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享回到家中時,手里的粗餅早已吃進肚內(nèi),從倉房內(nèi)尋出一把銹跡斑斑的鋤頭,,坐在院中慢慢打磨起來。
等打磨好了,,扛起鋤頭,也不管天色,,沖沖趕往后山,尋了半個山腰,,只挖了不到一個時辰的野菜,,李享就受不住了,倒提著鋤頭,,灰溜溜的從后山返回家中,,算是嘗到了此中滋味。
次日晌午,,李享睜開雙目,,從炕上爬了起來,渾身酸痛,,下了炕剛提上鞋,,就聽見一聲驢叫,緊接著便聽到“這李家小子窮的連院門都不鎖了,?”
李享眉頭皺了皺“這郭底子怎么來了,?”
郭底子名叫郭崔,西南二里郭興莊的里長,,因附近村莊十室九空,,縣衙便指明一個里長負責數(shù)個尚有人煙的村莊,郭崔與衙門里皂衣有些交往,,這差事便落到了他的頭上,。
此人心黑,手黑,,人也黑,,大家伙暗地里叫他“郭底子”
李享使勁揉了揉臉頰,擠出一臉笑容,,推門而出,。
“哈哈,我說早個怎么有喜鵲在叫,,原來是郭大哥要來,,這是什么風把您老吹來的?小弟在這有禮了?!崩钕頉_著院中有些駝背的矮胖男子,,十分熟絡的抱拳笑道。
郭崔雙手負后,,自顧的在院中轉(zhuǎn)悠,,時不時的踢開房門,向內(nèi)瞅上幾眼,,嘴里哼道“什么風,?當然是秋風了,李小子,,別在這嬉皮笑臉的,,這秋糧你打算怎么個交法?”
李享聞言,,手搭涼棚,,望了望天,疑惑道“秋糧,?這還沒入秋呢,,再說了,秋糧無過明年二月,,是不是有些早了,?”
“廢的什么話,就你小子懂這些,?郭哥既然來了,,那就是奉了衙門的差,你有能耐,,到衙門說道去,。”與郭崔同來的孫二,,一腳踢翻了菜籃子,,瞪著李享呵斥道
“這就是傳說中的狗腿子啊”李享心中一陣鄙夷
“孫哥生的什么氣,我也只是隨口一問,,既然如此,,那二位隨意,相中什么拿什么,,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p> 李享抖了抖衣衫,,將手一背,,邁著老爺步,“豆花開三月三,,一個蟲兒往里鉆...”嘴里哼著小曲走出院門,。
“嘿,這羔子,,郭哥,,干嘛不索了他去衙門?”
“他窮的就剩一條狗命了,,索去了于你我二人,,有甚好處?”郭崔手里提起一根沾滿黃泥的鋤頭,,又言道“待到過了年,,縣里下來役額,拿他來頂數(shù),,豈不更好?”
一些富裕戶,時?;ㄥX雇人替徭,,著實能小賺一筆。
“嘿嘿,,還是郭哥你想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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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享哼著小曲往莊口走去,,滿腦子想著過會如何捉弄李鐵柱,,也許這是他目前唯一能找到的樂子,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
“李享,,你還有閑心在這笑?”
胳膊冷不丁被人在后抓住,,李享回過頭,,看著眼前近三旬的漢子,一臉不解道“額,,大壯哥,,怎么了?”
李大壯手里提著鐮刀,,喘著粗氣,,怒罵道“不知是哪個陰損的賊人,將二爺?shù)膲灲o刨了,,叔公他們已經(jīng)趕過去了,,你跟我快些過去,。”
不等張口言語,,就被李大壯抓著胳膊,,趕往后山。
在路上,,李享問道“那邊少有人去,,怎么發(fā)現(xiàn)的?”
“今個是慶子他娘祭日,,上墳時看到的,。”
李享暗暗呲牙“難不成昨個眼神不好,,把二爺墳給刨了,?不能夠啊,我就挖個野菜,,也不至于把棺材都刨出來吧,?應該不是我干的?!?p> 莊后左右兩座山丘,,左邊山頭山勢蜿蜒如龍,有路過的方士曾言“此地有貴氣,?!?p> 莊戶們便在山腳下建了座土地廟,按時而祭,。
但凡過世的,,也會埋入山中,以求沾點貴氣,,澤福后代,。
連平日里采野菜,砍柴都去右邊山頭,,怕破了此處風水,,只是這幾年,餓得緊了,,也管不了許多,。
跟在后面的李享越走越驚,這路線好像有點熟悉啊,。
臨近墳塋時,,一臉沉重的急忙跑過去,見李鐵柱,、李慶二人正在埋墓碑,,稍稍松了一口氣,,八成是天太黑,墓碑又太矮小,,自己挖菜時不小心給碰了,。
隨即對著李慶二人嚷道“埋那么深干嘛,不低頭的,,一腳就給踢了,,給弄高點,醒目點,?!?p> “埋淺了,不是更容易倒嗎,?”李鐵柱一臉不解的反問道
李享一拍鐵柱的腦袋,,訓道“笨啊,你就知道往下埋,,不知道堆點土往上埋一些,?還有這墳包,二爺無兒無女的,,也沒個人照應,,咱們給多上點土?!?p> 身后七叔公拄著拐,看著幾個后生忙叨,,不時的看向李享,,越發(fā)覺得這孩子是個能張羅事的主。
李大壯站在七叔公一旁,,抬手擦了擦額頭汗水,,言道“俺聽二爺墳被刨了,嚇得夠嗆,,原來只是碑倒了,,估計是山里的畜生,干的好事,?!?p> “嘿”前面的李享聽了頓時不干了,“這不在罵我呢,?”
回身煞有其事的說道“好像不是畜生,,是人,對,,就是人,,昨個我在山里挖菜,,看到這邊有人影,天太黑,,還以為是眼花了,,現(xiàn)在看來,是有人正在挖墳,,發(fā)現(xiàn)了我,,所以就跑了?!?p> 還抬手一指那墳邊幾處,,對眾人說道“大伙看,若是畜生,,會有鋤頭的痕跡,?”
幾人聞言不由得湊到墳邊,仔細看了看,,還真有幾處鋤頭痕跡,。
“奇怪,為什么不可一處刨呢,?”李慶摩挲著下巴,,疑惑道。
“呀哈,,這小子腦袋靈光啊,。”
李享自然要把謊話圓了,,隨口說道“那是在找哪里土軟,。”
“哦..”眾人點頭恍然大悟
七叔公很是贊賞的看了眼李享,,而后疑惑的問道“你怎么想起來挖野菜了,?為何不在白日里來挖?”
這次李享倒是說了句大實話“眼下大家都沒有了口糧,,我總不能還像以前蹭吃蹭喝吧,,至于為什么天黑才來挖,因為我臉皮薄,,怕你們笑話,。”
眾人暗暗嘀咕“屬你臉皮最厚”
七叔公大感欣慰,,心說老四家的孩子終于長大了,,笑道“你這樣做沒人會笑話的,傻孩子,?!?p> 正這時,,大壯婆娘突然急沖沖跑來,站在山坡下,,招手喊道“七叔,、孩他爹,你們快些回莊子看看吧,,那郭底子要索走墩子啊,。”
眾人大驚,,七叔公連忙看著幾個后生,,吩咐道“你們趕緊回莊子,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墩子被帶走,,我馬上就到,。”
李慶聞言怒罵道“這個該死的郭底子”,,郭崔幾次催糧都和他發(fā)生過爭執(zhí),,所以心里十分痛恨。
“叔公您老這么大歲數(shù)了,,路上可小心著些,,莫著急,有俺們大伙呢,,他郭底子翻不了天,,孩他娘,你扶著點七叔,?!崩畲髩颜f完后,手里緊攥著鐮刀,,呼喝一聲,眾人隨之趕往莊子,。
宋氏家已被翻騰的七零八落,,碗罐碎了一地,幾個農(nóng)婦擋在宋氏母子前面與郭崔二人相互對峙,。
“郭大哥,,我們孤兒寡母真的沒有家當了,看在同是鄉(xiāng)里的份上,,請你高抬貴手,,再寬限幾天好嗎?奴家一定會想法子湊齊的,?!彼问暇o緊護著小墩子,,看著郭崔苦求道
郭崔拄著根鋤頭,瞇著眼盯著宋氏梨花帶雨的秀臉,,歪嘴冷笑道“寬限,?呵呵,宋寡婦,,不是俺郭崔不講情面,,這些年可沒少寬限你家,可你呢,,太不上道了,。”
“郭哥已經(jīng)夠仁慈了,,你們到別的莊問問,,郭哥何曾費過口舌,真是給臉不要,?!睂O二指著宋氏怒斥道
“行了,該說的都說了,,孫二,,去把墩子索了,什么時候湊夠了秋糧,,再來贖人,。”
“就等郭哥這句話呢”孫二仗著對面都是婦道人,,如狼似虎一般撲了上去,,搶拽小墩子,幾個農(nóng)婦阻攔不住,,柔弱的宋氏被其推倒在地,,趁著這個檔口,孫二一把將小墩子拽了過來,。
“墩子”宋氏嘶喊一聲,,從地上爬起來,就要上去搶人,,可哪里是孫二的敵手,,孫二抬起一腳將宋氏踹倒。
“娘”小墩子抬頭怒視孫二,,喊道“俺跟你們走,,莫要欺負俺娘。”
“嘿,,倒是有點骨氣,,過會上了索鏈,看你還硬氣不,?!睂O二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