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來往宮中的人多,,林太夫人便謝絕了內(nèi)侍讓她乘轎輦的好意,,由鄭氏和大夫人一左一右地扶著,慢慢往內(nèi)宮走,。
走到一個拐角處,,有一個藍色的影子忽地竄出來,嚇了三人一大跳,,周裴正四處留著神,,倒是及時閃避了開來,否則就要與那人撞個滿懷了,。
周裴便擰起了眉頭,,有些不悅。
是誰居然在宮里這么無禮,?
那藍影停了下來,,面容在一片片綠瓦的縫隙間明亮起來。
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神情桀驁,,鼻梁挺拔,生了副讓人見之難忘的好相貌,,只是看著棱角過于鋒利張揚,,與這皇宮的莊嚴肅穆格格不入。
鄭氏也豎起細眉,,疑惑又惱怒地上下打量著來人,。
便見那少年驕傲的臉上現(xiàn)出明亮的笑容,沖著林太夫人一抱拳:“見過周太夫人,?!?p> 太夫人娘家姓林,后來嫁到周家,,因為娘家顯貴,,周家的妯娌又多,到了晚年,,大家倒是都尊她一聲林太夫人,,但林太夫人同樣也以夫家為傲,再加上面前正是個不著調(diào)的混世魔王性子,,她也不同他計較,,笑著指了少年和鄭氏介紹:“是姜家的二公子,莊親王的外孫,?!?p> 鄭氏了然,。她不在京城許久,對這個混世魔王也只是略有耳聞,,念此,,倒是多看了姜奕一樣。
姜奕在別人的打量下安之若素,,禮貌地對著大夫人和鄭氏笑笑,,目光漫不經(jīng)心地落在周裴身上片刻,旋即和幾位長輩告罪一聲便又匆匆而去,。
周裴心中沒什么波動,。
這樣的紈绔子弟,她前世瞧都沒有瞧過一眼,,后來莊親王謀反罪名落實,,若不是當過首輔的姜大人又出山來為二房這個獨苗孫子求情,只怕也得落個秋后處斬的命,。
大夫人見了便笑道:“也不知道是隨了誰,,首輔姜大人和王爺王妃,沒一個是這種性子的,,瞧著倒不像和姜六姑娘是嫡親的堂姐弟,?!?p> 周裴聽著不由抿了嘴笑,。
三月放榜后陛下舉行了殿試,大堂兄周明嘉被定為二甲十三名,,周姜兩家的親事便正式提上了日程,,姜首輔的嫡長孫女姜六姑娘將于九月十二日嫁過來,成為周裴的大嫂,。
如今兩家互送節(jié)禮時,,底下的仆從已經(jīng)開始六姑爺大少奶奶的叫著了,姜家那邊也沒有避諱的意思,,想來也是極滿意這個已經(jīng)入了庶吉士館,,差一步就能進翰林的前途光明的姑爺。
大夫人雙喜臨門,,也早早地開始在周家散布即將嫁進來的姜姑娘如何如何端淑溫柔的傳言,,這一番話,顯然就是擔心林太夫人會因為姜奕的不著調(diào)遷怒于未來的兒媳,。
“人還沒進門呢,,你倒在這里裝起好婆婆了?!绷痔蛉诵绷藘合币谎?,故意拉了鄭氏不理她,旁邊的內(nèi)侍看著都笑了起來。
頗有些無巧不成書的意味,,一行人轉(zhuǎn)頭就在翊坤宮外不遠的亭子那里碰到了在那里歇腳的姜家人,。
林太夫人玩笑著將方才碰到姜奕的事說了,姜家太夫人還笑瞇瞇的,,姜大夫人的臉色卻變得難看起來,。
姜六姑娘則明顯地變得局促不安,趁著兩家太夫人讓他們小輩自己玩樂的時候悄悄地拉了周裴的袖子:“……我二弟他不懂事,,還得煩請妹妹在太夫人和兩位夫人跟前說說好話,,讓她們不要怪罪?!币幻嫒藗€荷包過來,,“小小心意,就當是我給妹妹的見面禮了,?!?p> 姜六姑娘出身名門,自幼陪著長輩出席重要場合也都是被同齡的小姑娘眾星捧月的那一個,,但面對周裴和周家,,她卻沒了那份底氣。
且不說自己那個嫡親的大姑子已經(jīng)成了正經(jīng)的侯爺夫人,,便是眼前這個還未及笄的小姑娘,,也是深得太后寵愛,連陛下的心頭愛,,難纏的大公主都和她走得很近,,聽母親說,她甚至已經(jīng)是陛下和太后娘娘命定的慶王妃,,未來的中宮了——禮部單子上的其他姑娘,,不過是用來湊數(shù)的。
即便是不提身份背景,,光憑她和周大公子說過的寥寥幾句話中,,她也能聽出他對這個隔房妹妹的寵愛——她想嫁個出息上進的郎君,但更想和夫君琴瑟和諧,,面對周裴,,就沒了半分首輔嫡長孫女的驕矜。
周裴暗暗摸了摸那荷包的形狀,,猜出恐怕是些名貴的南珠,,便笑著推回了姜六姑娘手里。
她也曾為了自己的姻緣處處瞧人眼色,,小心翼翼地討好婆母楊氏,,自然能體會到姜六姑娘此時的心情和不易,。
姜六姑娘一愣。
那小姑娘已經(jīng)笑嘻嘻地挽了她的手:“太夫人和我大伯母都是很好說話的人,,不會放在心上的,。”見她面色仍有些猶疑,,又輕聲地將大夫人方才維護她的話轉(zhuǎn)告,,笑道:“至于見面禮,還是下次見面的時候您再大大方方地給我吧,,免得我娘要揪著我的耳朵說我占人家便宜,。”
特意在“下次見面”上加重了語氣,。
姜六姑娘九月便要出嫁,,參加完這回的宴會就得閉門在家準備嫁妝了,下次見面,,恐怕得是周家的認親禮上了,。
姜六姑娘聽著大夫人的話神情徹底松快下來,旋即明白了周裴的意思,,耳垂便微微地紅了起來,,聲音卻不拖泥帶水:“好,下次這包東西還是妹妹的,?!?p> 周裴便去鬧她:“您不再添點?”
姜六聽出她是玩笑話,,就故意裝出為難的神色,,嘆了口氣:“可是我不比妹妹,,手頭緊著呢……”
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一旁的姜大夫人看著女兒和未來的小姑聊得很合得來的樣子,,眼里也多了幾分笑意,。
…………
保和殿外。
暢聊著從前在京城時的歡快時光的藩王親屬三個兩個地聚在一起,,穿著湖藍長袍的少年低調(diào)而懶散地站在一邊的白玉石柱旁,,無人搭話,也無人在意,。
偶有幾個做事路過的小宮女看到少年,,眼中閃過一絲欽慕與可惜——這樣一幅好相貌,可惜只是個閑散郡王的幼子……
藩王里也分三六九等,,有些隔了幾層的藩王都能和陛下常有書信來往,,相談甚歡,,有些是陛下的親兄弟,卻連陛下的面都沒見過幾次——這位順郡王,,就是如此,。
他和陛下出生的時辰都沒差多少,偏偏一個是受盡寵愛的嫡長子,,一個是無人注意宛如幽靈般活在深宮的庶皇子——先帝不大待見這個兒子,,到了出宮建王府的年紀,其余與他年紀相仿的兒子都封了親王,,唯有這個,,封到了甘肅那等偏遠之地當郡王,其不受寵程度可見一斑,。
先帝如此,,當今自然也對這個沒見過幾面的弟弟沒什么情分,至于他的兒子,,那就更是連話都沒特意說過幾句了,。其余的藩王們互相拉攏著為自己謀好處,自然也不曾對無權(quán)無勢的順郡王府有什么特別的往來,。
趙晏則沒有注意旁人的神情,。
若是可以,他真想每年都像去年那般,,沒有任何人注意他們順郡王府,。
然而這個念頭只是一閃,面前便突然現(xiàn)出一張眼熟的臉,。
姜奕瞇著狹長的鳳眼,,手停在他的右臂上,似是在親熱地打招呼般捏了捏他的傷口處:“順郡王家的三公子,?我瞧著你,,有些眼熟啊?!?p> 趙晏臉上露出茫然的神情,,心頭卻是驟然一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