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五節(jié)
砰!砰,!砰,!
槍聲震天響,混在隆隆的雷聲里,,就像有一個小人拿著鼓槌,,狠狠地敲在自己的心臟,使頭頂?shù)募t頭巾也跟著亂顫,。榮赤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五十多歲的時候還能趕上這么刺激的事情。
黑田組的進攻已經(jīng)開始了,,面對著全副武裝來勢洶洶的二百來人,,自己這些弟子明顯有些腿軟,榮赤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還硬撐著坐在這里的理由正在于此,,倘若沒有他坐鎮(zhèn),,恐怕光是看到樓外烏央烏央的人群,,這些陽炎幫的成員就直接投降了。
陽炎幫的總部,,榮生地產(chǎn)公司的五層臨街小樓位于卡那茲北部市區(qū),,樓房正面是一個停車場,如今將車都開走后,,顯得格外空曠,,這里是黑田組進攻的重點。大貨車像坦克一樣沖開了道閘機,,攔路的沙包和拒馬對這么個龐然大物沒有任何作用,,一頭撞在門前的臺階上才停下。貨車后面跟著潮水一樣涌上來的人群,,樓上的小伙子們拿著沖鋒槍拼命往下掃射,,每一槍都能撂倒一兩個,,但根本阻擋不了嚴防死守的大門在開戰(zhàn)的第一刻就宣告失守的事實,。
剛剛榮赤已經(jīng)命令投入所有預備隊,,連他本人也穿著防彈衣舉著槍站到了戰(zhàn)場上。榮赤手里能調動的只有五十來人,,雖然手上的武器比對方好上不少,,但面對四倍數(shù)量的敵人,還是顯得有心無力,,因此他只有孤注一擲,,期待能將對手拖在大門內(nèi)外。
一樓的大廳是一個類似甕城的地方,,大廳中幾乎沒有掩護,,榮赤的人又已經(jīng)占據(jù)了二樓回廊和樓梯口,這樣的地形使黑田組的人數(shù)優(yōu)勢難以發(fā)揮,,擁擠的人群反而會成為活靶子。
理論上雖然是這么說的,,但設計大樓時又不會考慮防御外敵,。大門已經(jīng)被打爛,失去了作用,,作為甕城的大廳無法分割內(nèi)外兩側的人群,,二樓的鐵欄桿和玻璃屏風也擋不住呼嘯飛過的子彈。正面的樓梯口是雙方爭奪的焦點,,陽炎幫的成員只能臨時用沙包和桌椅堆出一道防線,。這里的傷亡最為慘烈,最開始沖進來的那批人其實毫無阻擋,,幾步就跨過了整個大廳,,撲到樓梯口的守衛(wèi)面前,。
眼瞅著一樓樓梯就要失守,榮赤心一橫,,暴呵一聲,,五十歲的臃腫身體爆發(fā)出不可思議的力量,率領著一眾親衛(wèi)沖到了防線上,。嗖嗖亂飛的子彈就掠著他的太陽穴飛過,,離他最近的敵人幾乎在用槍口指著他的鼻子,雙方的距離完全可以白刃接戰(zhàn),。受到他的鼓舞,,弟子們甚至開始爬出掩體,不分敵我地舉槍亂射,。也不知是老天爺保佑,,還是體內(nèi)蘇醒了戰(zhàn)神的靈魂,在榮赤已經(jīng)一心求死的怒吼中,,這第一波最洶涌的進攻居然被打退了,!后面的敵人雖然一樣兇神惡煞,但他們在奔跑是被滿地的尸體和傷員阻礙,,被二樓一刻不停的步槍子彈射擊,,竟然再也沒能沖到樓梯前。
“操他媽,,嗑藥了吧,!”身旁的護衛(wèi)破口大罵,第一波進攻剛剛被艱難打退,,從大廳到停車場上,,黑田組一路留下了十幾具尸體和滿地哀嚎的傷員,陽炎幫這邊也有五六人陣亡,,小三分之一受傷,,然而還沒等榮赤喘口氣,就見第二波強攻已經(jīng)開始了,。
榮赤知道黑田組有用毒品控制小弟的習慣,,在打架前往往會給主力分發(fā)麻果一類的毒品,吸食這類毒品后,,人的攻擊欲望會加強,,會感覺自己戰(zhàn)無不勝,以至于沒頭沒腦地往前沖鋒,。榮赤素來知道毒品的厲害,,但他想不到這東西能這么厲害,雙方減員都已經(jīng)超過了十分之一,,但黑田組的人沒有半點動搖的意思,,當真是不要命?。?p> 就榮赤所知,,黑田組今晚的進攻是全力一擊,,黑田幸之助差不多拿出了全部家底,召集了卡那茲總部足足二百人,,導致他的總部現(xiàn)在只有不到三十人防守,。黑田這樣的孤注一擲,或許就是因為自己已經(jīng)威脅到他的位置了,,恐怕還有摸清了陽炎幫實力不濟,,人員缺損嚴重的命門。
這的確是榮赤的死穴,,倘若再多給他一些時間,,他就能召集到足夠跟黑田對抗的人馬。但眼下且不提陳氏允不允許,,就是黑田也不會放任自己壯大,。黑田的武器來路不明,但能提供如此大量軍火的人,,全卡那茲都屈指可數(shù),,這其中難保沒有陳氏的影子。倘若真是陳氏賣軍火給黑田,,又指示黑田攻擊自己,,那榮赤這回這生意明顯就是虧了。只有撐下了黑田組的攻擊,,等來大河安明或是陳氏的援兵,,他才有資格獲得這些繳獲,萬一自己這邊崩潰了,,恐怕陳氏連點撫恤都不會有,,轉頭就又去扶持大河安明那小子了!何況繳獲的槍支彈藥相對于他損失的那些忠實的弟子來說,,又算得了什么,?還和黑田組結下了不死不休的梁子。
看著第二波山呼“板載”潮水一樣沖上來的人群,,榮赤真是欲哭無淚。這么狠毒的計劃陳合那小蹄子可想不出來,,整個陳氏只有陳世明敢這么干,。他一面假惺惺地派兒子跑來示好,拿出自己根本就無法拒絕的誘餌,,一面又防備著陽炎幫的壯大,,借黑田組之手來打壓自己,。恐怕這個時候,,他連新的傀儡都選好了,,此役之后,黑田組中樞更換,,又有中下層背叛,,將陷入分裂和混亂,陽炎幫也損失慘重,,崛起遙遙無期,,卡那茲的地下勢力互相仇視,互相牽制,,達到平衡,,最后得利的只有他陳家人。
好你個陳世明,,算你狠,,把我們這幫人耍的團團轉,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用客氣了,!
“傳令下去,我們的背后有陳氏,,我們的武器就是陳氏提供的,,陳氏此時已經(jīng)將黑田幸之助斬首,正在趕來支援我們的路上,,我們的盟友將以白巾包頭,,從背后狠狠地攻擊他們。所有人,,在援軍到來前,,務必頂住,!”
防守方在被包圍,,而又孤立無援時才最絕望,一旦得知有援軍正在趕來的路上,,無論消息的真假,,都足以激發(fā)出小小的希望和微薄的力量,何況這個盟友還無比強大,。
黑田組的第二波進攻比第一波更兇猛,,如果說第一輪進攻還有些試探的性質,那這一次,,就是不再保留,,放手一搏了,。三輛大客車開道,依次駛進停車場,,車頂天窗打開,,時不時冒出一個人來朝樓上掃射,車前擋風玻璃上掛著鐵板,,只留給司機小小的觀察口,,車上的窗戶有不少是打開的,有人伸出槍來射擊,。大客車開得不快,,每輛車后面都跟著幾個人,以車身為掩體,,跟大樓里的人對射,,慢慢靠近大門——黑田組這幫二愣子,居然無師自通學會了步坦協(xié)同,?
除了大門的停車場上,,跟在大客車后面海潮一樣涌來的人們,在后門的小巷間也擠滿了人,。榮赤人手不足,,只得再次親自上陣,站在二樓的窗戶邊向大客車后的人群射擊,。沒過一會兒,,就聽有人來報告,二樓西側的窗戶已經(jīng)被攻破了,,聽到報告的一瞬間榮赤還在奇怪,,大樓西側雖然臨街,有行道樹和汽車遮擋視野,,但那一面的一樓連窗戶都沒有,,又怎么會被攻陷?當他帶著人趕到,,在走廊上和入侵者對射時,,才猛地意識到他們是搭梯子上來的。
入侵西側窗戶的只有幾個人,,必須立刻消滅這里的敵人,,趕回正面戰(zhàn)場。既然黑田組沒有保留,,那榮赤也不需要保留了,,他從口袋里摸出來一枚精靈球,甩出,大聲喊著:“爆炸烈焰,!”
一只烈焰雞從球中跳出,周身燃起炙熱的火焰,,只見它猛地向地板一砸,,火焰如長蛇般蜿蜒前行,在那幾人腳下炸裂開來,,火光沖天,,迅速將幾名入侵者吞沒。
在真正的戰(zhàn)場上,,一名優(yōu)秀的訓練師可以提供一個班的火力,,榮赤自知不是什么優(yōu)秀的訓練師,但好在這里也不是真正的戰(zhàn)場,。
“告訴他們,,準備扔燃燒瓶!”
燃燒瓶制作簡單,,造價低廉,,只需要半瓶汽油和一根引信,向來是黑幫手中的大殺器,。今天屋外大雨傾盆,,即使有燃燒瓶也很難點燃,這或許就是黑田組到現(xiàn)在還沒有向他們?nèi)拥脑?,但隨著那幾輛大客車越來越近,,難保他們不會從車里扔出一瓶來。榮赤不怕對方火攻,,今天天公作美自己又準備了足夠的滅火器,,可謂萬無一失。而相反,,作為進攻方的黑田組可就沒那么多便利了,,哪怕單說互扔燃燒瓶,只能仰攻的黑田組在射程上也肯定不如自己,。
榮赤從護衛(wèi)手里接過一個燃燒瓶,,用打火機點了,浸透酒精的棉布上跳動出青藍色的火焰,,叫不知情的人看來,,這一排排晃動的光點宛若碧空中閃爍的星星。
近了,,更近了,,三輛客車并駕齊驅,蝸牛似的向大門開來。隨著一聲“扔,!”幾十枚燃燒瓶唰唰唰地朝大客車扔去,。客車又不是坦克,,匆匆忙忙的改裝也擋不住燃燒的汽油,,雖然大部分燃燒瓶落到地上后被雨水澆滅了,但仍有少部分砸在客車上,,開始點燃火焰,。紅的黃的青藍的火苗接連竄起,中間那輛客車轟的一聲爆炸了,,火光沖天,,震得地動山搖,樓上的玻璃都紛紛炸裂,。哀嚎和慘叫響徹云霄,,著火的未死的人們滿地打滾,在這密密的暴雨中,,宛如一幅地獄的景象圖,。另兩輛車也未能幸免,左邊那輛離得近,,直接被爆炸波掀翻,,右邊的車玻璃也碎了一地,在短暫的停車后,,根本不顧自己車后還跟著人,,瘋狂地倒車離去。
和陽炎幫一樣,,作為進攻者的黑田組也承受著巨大的損失,,只是一開始高昂的士氣和毒品的作用麻痹了人們的神經(jīng),當藥物的效果開始消退,,一次又一次潮水般的進攻被打退時,,黑田組的成員驚恐地發(fā)現(xiàn),這座看上去并不高大的小樓居然成了久攻不克的堡壘,,一地的尸體和斷臂殘肢觸目驚心,,自己和同伴的慘叫刺穿耳膜,直接撩撥著已經(jīng)十分脆弱敏感的神經(jīng),,提醒著所有人攻擊受挫的事實,。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是那些如流星般墜落在身邊的燃燒瓶,火焰肆意地吞噬著生命,,燃燒的汽油沾在身上,,很難用水撲滅,,一時間皮肉燒焦的臭味和凄慘的哀嚎充斥著整個視野,而那放肆起舞的烈火就像空中飛揚的旗幟,,深深印刻在每一個人的腦海深處,,揮之不去。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黑田組的全力一擊被擋下,,軍心正在迅速瓦解,整支隊伍都面臨著崩潰的境地,。榮赤已經(jīng)殺紅了眼,,怒吼著,尖叫著,,氣喘吁吁地拖著疲倦的身體奔跑著,,除了幾個貼身護衛(wèi)外,陽炎幫的小伙子們已經(jīng)盡數(shù)沖在了前面,,吶喊聲搖動山河,,打殺聲令雷公都為之側目。在這傾盆大雨之中,,榮赤大喘著氣慢慢停下了腳步,,呼吸的聲音都帶著尖嘯。他的眼中,,原先如潮水般涌來的敵人已經(jīng)開始退去,,黑田組今晚瘋狂的進攻,終于崩潰了,。
打贏了,?
打贏了!
在盟友未能趕來之時,,陽炎幫獨自擊潰了四倍之敵凌厲的進攻,,此役之后,陽炎幫將名動豐緣,,在聲勢上達到此前不可比擬的高度,。這是榮赤的勝利,今日之后,,他的名號就將烙印在豐緣黑道的歷史中,,成為繞不過去的人物!
“老大,,那是什么,?”
榮赤完美的夢境被驚醒了,順著護衛(wèi)的手指,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些他一直苦苦等待的白頭巾的盟友,,竟然在此刻恬不知恥地加入了戰(zhàn)斗,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開始進行追擊和掃蕩,。
“操你媽,,大河安明,我日你祖宗,!”
晚宴動員時,,黑田幸之助就拍著胸脯打包票說,陽炎幫雖然有新購的武器,,但人手明顯不足,,能拉來打架的連五十人都不到,而且對黑田組的偷襲毫無準備,。黑田幸之助這次派出了卡那茲總部的所有人手,,還趁著雨夜發(fā)動襲擊,就是要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聽他那張狂的語氣,,隱隱之中恐怕還帶著些想吞掉陽炎幫的野心。
但從戰(zhàn)場的情況來看,,陽炎幫的確是人手不足,,卻并非毫無準備,他們甚至得知了黑田組的進攻時間,,提前開走了停車場上可以作為掩體的車輛,,還設置了拒馬和沙包,這不得不讓人浮想聯(lián)翩,,似乎兩大幫派所有人的命運,,都一直被一雙無形的手牢牢操控著,如同一具提線木偶,。
平田正義心里甚至有些慶幸,,自己沒能加入到這場攻堅戰(zhàn)中。
“大哥,,他們退下來了,,咱上不上?”
“再等等,,還有第二波進攻,。”
大河安明并不在意自己站在他的身邊,,將他和眼線的耳語聽得清清楚楚,,或許他早已看出自己的不安,,只是無心戳破而已。
黑田組的第一次進攻帶著些試探的意思,,大貨車一路撞開了無人看護的防御設施,,一口氣沖到大門前,跟在貨車后沖鋒的大約有五十人,,一路舉著步槍亂掃,,沖到大廳之后,很快就被打退,,這一波損失超過三十人,。
或許是這樣的傷亡仍在計劃之中,又或許黑田組的前線指揮官根本沒有意識到減員十分之一意味著什么,,還有一種可能是,,在毒品的加持下,這幫人真的能承受住十分之一的損失,。總之,,從眼線的報告來看,,黑田組在有條不紊地組織第二次攻擊。
這一輪恐怕就是全力一擊了,,三輛改裝過的大客車將成為人群的掩體,,掩護進攻的人接近大門。實話實說,,一開始得知了這消息,,平田還蠻意外的,有這種步坦協(xié)同的想法,,難保他們攻不進陽炎幫的大門,。
“攻進去正好,陽炎幫就不是咱的敵人了,?”
是的,,大河安明要造反,陽炎幫與他的關系頂多算是“敵人的敵人”,,是表面盟友,。出手攻擊黑田組后背,救陽炎幫于危難只是為了給以后的同盟鋪路,,倘若陽炎幫就此被黑田組消滅了,,恐怕大河也不會多管閑事,畢竟看他的意思,,黑田組的混亂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氖铝恕?p> 平田在知道了所謂用紅頭巾包頭的盟友就是陽炎幫時,,心里就篤定了這些想法,,真不知老金魚聽到了這些情報會是什么感覺。他只是十分好奇,,分裂黑田組這么大的動作,,絕不是大河安明這類小蝦米可以做到的,那么操控著所有人的這雙無形的手,,究竟是誰的呢,?
“是陳氏?!?p> 大河安明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想法,,他對這個問題并不避諱,只是僅僅告訴自己一個人,。
“平田兄,,我知道你是個人才,和那幫二愣子不一樣,,這件事告訴你,,是因為我覺得可以相信你?!?p> 大河安明怎么會相信自己,?這種事平田可從來不指望,他的間諜生涯里的一大經(jīng)驗就是,,那些常常把信任掛在嘴上的人,,往往最缺乏信任,正因為缺乏,,他們才不得不反復證明,。
“陳氏要分裂黑田組?他們有什么好處,?”信不信任其實一點都不重要,,把信息說出來才是關鍵。平田也不怕大河對自己說謊,,畢竟他本人拿到的信息,,可能都不是正確的。
“黑田那老小子觸了陳氏的霉頭,,必死無疑了,。”只有兩個人時,,大河表面上那點兒對黑田組組長的恭敬都蕩然無存了,,不僅直呼其名,還叫起了“老小子”,。
“什么事能讓陳氏發(fā)這么大的火,,鬧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哼,他自作聰明,,以為陳氏壓不住他了唄,!”
得,費了半天口舌,,到底是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平田心想這個大河安明估計也就知道這點東西了,至于陳氏想搞黑田組的真正理由,,恐怕一共也沒幾個人知道,。
兩條街外的槍聲和吶喊聲綿延不絕,在這暴雨的夜晚,,穿過了重重鐵幕的阻隔,,回蕩在人們耳中。過了這么久,,平田對那些打打殺殺的聲音都幾乎麻木了,,然而就在這時,出人意料地,,轟的一聲巨響傳來,,明明隔了兩條街,躲在車庫里,,還能感覺到爆炸的劇烈沖擊,身邊民宅的玻璃窗戶都在嗡嗡作響,。只見前方有人上氣不接下氣飛快跑來,,是大河的眼線,根本不顧情報的保密,,一邊跑一邊大喊:“大哥,,是燃燒瓶,榮赤用燃燒瓶炸了一輛車,!”
大河蹭的一下站起來了,,幾步跨上剛才坐著的椅子,大吼著:“集合,!全體集合,!發(fā)麻果!發(fā)子彈,!”
第二粒追加的毒品和子彈匣一起發(fā)了下來,,在原本眾人的藥效還沒完全消退時,使瘋狂的氣氛更上一層樓,。僅僅是看著這一個個雙眼通紅,,槍支上膛,,嗷嗷亂叫的彪形大漢,平田就心驚膽戰(zhàn),,這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仿佛身處地獄之中,與一眾惡鬼為伍,。
“兄弟們,,機會來了!現(xiàn)在那幫叛徒已經(jīng)在組長的計策下陷入苦戰(zhàn),,只需我們的一擊,,就能將他們徹底擊潰!”
“組長有令,,凡殺一人,,組內(nèi)升一級,殺三人以上,,直接升為隊長,,與我平起平坐,殺敵英勇者,,組長將親自接見,,授予嘉獎!”
“兄弟們,,建功立業(yè)的時候到了,!沖啊,!殺光他們,!”
大河安明抽出手搶,跳下了椅子,,往前猛地一揮,,在他的帶領下,近三十名造反者沖出了藏身的車庫,,向兩條街外的敵人殺去,,吶喊聲掩蓋了嘩嘩的大雨和隆隆的雷聲,連那些驚心動魄的爆炸聲都相形見絀,。
“殺光他們,!”平田一樣跟著大喊著,嗷嗷亂叫,,把槍口高高舉起,,但他跑得并不快,跟在人群的側邊,,眼角余光時不時地瞄著大河安明,,這位造反者的頭領已經(jīng)被落到了隊伍最后,,身邊只跟著幾個親信。
兩條街不過一二百米,,轉眼就沖到了黑田組的后方,,此時黑田組已近乎崩潰,陽炎幫的人正從大樓里沖出來,,大量成員紛紛后退,,街道上一時間陷入擁擠和混亂。平田隨意地朝天放了兩槍,,一閃身躲進了旁邊的巷子里,,確認了身后無虞,便探出頭緊張地向外看著,。
大河手下這三十來人的沖鋒當真是打了黑田組一個措手不及,,持續(xù)地攻擊受挫,本就瀕臨崩潰的黑田組突然遭到了來自背后的襲擊,,士氣瞬間瓦解,。原本還能堪堪抵擋陽炎幫的反擊,這一下子所有人丟盔棄甲,,抱頭鼠竄,。大街上滿是四散奔逃的人們,目力所及要么是一地的尸體,,要么是艱難爬行的傷員,,燒焦的皮肉在陰冷的雨中格外刺鼻,驚呼和慘叫早已取代了雨聲,,成為了最主要的背景音,,冰冷的雨水敲打著平田的頭頂,在這個本應無比燥熱的六月里,,卻只讓人覺得刺骨奇寒,好像老天爺也不忍心目睹這么荒唐的死亡,,而流下了嘆息的淚水,。
此情此景,讓平田感到頭暈目眩,,惡心不已,,他曾經(jīng)歷過不計其數(shù)的幫派戰(zhàn)爭,沒有哪一場能像今天這樣讓他感到發(fā)自心底的恐懼和絕望,,他自詡聰明絕頂?shù)拇竽X在這一刻宕機了,,完全不知道應該做什么,他順著墻壁慢慢跪了下來,,拄著手里的步槍,,呆呆地向前望著,,一時間連呼吸都忘記了。目光漫無目的地四處望著,,仿佛想盡力印刻下眼中所見的一切,,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其實什么都沒有記住,。然而不知從何時起,,視線開始有了追隨的目標,焦點匯集在了某個人的身上,,隨著他奔跑的步伐,,前進,前進,。
那是老金魚,,就在離他前面不遠的地方,在大馬路的中央,,滿臉通紅,,高高鼓出的雙眼中布滿血絲,張大了嘴嘶吼著,,平舉著步槍胡亂往前掃射著,,毫無意義地燃燒著生命,奔跑著,,吶喊著,,戰(zhàn)斗著。然后,,砰的一下,,一朵血花在他的胸前爆開了,接著是第二朵,,第三朵,,最終無法計數(shù)了。老金魚真的像是一條被撈上岸的魚,,輕飄飄飛了起來,,接著重重地摔落。
他就此倒下了,,再也沒能站起來,。
“小安哥說了,一天是黑田組,,一輩子都是黑田組,,生是黑田組的人,死是黑田組的鬼……”
“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誰對我好,,我就得報答?!?p> “為黑田組賣命,,刀山火海我也上?!?p> “殺了他們,!殺叛徒!”
老金魚的音容笑貌一點一點在眼前浮現(xiàn),,真奇怪,,明明只認識了他幾天,連名字都叫不上來,,為什么會覺得心里這么難受呢,?
一股熱血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從平田腳底升起,一路向上,,直沖顱頂,,他咬著牙,大喘著氣,,雙眼覺得干澀而酸痛,。他扔掉了槍,摸索著墻壁慢慢站了起來,。街道上子彈橫飛,,爆炸震天,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想要這么做,,可他就是動了,一個前滾撲出了掩體,,貓著腰沖到了老金魚身邊,,然后把他拉回了停在街邊的汽車后頭。
大街上亂糟糟的,,到處都是敗逃和追亡,,沒有人注意到他,又或者有人注意到了,,但沒有空管他,。平田就這樣抱著奄奄一息的老金魚,,躲在隨時可能爆炸的汽車后面,,聽著子彈落在身邊叮叮當當?shù)捻懧暎牡子可蟻硪还上胍薜臎_動。
“你沖那么快干嘛呀,?你傻不傻呀,?”
老金魚已經(jīng)沒救了,他胸口中了兩槍,,腹部中了三槍,,汩汩的血流從傷口中漫了出來,根本止不住,,他現(xiàn)在只是回光返照般的,,吊著最后一口氣而已。
“我……殺叛徒了嗎……”老金魚一張開嘴,,鮮血就噴泉似的涌了上來,,他只來得及說出這么一句話,呼吸聲就變?yōu)閲[鳴,,重重的吸氣和綿軟無力的呼氣使他的面頰很快青紫,,目光開始渙散,原本僵硬的身體也漸漸軟了下來,。
他快要失去意識了,,而平田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在平田看來,,這時就應該告訴他:“是,,沒錯,你是個英雄,,你死得其所,。”但平田卻說不出口,,他撒了一輩子謊,,卻偏偏在這個最需要謊言的時刻,他說不了謊了,。真實是多么殘忍啊,,有的人可以一門心思地沖向死亡,滿心歡喜地以為自己就是蓋世的英雄,,一死重于泰山,,可有的人只在其中看出了荒唐。
老金魚咽下了最后一口氣,,死去了,。他沒有等到想要的答案,臨終的目光中帶著哀怨,。平田輕輕闔上了他的眼睛,,冰冷的雨水打在老金魚已經(jīng)暗紅發(fā)黑的臉上,,洗去了他身上的血跡和污泥。平田就這樣跪在老金魚的身邊,,仰起頭來,,望著那拋灑冷雨的,血色的天空,。大滴大滴的眼淚終于不受控制地流下,,為這冰冷的夜雨融入了幾分溫度。
“你殺的不是叛徒,,你才是那個叛徒啊,。”
遠處,,警笛劃破長空,,款款而來,為這荒唐的,,絕望的,,毫無意義的殺戮之夜,畫上了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