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出租車在距離京南公安大學五六百米遠的地方停下,,一個頭戴黑色棒球帽,,滿臉絡(luò)腮胡男人匆匆下車,快走幾步,掩進路旁公園的一片樹叢中,。
笨拙的黑影在樹叢中穿梭,,頭幾乎埋進胸膛,,裹緊不太合身的深色外套,,快速擺動的手里捏著一部手機,口袋里還揣著一部,。
就在來之前,,他抱著一試的心態(tài),撥出那個塵封已久的號碼,,竟然接通了,。對方說老地方,還能有哪個老地方,,他們的交集就只有這么一個交點,,一個讓他覺得警察也不過凡人的交點。
但他現(xiàn)在是一個逃犯,,雖然棒球帽蓋住了“地中?!保j(luò)腮胡遮住了滿臉贅肉,,他還是有些不安,,總覺得擦肩而過的路人都在看他。
高亮意識到自己的健步如飛在慢悠悠散步的人中,,確實有些炸眼。
他稍微放慢了腳步,,不遠處一個黑影立在八角亭里,。他故意把腳步放的更慢,幾乎是晃蕩著走過去,。
“我以為你不敢見我,。”石生先發(fā)制人,。
高亮看著眼前的石生,,顯而易見這些天他過的也并不太好,黑黑的眼窩深陷,,神情恍惚,,眼神游離,。越靠近,越感到平靜之下掩藏的那份不安,,有些強弩之末,。
“我也這么認為,可我們都來了,,有些事遲早得解決,。”高亮心頭依舊慌亂,,但他相信事情可以比較順利得到解決,。
石生并不說話,眼神透過稀稀落落的樹叢看向馬路對面,,落在京南公安大學寬大的校門上,。
高亮順著他看過去,校門上六盞明亮的燈正好一一對著“京南公安大學”幾個字,,在燈光照射下發(fā)出奇特的光,,讓人不敢直視。至少他不敢直視,,可石生卻直愣愣得看著,,不避不懼。
“你不怕,?”石生忽然打破了沉默,。
“怕,怕什么,?”就在兩道眼神從京公大門上的警徽移向自己的那刻,,高亮感到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那種不安不像畏懼。
“這警徽不是誰都夠膽直視,,”石生說,,“你不怕站在這里的是李滿福?”
“怕,,我當然怕,,可我知道你不會,你也不敢,?!?p> 石生笑了起來,高亮也跟著笑,。
就在高亮咧嘴的一刻,,石生收起臉上的笑,陡然正色道:“你一個逃犯,,猖狂什么,,你以為我會聽憑擺布,?笑話!”
“聽誰擺布,,聽我,?我怎么可能擺布得了一個緝毒英雄,可惜呀,!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
石生的臉更沉了,,和無邊黑夜融為一體,。
“欠下的賬該清了,”高亮說,,“欠了別人老爹的賬,,現(xiàn)在兒子討上門了,不說付息吧,,還本總是應(yīng)該的吧,。”
“別欺人太甚,,土人也有泥性子,,逼急了兔子也咬人?!?p> “石隊長,,這可不是我逼你,不瞞你說,,我也不想來,,洛鷹的槍頂著我腦袋呢,”高亮不敢直視石生漸漸冒出火光的眼睛,。
“怎么還,?”石生邁步走出了八角亭,朝公園更深處走去,,那里更黑靜,。
高亮稍一猶豫跟了上去,邊走邊說:“找到金翅蝶,。”
石生停了一秒,,繼續(xù)往前走,,一聲不吭,拐過一條小土路,,沿著石階走上一個小山坡,。跟著出現(xiàn)一片茂密的竹林,。
石生快步走進竹林。
不安的感覺從石生轉(zhuǎn)移到了高亮,,公園的燈光已被遠遠甩在身后,,一路走來已見不到零落的人影,林子里回蕩著孩子戲耍傳來的笑,,像一塊一撕即裂的布飄蕩在竹林上空,。高亮警覺的抬頭看了看一片漆黑的四周。
“我該殺了你,?!笔硨χ吡粒劬聪蜻@片已經(jīng)被樹木和竹子還有各色野花雜草遮蔽的骯臟之地,。
這里是他的恥辱柱,,曾經(jīng)的某一刻,他以為自己會永遠被釘死在這柱子上,,骯臟的泥土蓋住每寸肌膚,,最終腐爛,連流出的濃汁都骯臟之極,。
高亮有些震驚的看著石生,,看著他把手伸進口袋,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黑色的槍,,槍口不斷逼近棒球帽下肥碩的腦袋,。
“不…殺…殺了我也于事無補,”高亮往后倒退,,“殺了我改變不了以前的選擇,。”
石生冷著臉逼近,,手指放在扳機上,,他聽見高亮艱難的咽下口水,等著高亮喊救命,。他會要回屬于他的榮譽,,屬于他的一切,他從來不曾讓警隊蒙羞,,讓警徽蒙塵,。他想到了犧牲的閔梅,想到了被死亡的閔靈,。
他沒法告訴她一切都是計劃,,一切都是為了所謂的凈土行動,直到她含恨而去,只剩一道白綾輕飄飄的懸在梁上,。
她說她恨他,,恨到九泉之下,因為他的所作所為,,讓她也渾身流滿骯臟的血,,是骯臟的錢買來的骯臟血。
但愿她的死,,讓警徽更加耀眼,,更加神圣。他眼中含著淚,,心中燒著火,,槍口直直的對著絆倒在地,被死神扼住喉嚨的高亮,。
他的手指慢慢扣動扳機,。
“等一等…別…別殺我——”
啪的一聲空響后,跟著扳機飛快扣動,,接連響起撞針“啪啪啪”的空響,。
高亮手腳在亂草叢和土堆上胡亂撲騰,石生像個孩子般大笑,,笑的爽利,,笑的暢快,他從未笑的像此刻這般無拘無束,。
笑聲在驚魂未定的高亮耳朵中經(jīng)久不衰,,仿佛把遺失在二十幾年時光中的笑全部匯集了起來。笑聲中摻雜著悲,,摻雜著哀,,摻雜著痛,變成痛苦的哀嚎,,化作無聲的嘶吼,。
等一切安靜下來,高亮看著眼前的這個“瘋子”,,他意識到洛鷹交待的任務(wù)或許無法完成了,。
石生把槍放回口袋,丟下還在還魂的高亮,,往竹林外走去,。
“洛鷹會親自動手,你自己考慮后果,!”高亮鼓起勇氣對著快步離去的背景喊道,。
“你問問洛鷹,,缺了一半的金翅蝶,他要不要,,”石生冷哼一聲,“如果要,,讓他盡管來京公大里取,。”
缺了一半,,為什么會缺了一半,?他只聽見李滿福說蝴蝶在時寒身上,時寒在京南公安大學,,這就是全部,。
而現(xiàn)在石生說缺了一半是什么意思?
難道另一半真的在自己女兒身上,。高亮想著,,像個球一樣從地上一滾而起,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