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敏恒為什么不讓白玉雪跟著去胡家呢,?雖然這些年白敏恒不出門,但市面上尤其是運河兩岸的一些事情還是會傳到他耳朵里,。
胡慶是他的老朋友了,這人說來可頗有背景,。他的祖輩是漕運總督的包衣,,包衣世代為奴,但包衣為官者不少,,入宮選妃也是常事,。可這種“好事”輪不著胡家,,因為胡家是漢人包衣,。
說是奴才,不過現(xiàn)在滿人都不說滿語,,家里的孩子連阿瑪額娘都不叫了,只如漢人一般呼做爹娘,,那包衣也就和普通家丁沒啥兩樣了,。
按道理說,包衣世代沒有婚喪嫁娶的自由,,可和主家最貼心的還是包衣,,因為只要大清在,包衣就不能背叛主人,。后來規(guī)矩松了,,滿人的主家也多會重用包衣,差點的在家當個管家,,好的直接派在重要位置上任職,,隨即也就開枝散葉家族興盛起來。
胡家侍奉的主子任了不到一年的漕運總督,,漕運總督自然不是一般人,,官秩為正二品或從一品,也有一品大員擔任過,。
許多朝中的權(quán)臣都任過漕運總督的位置,,這源于國家軍糧俸糧全來自于漕運,而運河也是南北通商的重要所在,,可謂是國家命脈,。凡是擔此職者,絕對是皇帝信任的大臣,。
因為重要,,故此漕運總督的權(quán)力很大,可謂是上馬治軍下馬管民,,與之相提并論的河道總督也會被其壓上一頭,。漕運總督在哪兒呢,?就在離著桃源城不遠的淮安府,因此漕運總督經(jīng)常和淮安總督的名號混用,。
雖順治十七年后,,漕運總督不再兼任巡撫,但其軍權(quán)卻沒有大的消減,。漕運其肥難以想象,,若是貪贓枉法之徒,光這一個漕運總督就能撈個幾百萬兩,。治理地方,,手握大軍,位高權(quán)重,,加上又有錢,,說他們是一方諸侯封疆大吏也不為過。
即便后來這漕運總督調(diào)離回京,,但胡家的勢力卻留了下來,,可以說上達宿遷下至洪澤,胡家黑白兩道都有勢力,。所謂三輩出貴族,,胡慶做事得體,雖然往日做粗魯狀,,也不過是為了迷惑他人,,讓人不要因小事見怪。
其實胡慶念過書,,為人也十分低調(diào),,只要是稍微有些身份的,他絕不自視甚高,,而是遠接高迎,。他待人豪爽卻又謙和,表面仗義疏財肝膽義氣,。
白敏恒跟他有不少生意往來,,看出此人內(nèi)外不一的腹黑,所以兩人一直不怎么交心,。當然表面上卻關(guān)系很好,,整日言稱是至交好友。
可就這幾年,,胡慶的獨子胡躍民長大了,,問題也就顯露出來了。胡慶三十得子,,對胡躍民溺愛的過分,,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見不得孩子吃苦便使之文不成武不就。
疏于管教倒也不見得不能成才,,可傳聞中胡家規(guī)矩很大,,胡慶也不是個好主人,家里死個丫鬟下人是經(jīng)常有的事情,,故此他們家做工的都是買進來的人,,因為壓根雇不來人。耳濡目染下,,胡躍民就長歪了,。
而胡躍民又有個罩得住的爹,故此在桃源城這一畝三分地上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欺男霸女無惡不作,。
后來胡躍民又跟市面上的四個官宦商賈人家的少爺玩在了一起,自稱是桃源五虎,,但老百姓稱他們?yōu)槲謇?,甚至是五狗。這五人臭味相同,,十分好色,,而大多家里長輩又極其寵愛,,故此愈發(fā)無法無天起來,。其中胡家勢力最大,而胡躍民年紀也最長,,就成了“五虎”之首,。
白敏恒早就有所耳聞,前些日子一個杭州商人還來跟他哭訴,,說胡慶去杭州,,當時還帶著他兒子。就在那個杭州商人家里,,胡躍民竟然看上了商人的閨女,,在人家家便動手動腳的,要不是經(jīng)商必路過桃源城,,他定會當場就剁了那個小畜生,。
白玉雪有多漂亮,白敏恒這個當?shù)淖匀恢獣?,這才不讓她去的,。胡慶那邊大排筵宴,跟白敏恒話起了家常,,他們已經(jīng)多年未見,,聊起過往和未來倒是也挺盡興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胡慶竟然沒讓他走哪兒帶到哪兒的寶貝兒子出來見人,,白敏恒突然有些擔心上街的白玉雪,心說自己一時間大意了,,于是找了個話頭道:“久聞貴府少爺相貌堂堂是上等的人才,,怎么不叫出來見一見我這當叔叔的,我還給貴公子準備了一份禮物呢,?!?p> 提起兒子,胡慶哈哈大笑道:“那個臭小子哪有你說的那么出息,?!痹掚m如此,但臉上的笑意和自豪難以遮掩:“也不知道去哪里野了,,稍后待他回來,,我便讓他向兄弟你賠罪?!?p> 說話間有人匆匆忙忙跑了進來:“老爺,,老爺不好了!”
“混賬,!你才不好了,!”胡慶一拍桌子怒道:“掌嘴!”
那家丁毫不猶豫順從的跪了下來,,開始自己扇嘴巴,,看起來這已經(jīng)是習以為常的事情。胡慶轉(zhuǎn)而消了氣才想起來白敏恒在,,連忙揮揮手道:“好了,,就這樣吧,什么事你慌慌張張的,,沒看到我有貴客在嗎,?”
“老爺,少爺被人打了,?!奔叶〉馈?p> “什么,!”胡慶竄了起來三步并作兩步的過去一腳把家丁踢翻在地:“那你怎么不早說,!現(xiàn)在在哪兒,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動我民兒,!”
家丁有苦難言只能繼續(xù)稟報道:“就在桃花灘的碼頭上,,據(jù)說是在桃花源酒樓打起來的,,那人用開水把少爺燙傷了?!?p> 胡慶再也待不住了,,對著家丁道:“叫上人,跟我去碼頭,!”
說著就要往外走,,轉(zhuǎn)而突然想起白敏恒,便抱拳拱手道:“對不住讓您見笑了,,我去去就來,。”
白敏恒聽聞這些,,心中一驚,,但轉(zhuǎn)念一想憑著老杜的本事應該是拳打腳踢才對,怎么可能用開水燙人,,估計不是他,,倒也安心一些??伤€是說道:“我隨胡兄一同前往吧,。”
“這……”胡慶雖略覺不妥,,但情急之中腦子一團亂,,只得道:“那行,辛苦兄弟了,?!?p> “應該的,?!?p> 那一大壺熱水可不少,得夠給一層客人添水的,,滿滿的熱水順著胡躍民脖領(lǐng)子往下灌,,把他燙的發(fā)出殺豬般的慘叫,可縱然如此壺里還剩下不少,。
剩下的四虎作威作福慣了,,哪里見過這個,直接傻在哪兒,。敢對胡躍民這樣,,這他媽是瘋子吧!
面對這樣敢下手,,還這么狠這么壯的人,,四人有些膽怯,,但轉(zhuǎn)而他們的家庭給了他們足夠的信心。這一刻他們的自尊心受到了踐踏,,五虎的名聲在胡躍民的慘叫中蒙塵隕落,。
恐懼、羞辱,、眾目睽睽和議論紛紛,,這讓四虎頓時把所有情緒揉到一起轉(zhuǎn)換成了憤怒。他們撲了上去,,而阮天雄剩下的熱水也有了用處,,天女散花般的連壺都扔了出去,只燙的他們來回蹦跶,。
阮天雄快速抄起條凳揮了起來,,幾經(jīng)生死的他,敢動手敢搏命就比一般江湖人都強,,那氣勢一出來頓時嚇得五虎不敢靠前,。就這樣阮天雄把白玉雪和小翠擋在身后,他們離開了桃花源,。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三人趕緊朝著碼頭而去。白玉雪嚇得小臉煞白,,一手扯住阮天雄的衣角,,一手拉住嚇得快走不動道的小翠,顫聲言道:“杜叔呢,?杜叔在哪,?”
“管不了這么多,杜叔有把式會照顧好自己的,。這幾個人看來是桃源城的地頭蛇,,咱們速速離去才是真?!比钐煨鄣?。
得虧聽了阮天雄的,情況也果真如他所料,,五虎氣急敗壞大喊大叫,,很快就召集了一幫狐朋狗友小弟嘍啰,得有足足三十來口子人,。強龍不壓地頭蛇,,在人家地盤上哪里跑的出去,一找就找到了阮天雄他們。
一幫人就要登船,,老爺不在就是大小姐說了算,,先派出一人去胡家通知白敏恒,另外的人架船駛離碼頭,,讓船停在大運河中間,。可運河就這么寬,,往前走有船閘阻擋,,往后又得調(diào)頭。船大又不好調(diào)頭,,再說白敏恒沒上船又能去哪兒呢,。
人家那邊的人越聚越多,竟然又奔來了十來個,,而且架著小船朝著白家商船而來,。白玉雪的手都攥白了,小翠更是嚇得躲在被窩里,,看家武師們個個如臨大敵,,唯阮天雄和船員心里反倒是踏實了許多。
這是在哪,?在水上,!在水上阮天雄可不怕誰。來吧,,讓你們看看啥叫吃水上飯的,。
雖然對這一帶水流不太熟悉,但阮天雄還是脫了衣服,,就穿著一條短褲,,然后不慌不忙的從船上探下身子用手撩著水,讓身體適應水溫防止入水抽筋,。
“阮天雄,,你要干什么!”白玉雪急著叫道,,這一聲叫喊惹得那幾艘小艇如狼似虎的地痞們連連狂叫,。
阮天雄卻是扭頭沖著船艙的方向一笑,,然后豎起手指在嘴唇中間輕了輕的“噓”了一下,。
轉(zhuǎn)眼間他站起身來,陽光灑在他的肌肉上,,那肌肉本來白皙卻因這幾個月來拉纖的操勞變得黑了一些,,如今呈現(xiàn)出一種淡淡的小麥色,而那自然流暢的肌肉溝壑分明見棱見角,。
他的皮膚并不粗糙,,或是因為在水邊長大的緣故,,可上面卻橫著幾道難看的傷疤,肩膀上還有些許磨痕,。這非但沒有讓其變得丑陋,,而是更添一份誘人的草莽氣息。
阮天雄就立在船頭,,他扛起盤在一起的纜繩套在脖子上,。厚重的麻繩、粗粗的質(zhì)材更顯他的那份野勁和粗狂,。這一刻他屬于大運河,,他好似就是為水而生的,他與這陽光,,這滾滾的水,,這木船,這纜繩,,融為了一體再也難以分開,。
白玉雪一時間看癡了,她的呼吸急促起來,,雙頰也飛起一絲紅霞,。她的身上有點熱,這樣的男人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那個謹小慎微恭恭敬敬的阮天雄,,不熟悉的是此刻宛如水神一般的草莽男子。
阮天雄從船上高高躍起縱身水中,,白玉雪發(fā)出一聲驚呼,,轉(zhuǎn)而忙喊道:“你們快去幫他,幫他,!霍叔呢,?霍管家在哪兒?”
“小姐,,霍爺他不在船上,。我們……我們水上功夫不行,下去不夠添亂的,,船員水手沒人擔心,,現(xiàn)在都抱著膀子看熱鬧呢?!弊o院答道,。
白玉雪看向其他船只,果然如此,那些水上的漢子剛才還有點緊張,,現(xiàn)在見阮天雄游水的動作,,各個喜笑顏開交頭接耳的好似在看什么好戲。
白玉雪繼續(xù)眉頭微蹙起來,,美人微顰滿臉擔憂更顯一番風味,。
胡躍民身上被開水燙的那個疼啊,他放出話去,,誰抓住那個小子就賞銀二百兩,。除此之外抓住那艘船上的人,全部扔到河里去,,至于那個小娘皮自己騎過了后就給兄弟們享用,。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更別說好多閑漢都想攀附五虎家的勢力呢,,結(jié)果他們還沒動手,,就發(fā)現(xiàn)剛才那個拎開水的小伙兒脫了衣服跳入水中。難道他主動出擊了,?這不是自投羅網(wǎng)嗎,?
胡躍民這邊的人大部分都會水,他們五六人一只小船,,一下子出動了八艘船,,當即就有船上水性好的下水準備拿了阮天雄。四五個人跳入水中,,都是大運河邊上長大的,,誰怕誰啊。
阮天雄就這樣消失在水里,,如果他們知道猛虎寨阮天雄和九頭鳥斗得那場,,他們指定不會這樣貿(mào)然下水的,可現(xiàn)在他們便與阮天雄一并消失在水里,。
“這小子他媽的長腮了,,怎么不用換氣啊,!”老二劉傳芳大叫道,。
猛然剛才下水的那幾個人破水而出,湊在一起瘋狂地撲騰著水,,好似不會游泳泅水了一般,。他們大口喘息著,水進了嘴里,,他們便是邊咳嗽邊喘息,,可很快他們再次沉入水底,,周而復始折騰不斷,。
“繼續(xù)向前,,擒賊先擒王,上船,!”老四俞伯松最聰明,,就是他把杜城騙走的。他當即發(fā)現(xiàn)了不對的地方,,做出了改變,。
船上白敏恒、霍華還有杜城都不在,,還是有些下人慌了起來,,船員武師們也準備跟來者斗上一斗,可俞伯松并不知道船上還有個猛虎寨的狗頭軍師顧敬亭,。他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的,,此刻卻當仁不讓的站出來喊道:“船員把好船槳,武師準備油布,。聽我指揮,,聽我指揮!咱們要兵不血刃,!”
那些剛才下水的人終于被同伴撈了上來,,原來他們的腳被捆住了,幾個人的腿腳被捆在一起,,活像一堆扎好的鹵味,,下面還墜上了大石頭,他們不沉才怪呢,??扇硕紦粕蟻砹耍瑓s依然沒見阮天雄的身影,。
胡躍民忍住疼痛,,上去就給了一個正在吐水的地痞一巴掌,罵道:“奶奶的,,那小子人呢,?!”
地痞還沒回答,,就見阮天雄破水而出,,嘴里笑道:“你爺爺我在這兒呢!”
他從水里竄起來,,好似要上船的架勢,,兩只胳膊撐住船幫,,借助身體的力量猛的向下一壓。小艇縱然有這么多男人墜著,,卻還是左右搖晃起來,,有人揮動棍子去打,阮天雄卻再度鉆入水里,,隨即從另一側(cè)破水而出,。
時而左時而右,像一條滑不溜丟的鯰魚,,沒撐幾下,,船就宛如不倒翁一樣,左右劇烈搖擺,,船上人太多趴不下,,頓時站立不穩(wěn)被掀翻下船落入水里。所有人都以為阮天雄會痛打落水狗的時候,,他反而去了第二艘船,,又是這般行為,搞定了一船的人,。
在水里沒有蹬踏的往船上爬并不好爬,,生在大運河邊上還有不會水的呢,更別說水性也有優(yōu)劣之分了,。最初落水的人里有水性好點的剛剛撐住船,,就被游回來的阮天雄又一次晃入水中。
周而復始,,三艘船阮天雄一個人就搞定了,。中間有人想要抓他,若是船員運丁還可能得逞,,路上的地痞哪里斗得過靠水吃飯的阮天雄,,加之阮天雄力大誰也拿不住他。
俞伯松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尤其是見胡躍民掉入水中更是如此,。胡躍民本來就只是會水而已,加上背上有傷,,若是落個好歹,,那胡慶肯定不會放過剩下四家的。
為虎作倀助紂為虐他也不想,,可這是家族交給他的任務,,五虎之中屬俞家資歷最淺后臺最弱,這一切都是不得已而為之,。不過日子久了,,他也鬧不清自己是不是學壞了,,吃喝嫖賭樣樣俱全,欺負起人來也從開始的不忍變成了快感,。
無論怎樣,,今天不能敗,他深知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的道理,,只要沖上船他們就人數(shù)占優(yōu)了,。然而等待他們的并不是登船后的勝利,,而是從高處迎面拍來的大木漿,,以及被拍的連連閃躲后當頭降下的油布。
一炷香的時間后,,胡慶帶著人趕到了碼頭,。一時間他睚眥欲裂,自己的寶貝兒子胡躍民正被一個光著膀子的大漢一拳拳的掏著軟腹,。胡大少整個人弓了起來,,活像個大蝦米,嘴里求爺告奶的,,連連告饒叫祖宗,。
“都給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