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想看你形單影只
“這個城市很小,,哦不,,這個世界很小?!?p> 靜謐的空氣凝固出不同尋常的嚴肅,,男人背對她,,落地窗外的陽光太過灼目,女人晃了晃神,,靜靜等待他的下文,。
“我希望朱小姐也能抹掉這段經(jīng)歷?!蹦腥宿D(zhuǎn)過身,,面對正襟危坐的女人,與其說是請求,,不如說是命令,。
“您的意思是?”瞄了一眼茶幾上的支票,,嗬,,數(shù)目還真不少。
“如果有一天,,你們再次遇見,,你對江晨來說,或許僅僅是個陌生人,;同樣的,,我希望你也把他當(dāng)做陌生人看待?!蹦腥溯p輕摩挲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又說:“也許,讓他活在并未察覺到失去的環(huán)境里,,比較好,。”
遺忘,,是行刑者的托詞,;被留下的人,心甘獻出脖頸,,供他自由,。
女人一如當(dāng)初推開了這所謂買通,不是她要當(dāng)圣潔白蓮花,相反她對支票上可觀的數(shù)額相當(dāng)動心,;只是她覺得,,男人所說的于她是那么理所當(dāng)然。
在一場愛情當(dāng)中,,如果有一個人先離開了,,被剩下的人本就應(yīng)該瀟灑放手;更何況,,那孩子是因為得了病將她隔離出了自己的世界,。
“好?!睕]有任何猶豫地答應(yīng),。
于楓很喜歡朱璃這般瀟灑的女人,她太聰明,,太懂事,就像是勘破機緣的得道者,,一邊入世一邊出世,。
離開于楓的私立醫(yī)院,一路意識飄忽在外,,喘息不自覺錯亂,,直到來到一處奶茶店門前,透過玻璃門,,方見陌生的自己,;源源不斷滾落的眼淚,路人投來疑惑的目光和竊竊私語,。
情緒,,在路過護城河橋時爆發(fā)得措手不及。
“臭小鬼??!你個混蛋——!不是你先忘了老娘,!是老娘先不要你的——,!”
‘我才不是被拋棄的!是我主動離開你的,!’
聲嘶力竭過后,,嗓子像是被強行塞進幾十斤棉球,沒剩多少情緒的女人轉(zhuǎn)而呆呆凝視鴉青色水面,,腦海頓生如果跳下去是不是就解脫的可怕念頭,,當(dāng)意識回來的時候,那已經(jīng)一只腳跨出去的動作將女人驚出一身冷汗。
世界上有很多問題沒有答案,,為什么幸福像泡沫一樣,,眨眼就消失得干干凈凈,為什么有的人明明駐足過她的生活,,卻能像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為什么她連為什么都問不出口。
‘爸爸,,這是結(jié)局嗎,?’
兄嫂以及老媽出國以后,朱璃時常去父親的墳前,,除除草,,燒燒紙,忙活一番后,,最后癱坐在大理石階上,,腦袋無力地垂著,淚水一次次劃過面頰,,她一次次用手背擦掉,。
墓碑上,父親慈眉善目望著女兒的背影,,一陣風(fēng)卷起幾片葉柔和地撫過女人的發(fā)梢,。
‘爸爸,我好想你啊,,檢測出陽性腫瘤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終于可以早點去找你了,但是,,我又好想活著啊……我想看他打比賽,,看所有人為他搖旗助威;我想坐在他的身邊,,望著他彈琴時溫柔的表情,,我想照顧他,做飯給他吃,,把他養(yǎng)胖,;我想……我想做他的新娘……我是不是很貪心,是啊,,怎么這么貪心呢,?他就跟星宿下凡似的……我怎么能不貪心……是不是連老天爺都覺得我配不上他,所以才把他收走了,,光是這半年的相處,,是不是就已經(jīng)把我這輩子的好運都透支完了?’
沒有人回答她的自言自語。
唯有父親墓前一陣陣微風(fēng)掠過她糟亂的發(fā),。
※
一陣嘈雜的手機鈴聲將女人環(huán)游太空的思維拉回了地球,,拉回了這座地處最北邊的島嶼,甜品店里暖烘烘的,,烤得她昏昏欲睡,。
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喂……”懶懶散散接起電話,。
“我不買保險,,靠!”‘神經(jīng)病啊,,國際長途啊親,!’在聽到XX保險的推銷電話后,女人瞬間清醒,,不忘送她一句厥詞,。
憤憤將手機丟在桌上,捧起奶茶嘬了一大口,,被當(dāng)中甜膩的味道引得一陣胃痙攣,,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
“叮鈴鈴”
清脆的風(fēng)鈴聲響起,,大門被打開。
冷風(fēng)吹了進來,,朱璃裹住衣物,,懶洋洋地將視線投向門口,然而這一瞅卻嚇得她差點從高高的木凳上掉下來,。
來者著一襲墨藍沖鋒衣,,戴著頂暗灰針織帽,精致的鼻梁上架著金屬框眼鏡,,鏡片后頭,,是一雙明媚的桃花眸。
果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居然能在異國他鄉(xiāng)碰到自己的老東家趙與祁!,?
“趙趙趙趙趙趙……”朱璃的嘴噘得老高,,都快頂?shù)奖强琢恕?p> 男人環(huán)顧四周,目光最終定格在了靠窗而坐的女人身上,,遂見他大步流星繞過幾名服務(wù)員最后落坐在了朱璃的對面,。
“你你你你你你……”瞅著男人嘴角噙著的笑,朱璃騰時成了個復(fù)讀機。
“幾個月沒見,,口吃了,?”男人優(yōu)雅地舉起手,喚來服務(wù)員,,用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語點了份意式咖啡,,隨后打趣一臉癡呆的女人。
“趙律師,!您怎么會在這里,?這也太巧了吧?,!”朱璃撿回掉在地上的下巴,。
屋內(nèi)的溫度很高,男人褪下沖鋒衣,,淡色的羊絨衫配著他白皙的肌膚以及精美的五官,,看一眼是福氣,再看便是賺的,,是了,,朱璃未得病之前的工作單位里,沒有哪個女生不對趙大律師心儀,,他不僅貌比潘安,,也是業(yè)界最有名的律師,手上掌握著省內(nèi)最著名的律所,,這樣的超級精英,,幾乎就是行走的肥肉。
不敢多看他,,女人害怕再一次陷入他塞壬一樣的雙眸里,。
趙與祁松了松領(lǐng)口,抬起桃花瓣一樣的眼簾望了一眼女人:“令你失望了,,我是跟著你來的,。”
“???”女人伸長耳朵,像是沒聽到似得,。
男人推了推眼鏡,,此時熱飲遞到跟前,他沒再繼而重復(fù),,只是自顧自抿了一小口咖啡,。
……
“那姑娘,,好像出事了?!?p> 許從亮的消息發(fā)到手機上的那天,,趙與祁正開著會。
回到辦公室以后,,他急忙回電詢問,。
“你剛剛的消息是什么意思?”
電話那頭的男人一改往日的油腔滑調(diào),,轉(zhuǎn)而一副苦大仇深:“胃粘膜上皮惡性腫瘤,,她病了?!?p> 忘了是怎么叫秘書訂票的,,等抵達的時候,那與國內(nèi)渾然不同的低氣溫才提醒他,,自己已經(jīng)跟著那個女人的腳步來到了這里,。
在趙與祁井井有條的記憶里,自己所有的行為都有跡可循,,每一個決定都可以用基本演繹法好好推演,,沖動的行為屈指可數(shù),這大概,,是第二次將身體交給沖動,。
“世界那么大……”撇開腦海中的胡思,男人別有深意地問:“一個人尋找詩和遠方,,不會感到孤獨嗎,?”
朱璃扯了扯嘴角,習(xí)慣性地為自己換上諂媚的表情:“有一點,,不過遇見您,就沒覺著了,!”
男人無奈嘆息:“朱小姐,,你我什么時候能脫下面具坦誠聊天一次?”
“誒,?”趙與祁的拆臺來得猝不及防,,朱璃嘴角的諂媚僵在原處。
“我是真心想跟你做朋友,?!壁w與祁淡笑起來,他真誠的時候,,眼角總會多出一些褶皺,,許是因為這些年來虛情假意的表情做的太多,,才會在真情實意的時候略顯疲態(tài)。
“趙律師……”朱璃對今天的突發(fā)狀況應(yīng)接不暇,。
“不介意的話,,叫我與祁就好?!蹦腥送虼巴獾难┚?。
女人蹙眉:“介意……”兩個世界的人,怎么能做朋友呢,?
趙與祁發(fā)現(xiàn)女人身上有種亙古的自卑,,一種最原始的自我否定,她寧愿把自己隔離在階層之外,,尚不知她為自己樹立的這層階級觀念有多迂腐,。
“這里不是國內(nèi),我們不是上下級關(guān)系,,況且,,你的哥哥,已經(jīng)不再是遠程的律師了,?!壁w與祁的桃花眸里蕩漾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漣漪。
“……趙律師,,我……”女人一時詞窮,,習(xí)慣性的撓撓頭,沒能注意到自己的假發(fā)也隨之大幅度搖晃,。
這副畫面落入了男人的眼中,,后者默默隱匿心中不合時宜的鈍痛,“與祁,?!彼麥厝岬丶m正女人的稱謂。
“……好吧,,與祁……”念叨男人名字的時候,,朱璃的舌頭罪過地打顫。
精致男人滿意地笑笑,,“雖然有點厚臉皮,,但,我還是想問一下,,朱小姐你的住處在哪,?實際上,我到現(xiàn)在都沒找到住處,?!?p>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明明英語那么好,找個五星級酒店根本不是難事吧,?’女人裝作不知道男人的小九九,,用勺子晃了晃杯子中的奶茶,壞心眼一笑:“你讓我叫你的名,,但你自己還是叫我朱小姐,,這樣吧,你叫我小……呃,,璃璃,,來聽聽,我聽滿意了,,就帶你去我住的地方,。”朱璃豎起耳朵,。
這回輪到男人局促了,,他略顯為難的清了清嗓子:“……璃……璃?!?p> “哈哈哈哈哈,,嗯嗯,好吧,,滿意,,走,我?guī)闳ヂ灭^,?!迸吮鞠胱脚w與祁,但瞅見他臉上飛速滑過的紅霞便知這位律政界大人物面上極薄,,也就不再使壞了,,她從高凳上蹦跶下來,“正好也離這里不遠,,你有行李嗎,?”
“在車上?!蹦腥酥噶酥复巴獾默斏佟?p> 女人嘴角抽搐了一下:‘嚯,,大手筆啊,,這下好了,免費的交通工具送上門了,?!?p> 出了甜品店,,地面上已經(jīng)覆了一層薄薄的積雪,眼前的世界頓時像裹了一件白色羽絨服,,原本只是小雪稀疏,,如今已成鵝毛雪的勢頭,照這樣下去,,隔夜便能進入到傳說中的雪國,。
早晨出門沒注意保暖,這下好了,,光自己身上這件外套根本不夠抵御寒冷,,但愿趙與祁的車上還有暖氣的余溫。
女人雙手合在一起哈氣,,忽地肩上一重,,原來是是男人的沖鋒衣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穿這么少,,難怪會冷,。”男人面上的慍意稍縱一逝,。
女人微愣,,“……謝謝”。
好在車子殘留著先前的余溫,,朱璃剛坐上副駕駛就活了過來,。
一路上,二人并沒有交流什么,,女人指著路,,男人按照指示開車,車載音響播放著暖暖的調(diào)子,,將氣氛烘托地很愜意,。
“趙律……與祁……你為什么會來找我?”許是氛圍很疏松,,女人將心中納悶的事情問了出來,。
“……不知道,想來就來了,?!蹦腥苏f的是實話。
朱璃腦子轉(zhuǎn)不過彎:“誒,?啥意思,?”
“對朱小姐來說,我這樣的行為逾越嗎,?”趙與祁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女人,,按在方向盤上的手翹起食指,,富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他似乎是在下意識等待一個有意思的回答,。
朱璃打起哈哈:“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很好奇?!?p> “大概是因為……不想看你形單影只吧,。”男人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