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就是我開的,?!鳖櫨赐u頭晃腦道:“咱哥仨不是早就說開個茶館嗎?你現(xiàn)在當大少爺了,,還不能讓我開了,?這茶館說不上日進斗金卻也不少賺,徐河嘴孬好不計也是個碼頭,,十里八鄉(xiāng)沒個正經(jīng)園子,,想要聽聽故事每次都還得去滁州樂呵,這不扯嗎,?所以這里不是沒生意,,而是沒合適的生意,找到了就能發(fā)大財,?!?p> “可要是唱戲賣藝,百姓總會聽膩看煩,來上幾次就聚不住人了,。說書不一樣,,環(huán)環(huán)相扣,就得常來常往成天來聽才行,,斷的久了就接不上了,,你夠賊的啊?!背F狡沧斓?,話鋒一轉(zhuǎn)問道:“可誰讓你拿我說事兒呢?拿著我家的錢開店,,還拿我的故事編排,,這錢你說怎么分的?”
“分個屁,,這是咱們之前的積蓄和我倆的工錢,,攏到一塊兒開的,茶園子的東家里也有你的一份,?!鳖櫨赐ちR道:“我是大東家,天雄是二老板,,你是三老板,,仗義吧?”
常平搖搖頭咋舌道:“要不說書先生總是說,,仗義多是屠狗輩,負心總是讀書人呢,。秀才,你真他媽不要臉,,明明大頭都是天雄哥拼死拼活弄來的好吧,,怎么你就成了大東家了呢?!?p> “就是這么個排位而已,再說能者多勞,,多勞多得,。天雄忙活你家的買賣,,我一個人又蓋房子又找人,,太不容易了。你說,花錢勞心的為你正名,,你不感謝我,,還說我不要臉,小常子這名還真沒叫錯,,果然是個臟心爛肺的臭下水?!鳖櫨赐ふf著伸手去拿茶杯,,卻被阮天雄給搶了過來。
一直不吭聲的阮天雄喝了一口剛剛泡好的香茗,,淡淡的說道:“那爺孫倆再叫我二老板我就抽你,,對沒錯,抽你,,你才二呢,。”
三人頓時笑了起來,。
姜家的糧店不是污蔑常家嗎,?顧敬亭不屑于跟他們互相誹謗,胡說來胡說去最后只能兩家都聲名狼藉,。
先前所做的聚攏目光,,引起討論,提出疑惑,,最終由說書先生的嘴推向了高潮,。不光給常老爺正了名,讓形象重新正了起來,,還捎帶手的把林平變成常平的事情給解決了,,與姜家相比顯然是顧敬亭更加棋高一著。
常老爺為啥不給別人說,,因為解釋不過來,,更無法控制別人的言論。他若告訴了其他人,,人嘴兩張皮,,人家轉(zhuǎn)過頭來,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啥話都能說出來,。一傳十十傳百,,不光說的常平名不正言不順,估計還要說常老爺瘋了,。要是有反駁者,,就會被眾人說成不辨是非的傻子,。
可如今說書先生講了,大多百姓都信以為真,,還覺得頗為神奇,,更是好人有好報的象征。這年頭世態(tài)炎涼的,,大多是殺人放火金腰帶,,好人多是沒好報,所以百姓心中正渴望這種故事的出現(xiàn),,恰故事又是身邊的人,,故此很快就傳遍了附近。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當大多數(shù)人都口徑一致的時候,,那些說常老爺瘋了的言論就算傳出來也只能被當成說怪話。別人還會鄙夷的說,,這就是嫉妒,,這就是小人,這就是見不得別人好,。
你看同樣的一件事,,卻在輿論導向不同中變成截然不同的結(jié)果。所以大部分人都是人云亦云隨波逐流的,,人善乃世道善,,人惡乃世道惡。
“對了,,店里為啥突然人多了起來,?”常平問道。
“嘿,,天雄的主意正啊,。總店倆字一掛出來,,家大業(yè)大的感覺就出來了,。這么大的買賣,豈能不比姜家實惠,。加上我在外面一攪和,大家便對姜家的糧食產(chǎn)生了懷疑,,其實咱哪有分店,。”顧敬亭壞笑道,。
常平拍手道:“那正和我的招,,咱兄弟仨算是湊了撇子了,,嘿嘿,招數(shù)中相輔相成,,有點意思,。”
“你到底用的啥招,?”阮天雄奇怪道,。
常平搖頭晃腦答曰:“山人自有妙計,天機不可泄露,,就這幾天,你坐等著看吧,?!?p> “那我是看不了了?!?p> “此話怎講,?”
阮天雄道:“我要去曹家莊和南京那邊看看,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百勝,,我要看下兩邊的倉儲數(shù)量?,F(xiàn)在雖暫時挽回頹勢,,但并沒有什么根本性的突破,,不過是嘴上占了些便宜,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殺招,?!?p> 阮天雄說著握緊了拳頭,下定了決心,。
散戶的爭奪在姜家先前的大幅降價中已經(jīng)消磨殆盡,,而所起到的轟動效應也在常家糧莊避其鋒芒的重修和諸多事情的混淆視聽中降到了最低??蓛r格還是大問題,即便常家糧莊做了陳糧新糧按照年份產(chǎn)地進行分類售價,,卻還是要比姜家的糧店貴一些,。
這對于常家來說是個大問題,但對姜家來說同樣如此,。姜家的院子就是個三進的跨院,,就在汊河鎮(zhèn)里面,看起來沒有南方院子的清幽也沒有北方的大氣,,奇石異草堆積在一起,,反而土里土氣的不倫不類的,。
姜重在屋里團團亂轉(zhuǎn),對著坐在太師椅上的常寧居道:“岳父大人,,您怎么不急呢,?”
“急?急什么,,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呢,。”常寧居淡淡的說道,。
姜重嘆了口氣道:“可我爹馬上就要回來了,,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了我這么瞎搞,由此跟常思福結(jié)了梁子,,還不得活劈了我,?”
“你爹那是老糊涂了,一個女婿半個兒,,我還能害你不成,?”常寧居道,說話間有下人進來通稟說常如龍來了,。
常寧居立刻道:“快請進來,。”隨后對姜重笑道:“這不,,個高的來了,。”
也就一炷香的時間后,,常如龍離開了姜家,,上了那豪華寬大的馬車,車夫揚鞭打馬,,車輪轉(zhuǎn)動緩緩前行,。車里除了常如龍還有個四五十的老頭,那老頭窄瘦臉,,小胡須,,正在閉目養(yǎng)神,一直沒有說話,,待車子開出一陣了,,才猛然睜開了眼睛。
那眼睛中目露精光,,好似一只荒野中的狼一樣,,充滿了狡詐和狠辣。常如龍見此忙從懷里掏出了一疊票據(jù)遞給了他爹,,說道:“這是姜家的房契地契和田契,。”
“嗯,?!崩项^沒接過來,甚至嘴都沒張只是從鼻腔中發(fā)出了一聲,。
“爹,,這么一來,若讓我二伯發(fā)現(xiàn)……而且咱家和二伯都是嫡出,,常寧居是庶出,,嫡庶本就不合,常寧居只怕沒安好心吧,?姜重這邊咱們一直在砸錢,,到底什么時候是個頭啊,?您告訴過我,,虧本的買賣不能做,常家糧莊跟他耗得起,,可咱們卻是真金白銀的往里砸錢,,我……我實在想不明白?!背H琮埖?。
那老頭正是常思福一奶同胞的弟弟常思齊,此刻他的嘴角撇了撇說道:“常寧居不過是一廢物,,和他閨女常棋臻女婿姜重一樣,,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打草驚蛇,?我看是障眼法才對,,你以為你二伯他不知道?他比誰都聰明,,我就是要摻和進來,,讓他以為我只會在這里折騰,反而降低了對其他方面的警覺,。再說,,我是跟他正常的商業(yè)競爭,什么嫡庶的,,又不是想搶他家產(chǎn),,是他礙了我的道,就算沒有我常思齊,,也總會有張思齊王思齊的,?!?p> 常思齊清了清嗓子又說道:“虧本的買賣是不能做,但咱們做的買賣不虧本啊,。我是不是讓你對常寧居和姜重說,,我們只是想看常思福吃癟,想壓制常思福的生意,,是看他不慣,?我們可以出錢幫他們打贏,并不分任何利益,。但為了保障我們的出資,,必須讓他們質(zhì)押房產(chǎn)田地?
我讓你說的都是實話,,實話最能蠱惑人,,可實話中的謊言也最為傷人。其實本來姜家還有三成勝算,,足以撬走一部分小商販,,分得不少利益??涩F(xiàn)在常家糧莊這么一搞,,只怕他們要雞飛蛋打了,所以我才要了這些,。
不過也好,,不用我費力了,但我們的計劃卻要變上一變,。你再仔細看看這些契書,,發(fā)現(xiàn)什么沒?”
常如龍看著各種契約喃喃道:“縱然產(chǎn)業(yè)頗多,,可也不值……”說著說著他突然怔住了,,叫道:“連起來了!”
常思齊點了點頭道:“是啊,,連起來了,。這些房產(chǎn)地產(chǎn)與我們相連,尤其是在汊河鎮(zhèn),,和我們家的地段連了起來,,對你二伯家呈包圍之勢。從此他們家來什么人,,運什么貨,,有什么動靜,咱們都能略知一二。常家莊外,,便有了我常老三的新常家莊,。況且姜家一直在模仿常思福的路子,雖然小但方方面面卻都有涉及,,咱們正好全盤接手,,看似貴了但實際卻省了很多麻煩?!?p> “我明白了,親兄弟明算賬,。做生意要么走南闖北,,要么就在自家地頭上。常言道強龍難壓地頭蛇,,咱們要是避開二伯,,去了他地依然會遇到強敵??稍诒镜?,二伯又把生意做絕了,各行各業(yè)都有所涉及,,這讓咱們無路可走,,只能看別人吃肉咱們自己喝粥。所以……父親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背H琮埖馈?p> 常思齊笑了:“不用掩飾什么,,自古商場如戰(zhàn)場,,哪有這么多說辭。不過我倒真是小看了那幾個小家伙了,,我這二哥本事不小,,但運氣更好,不說別的,,就是撿個兒子也能抄來兩員大將,,這倆年輕人了不起啊?!?p> 常如龍沒說什么,,只是略有不屑的撇了撇嘴。
再說阮天雄,,他帶了點錢,,抄了一把小攮子傍身,輕裝從簡獨自一人趕往江寧府。這一路上阮天雄沒有風餐露宿沒有省錢徒步,,而是能乘車就乘車,,過江坐大船過河不繞路。
倒不是鋪張浪費,,而是時不我待,,如今時刻便是要一個快字,這點兒錢算什么,。江寧府南京城如何繁榮熱鬧,,阮天雄也只能走馬觀花涮涮眼珠子,他直奔下碼頭見到了倉管常良,。
常良就是常家糧莊老掌柜常興貴的兒子,,如今二十六七的年紀。
這邊坐鎮(zhèn)的原本是常家的一個老人兒,,后來年紀大了就告老還鄉(xiāng)了,,最近一段時間這里的倉庫便暫時交給了常良管理。他十四就來了江寧府常家的買賣干活兒了,,也是這兩年才調(diào)到下碼頭的,。
常良聽阮天雄一說情況,立刻認真了起來,,又有常興貴留下的紙條和做好常家糧莊標記的票據(jù)做信物,,常良十分配合的調(diào)取了倉庫的米糧賬本。
阮天雄稍作了解沒做耽擱,,立刻再度趕往揚州邊上的曹家莊,。去曹家莊便輕車熟路了一些,不似南京城一般找了半晌才找到,。雖未來過,,但這里離著曾經(jīng)住過的太平村著實不遠。連上過運河,,也不過一個半時辰就能徒步走到,,聽也聽說過。
曹家莊的糧食儲備量也統(tǒng)計了上來,,那邊很是配合,,賬目清單同樣詳實。曹家莊的貨倉可比南京城的貨倉大得多,,而且不光是糧倉還有其他種類貨物,,占地極廣,倉有十余座,。
阮天雄稍作記錄就要回程,,管事的倉頭單大川親自相送,絲毫沒有因為阮天雄的年輕而輕視他。相反正因為他的年輕,,且沉著而冷靜,,現(xiàn)在就掌管著徐河嘴常家糧莊,日后或許前途不可限量,。單大川今年才三十多,,他覺得到自己養(yǎng)老之前,是有希望看到的,,這樣的能人不趁早結(jié)交更待何時,。
單大川與阮天雄邊說著話邊往外走,外面有個伙計迎著一人往里走,,兩邊正好堵在門口,。這是常家的買賣,阮天雄又在常家做事,,算是半個主人,當即讓到一旁,。單大川看在眼里,,不禁更加欣賞,小小年紀并未因自己相送和初登高位而得意洋洋目中無人,,這樣努力且謙遜的人或許會走的更遠,。
單大川看向走進來的這人,這人可夠胖的,,此刻正在不停的擦汗,,氣喘吁吁的好似剛剛跑了一圈進來一樣。單大川認識這人,,看來他的這批貨很重要,,高郵離著曹家莊沒多遠的距離,又有水路相連,,沒想到他還是親自出馬來接貨了,。
讓單大川更未想到的是那人一把抓住了阮天雄,臉上的表情既驚喜又有些別的復雜意味:“天雄,,還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