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外,，陽光如熾熱的焰火般鋪散,，將整個浩劫鎮(zhèn)從黑暗中再次解救出來。

　　如果說,，浩劫鎮(zhèn)的夜是只屬于死神的樂園。

　　那暴露于陽光之下的小鎮(zhèn),，倒如同天使憐憫土地上殘存的生靈,，因而才刻意留下的短暫愜意。暖陽下,，卻無時不透著股難以言說的悲情,。

　　“怎么樣，味道不錯吧,？”

　　也許是十多天來一直以壓縮餅干果腹,，嘴巴剛碰到泡面時，瑞卡甚至感覺吃到了什么珍饈美味,，眼睛里放光,，也不顧張彥的詢問，就低下腦袋“嗞溜嗞溜”享用了起來,。

　　從小到大,，少女都鮮有機會品嘗到所謂的垃圾食品，即便她想,，父母也絕對不會同意,。

　　能在優(yōu)渥的環(huán)境中接受教育，學(xué)習(xí)棋藝,，鋼琴和舞蹈,，這對同齡人而言，似乎是難以企及的美夢,。

　　然而,，也只有瑞卡自己明白，這其中所要忍受的孤獨,，痛苦和枯燥,，已經(jīng)完全將她的童年消磨殆盡，再也無處尋覓,。

　　或許,，爆發(fā)于浩劫鎮(zhèn)的輪回詛咒，對她而言也并非只是純粹的災(zāi)厄吧,。

　　畢竟她自己,，已經(jīng)期盼著改變生活現(xiàn)狀，太久太久了,。

　　“好好的怎么想起來請我吃飯,？”

　　“沒,，只不過是看你整天啃壓縮餅干挺可憐的，我手里又正好有這些,，就是順?biāo)浦?，送個人情而已?！?p>　　瑞卡似乎對少年敷衍的回答并不滿足,。

　　“你究竟從哪里得到的食物？”

　　“昨天去中央商業(yè)區(qū),，在路上偶然撿到些,，就正好這么一袋，應(yīng)該是詛咒發(fā)生前有人采購的吧,。唉,，平靜的生活吶，可真令人懷念……”

　　在昨晚領(lǐng)教過瘋癲的黃油之后,，張彥對輪回者間脆弱的關(guān)系更加謹慎,，即便在面對瑞卡——這個長相漂亮的救命恩人時，他心中也多少帶著些猜忌的情緒,。

　　更何況,，之前榮譽廳內(nèi)的骸骨也提醒過，千萬不要完全信賴任何人或或者信仰,。

　　也正因為如此,，在無法確定敵友之前，張彥倒希望和所有輪回者保持這種若即若離的相處方式,，既小心提防,，又不會表現(xiàn)出刻意的抵觸。

　　即便對瑞卡,，上述原則也照樣適用,。

　　少女并沒有張彥那種心機，只是跟著嘆了口氣,，轉(zhuǎn)而用略帶希望的語氣問道,。

　　“你昨天去商業(yè)區(qū)了？是不是斷肢游樂園的任務(wù),？見到其他輪回者了沒,？”

　　“毫無收獲，沒見到什么有用的同伴,?！?p>　　張彥說這話時明顯還帶著另一層含義。

　　“我之前也去過幾次，只不過……嘛,，和你的結(jié)果一樣,。我有時候甚至都懷疑，浩劫鎮(zhèn)就只剩下我們兩個活著的正常人了,?！?p>　　少女講到此處，略顯憂慮地看向了窗外,。

　　“說的也是,，如果這些輪回者還活著，應(yīng)該也已經(jīng)來教堂避難了吧,。”

　　“熊神之前告訴我,，有些神明是無法與人類交流的,，如果真是這樣，那有輪回者不知道來教堂避難,，應(yīng)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更何況……”

　　說話間，瑞卡也絲毫沒有遠離那張熊皮,，無論是吃飯,，移動還是休息，都把它放在了離自己最近的位置,。

　　“更何況,，還有人可能連一個信仰圖騰都沒有找到，就已經(jīng)……”

　　話題突然轉(zhuǎn)向沉重,，讓少年突然不知該如何接茬,。

　　他轉(zhuǎn)過頭，刻意看了眼窩在墻角雜物堆里,，蜷成一團呼呼大睡的貓姐,。

　　直到今早張彥才知道，貓神之所以不想在瑞卡面前現(xiàn)身,，也只是為了避開熊神,，不與其產(chǎn)生任何的正面沖突。

　　據(jù)她所述,，棕熊好像是因為某些“擱置已久的誤解”,，對貓充滿成見，但各中原委她倒是沒說清楚,，只含糊幾句便草草帶過了,。

　　也正因為如此，此時的貓神才會躲在陰影中休息，克制氣息,，盡量不讓少女發(fā)覺自己的存在,。

　　“對了瑞卡，我正好有事想問你,?！?p>　　說著，張彥拿起自己那桶泡面,，用一次性餐叉挑起幾根面條填進了嘴中,。

　　“嗯……你說吧?！?p>　　“我想打聽個人,，標(biāo)本收藏家……你聽沒聽說過這名字？”

　　瑞卡抬起腦袋愣了一會兒,，柳眉微蹙,，抿了下嘴唇的湯料。

　　“沒有,，從來沒聽說過,。話說這真是個人的名字嗎？你有沒有別的什么東西,，比方說照片之類的,？”

　　聽女孩如此說，張彥只好從口袋里拿出那張皺巴巴的名片,，毫不猶豫地遞了過去,。

　　“等等……這個標(biāo)志我之前還真見過?！?p>　　望著名片背面的人臉標(biāo)志,，張彥倒如同摸清了線索的偵探，立刻放下泡面,，站起身快步湊了過去,。

　　“在哪里？你是在哪里見到的,？”

　　“就在虔誠大街,。我前段時間去過一次，那條街從頭到尾,，幾乎每家每戶門前都印上了這個標(biāo)志,。當(dāng)時我也在好奇，它究竟代表著什么,，可后來也不怎么接到那邊的任務(wù),，所以就漸漸淡忘了。”

　　張彥從瑞卡手中接過名片,，若有所思般沉吟了片刻,。

　　“這倒沒錯，畢竟他就在虔誠大街……你之前去那邊,，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嗎,？”

　　“異常？哦,，對,，有狗?！?p>　　“狗,？”

　　“沒錯，有好多流浪狗,，經(jīng)常圍著虔誠大街的博物館亂轉(zhuǎn),。它們不會攻擊人類，反而對我很親近,，看起來倒像在尋找什么。我在那條街上從來沒見過任何變異生物,，或許這和流浪狗的存在也多少有些聯(lián)系吧,。”

　　貓神躲在倉庫角落的雜物堆中,，被二人的對話聲吵醒,，略帶慵懶地打個哈欠，卻因此發(fā)出了一陣很不合時宜的雜音,。

　　“誰,？”

　　瑞卡警覺地站起身，還沒等張彥勸阻,，就抱著熊皮,，快步走到了雜物堆后方，把一臉尷尬的貓神從里面抱了出來,。

　　“你快看吶張彥,，這里居然有只小白貓！好可愛,?！?p>　　“等等瑞卡，這不是……”

　　貓神被瑞卡抱在臂彎中,，感覺自己就像個沒用的洋娃娃,，正準備掙脫束縛，卻突然被頭頂一股舒適的按壓給震住了。

　　也不知為何,，當(dāng)人類手掌在顱骨輕輕按動時,，貓神竟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放松。

　　這感受,，甚至比享用祭品時還快樂百倍,。

　　“你看，它好像很喜歡別人撓頭,?！?p>　　“真……真的嗎？”

　　貓神此時表情愜意,，儼然看不出對待張彥時那種理性溫存的大姐姐態(tài)度,。看來無論貓進化成什么樣子,，身處于何種地位,，大概都無法擺脫作為家養(yǎng)動物最基本的體質(zhì)。

　　白貓自己清楚,，作為神不應(yīng)當(dāng)如此表現(xiàn),，但本能的驅(qū)使卻不得不讓她同現(xiàn)實妥協(xié)，屈辱且無奈地接受了熊神信徒的撫摸,。

　　“張彥,，你剛才問的那個人，是不是和虔誠大街有什么聯(lián)系,？”

　　既然對方已經(jīng)把話說到這種程度,，張彥也自覺沒什么可隱瞞的，于是便按照昨晚和貓神商量的對策,，將計劃告訴了面前的女孩,。

　　“瑞卡，聽著,，我需要你的幫助,。昨天在斷肢游樂園，我無意間接到了一個困難度極高的任務(wù)……”

　　“困難度極高,？有多難,？”

　　少女突然打斷了張彥的話。

　　“困難到,，如果無人協(xié)助,，我就沒法完成的那種?！?p>　　聽到這里,，瑞卡琥珀般純凈的眼眸中竟閃過些許涼意,，她隨之將左手背在了纖細的腰間，以平穩(wěn)的氣息繼續(xù)道,。

　　“我終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與貓神面面相覷后,，張彥略顯尷尬地撓了撓頭,。

　　“你想多了，這頓飯是為了感謝你救我,，并沒有其它意思,。如果你不愿意幫忙，自然也沒關(guān)系,，畢竟我們才剛認識,，真正失禮的人是我?！?p>　　“昨晚的事情是我不對在先,。我向你傳達了錯誤的信息，才會導(dǎo)致你間接受傷,，你我算是扯平了,，誰也不欠誰。張彥,，我并非不愿意協(xié)助你完成任務(wù)，但在這之前,，我至少得明白,，收藏家對我的生命安全究竟會造成何種威脅。你也看到了,，現(xiàn)在這世界,，秩序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誰也不能保證幫助同伴究竟能獲得什么,，又將失去什么……至少,，我不會用自己的生命去慷慨他人，抱歉,?！?p>　　少女說完話后，兩人間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這丫頭,，其實說得也不無道理,。

　　如果換作是張彥，在聽聞同伴遇到如此危急的情況時,，恐怕也不能立刻同意協(xié)助,。

　　推己及人，那瑞卡此時的做法又有什么不妥呢,？

　　少年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撓撓前額毛躁的劉海，似乎正在以這種方式遮掩內(nèi)心的窘境,。

　　然而就在這時,，貓神卻很不合時宜地跳出懷抱，輕盈落在了地上,。

　　那張熊皮,，離她也不過幾步之遙。

　　或許這還是張彥第一次,，看到兩個神明如此近距離地遭遇,。本來還以為，瑞卡沒被熊神附身,，也不會出什么岔子,，可沒想到，少女竟突然一言不發(fā)轉(zhuǎn)過身,，從地上抱起了熊皮,。

　　“瑞卡，喂……”

　　張彥的聲音被無視了,，她似乎是接到了某種命令,。

　　女孩高舉雙手，撐起熊皮,，原本靈動的眼神居然被一片蒼白所替代,。整個房間再次安靜了下來，除了電熱水壺“嗞嗞”的沸騰聲外,，聽不到任何雜音,。

　　熊皮伴著托舉的力量逐漸下落，搭在瑞卡肩頭,，而貓神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股久違的威脅,，張開獠牙后退著，耳朵也隨之豎了起來,。

　　“瑞卡,？瑞卡！把熊皮放下,！”

　　即便再怎么呼喊,，也無動于衷,。

　　此時，張彥才終于明白,，這兩個宿敵的遭遇根本就無法逃離,。

　　即便今天，在場的不是他和瑞卡,。貓神和熊神,，也必定會尋覓合適的機會，合適的信徒,，引導(dǎo)他們完成這場隱匿百年的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