,,將她緊擁在懷里,。
浮舟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用力推開他,,再拉著他,,兩人一起從天界墜入凡間。
凡世的這一片山脈正下著大雨,,他們尋了個狹窄的山洞躲雨,,互相依偎著,彼此心跳相聞,。
可這兩個人素來皆理智隱忍慣了,,被瓢潑大雨一淋,反而冷靜得不能再冷靜,。
“就此別過吧,,”浮舟苦笑道,“那么多雙眼睛都看到了,,你也別來找我了,。”
“那在你眼里,,我又算什么,?”他不甘地問。
浮舟踮起腳尖,輕輕將唇印在他嘴角,。
這是她第一次對他表露心跡,,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三界之中,,有誰不是身不由己?
他轉身,,淋著大雨,,再無留戀地消失于水霧朦朧的山道轉彎處……
而此刻,丁若羽忽然醒了,,被他渾身的骨頭勒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拉開他的衣領就對著里面吐了起來。
離泓被緊緊纏著甩不開又不能動手傷她,,差點被嘔吐物埋掉,,那一剎想死的心都有了。
“小,、小徒兒,,那不是泔水桶,那是你男人……”樓雪喝得暈乎乎的出來吹風,,正巧瞧見這一幕,,忙上來拉開兩人。
然而,,被那突然冒起的氣味一熏,,她也忍不住開始了,扶著離泓再次吐了他滿身,。
真作孽,,他寧愿重回幽冥殿被厲鬼咬個五百年,也不想受這番折磨,。
眼看著段紅燭也跟來了,,知道在劫難逃,離泓眼中的火光一閃而滅,,終于栽倒在地,,失去了所有意識。
“死了,?”
段紅燭邁著極其不雅的八字步,,扶著廊柱彎腰去看,“哇”的一聲吐他一臉,。
“你們……賠我,!”丁若羽揪著她二人扭打起來,大著舌頭道,“賠,!你們不能把他弄臟了就一,、一走了之……”
次日一早,望著滿院狼藉和草地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另兩位姑奶奶,,丁若羽依稀記起些事來,。
她捏著鼻子,從二女身下扒出昏死過去的離泓,,強忍著惡心拖著他來到院子另一邊的小池塘,,將其連人帶衣服地泡進水中閉著眼搓洗了好一會兒,才拉上來,。
理了理終于被水沖干凈的骷髏身上的松散布料,,丁若羽不由慶幸他沒變回之前那副豐神俊朗的模樣。
若換成那個樣子,,再被這么一弄,,她會覺得天崩地裂的。
夏天里火辣辣的日頭一烤,,衣料很快就干了,。
離泓緩過點勁來,黑洞洞的眼窩里現(xiàn)出絲微弱紅焰,,伸手拽住丁若羽垂在地上的裙角,,半天沒再動彈。
“我錯了,,”丁若羽蹲在他身邊懺悔道,,“我不該吐你身上,更不該引得師父和段大姐過來,,接連將你當成泔水桶……”
就這強行憋笑的語氣,,和毫無愧意的措辭,算哪門子道歉,。
碰上這事,,除了自認倒霉還能怎樣?
“不過你身上的臟東西我已經幫忙洗掉了,,就原諒我這一回吧,,不說話便是同意了……”丁若羽念經似的飛快說著什么。
她平日里話有這么多么,?離泓爬起身來,,捏住她的臉讓她閉嘴。
丁若羽從他看不出表情的骷髏臉上覺察出強烈的嫌棄,,莫名回想起浮舟偶爾對自己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難道她所認識的浮舟,,一直在刻意模仿著真正的離泓,所以表現(xiàn)出的種種才會同她本人有著一定程度上的差距,?
離泓松開手,,起身走向停放玉棺的地窖。她一路跟隨,,見其以一己之力推開了棺蓋,,露出玉棺里血糊糊翻涌冒泡的軟體怪物。
回想起他上次親手將一具尸體變成了類似的血怪,,丁若羽胃里又開始翻江倒海地鬧騰起來,。要不是昨晚全都吐光了,她現(xiàn)在只怕還會繼續(xù)吐下去,。
容不得思考,離泓長腿一抬,,躺進了那棺材,。
原本蛄蛹著的怪物一個個破裂成黏液,將其包被住,,瞬間侵蝕掉他身上的衣物,,棺材里只剩下一具血淋淋看不清面貌的軀體,一半浸泡在暗紅的液體內,。
丁若羽心里頭五味雜陳,。他是自己爬進去的,照理說不會出什么事,,可是一看到那些粘稠的血色液體,,她又止不住的會想多。
在外候了盞茶時分,,猜他不會那么快爬出來,,丁若羽自己走出地窖,樓雪和段紅燭也都醒了,,正叫著小丫鬟準備沐浴的熱水,,洗去沾了一身的穢物。
丁若羽被她們兩人叫過去幫忙搓背,,待到整理干凈了,,樓雪方問起晚間被整得最慘的那位來。
“他去地窖的玉棺里泡澡了,?!倍∪粲鸹氐馈?p> 樓雪大熱天打了個寒噤,,搓著雙臂咕噥道:“無毒不丈夫,,對自己都這么狠……”
“師父,那玉棺里裝的究竟是什么?”丁若羽湊近了發(fā)問,。
“死人泥……”樓雪將她揪進院里,,四下張望無人才小聲道,“那些東西都是用死人的肉身提煉出的,。你知道蠱王是通過互相殘殺而得到的最強蠱蟲,,這些東西也一樣。以邪術炮制后,,它們會變得只懂吞噬同類,。等到最強的那一只出現(xiàn)后,其他的也都成了血泥,?!?p> 而這時候,如果有活人能在不被同化的情況下壓制住所有的血怪使其爆裂,,則可融合那些血泥,,重塑軀體。
聽她這么一通解釋,,丁若羽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