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山鈞從很久遠(yuǎn)以前的地方講起了這個故事。
那時候武國還沒有特別大的動作,，兩國交戰(zhàn)不溫不火,，他的長兄理所當(dāng)然地被視作徐家下一任接班人。
當(dāng)時徐家一共兩男一女,，三個孩子,，徐山鈞排名最小，家里人自小寵愛他,，都叫他俊俊,。
所以徐老爺子那時候過得沒心沒肺，很快樂,。
直到他成年的時候,，域外的前線形勢有變，需要能打沖鋒攻堅的戰(zhàn)術(shù)和士兵,，無上仙庭令荊武兩國實戰(zhàn)演練,，徐家理所當(dāng)然地為荊國扮演著防御的角色。
那時候徐山鈞還不知道五國非國,，只是擁有各自的職責(zé),，也還不知道無上仙庭的存在。他也沒把這些細(xì)節(jié)告訴徐子墨,。
那時候他只是一個小小的練氣修士,，整日里除了被按住腦袋，抵在書桌上苦讀兵法的三四個時辰,，剩下的時間都在吃喝玩樂,。
直到前線告急,，他也上戰(zhàn)場了。
“我從大頭兵開始做起,，沒人知道我是徐府的幼子,。”
“那時候我很害怕,，一點擔(dān)當(dāng)也沒有，因為有大哥山岳頂著,，不管局勢多么緊張,，我都覺得大哥可以解決?！?p> “后來有一天,，我躲在壕溝里，一個荊國士兵掉了下來,，落在我身邊,，她的頭盔跌落，長發(fā)鋪地,，竟然是個女孩子,。”
徐老爺子抱著徐子墨,，講到了這里微微失了神,。
徐子墨感受到徐老爺子的手開始微微地顫抖起來，又仿佛不堪重負(fù)似的,，徐老爺子把頭也輕輕落在了撫摸他腦袋的手上,。
那就是后來徐家的女主人了。
第一次見面,，她就挺刀架在了徐山鈞的脖子上,，威脅自己未來的丈夫，不要把她的身份說出去,。荊國前線沒有女子從軍,，打仗也不是什么女人該干的事情，可她就是樂意,。
“……她就是樂意,。”徐老爺子說著,，“我們后來慢慢熟悉起來,，她告訴我，自己先天有疾,，活不了幾年了,，也不想呆在鄉(xiāng)下茍活。她喜歡蓋世英雄，能拯救所有的人,，讓每一個人都幸?；钪纳w世英雄?！?p> “所以,，我想做蓋世英雄了。因為除了我姐姐,，她和我遇到的每一個女人都不一樣,。她身上有英氣，我怕錯過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p> 很難用言語描述，當(dāng)一位老人用年邁的聲音講述自己年輕時候的故事,，聽眾會激發(fā)起怎樣的感情,。
徐子墨心里其實很復(fù)雜，這些事情和慕雪的關(guān)系在哪里,？可他還是在認(rèn)真聽著,。
沒有人會用心底最美好的回憶欺騙別人，他相信徐老爺子更不會,。
所以故事還在繼續(xù),。
武國用了斬首戰(zhàn)術(shù)，徐山岳死了,。
徐山鈞的姐姐徐山纓扛起了前線的大旗,，直到她也倒下。
那時候離開戰(zhàn)已經(jīng)過去了三年,，三年,，前線兩度易主，荊國王室開始考慮扶持別家的子弟上臺,，這不是什么冷酷的決定,，而是為了不讓徐家絕后。
“可我也能獨擋一面了,，石林防線的計劃也已經(jīng)提上了章程,。我相信家兄和家姐的決定，雖然他們已經(jīng)離我而去,?！?p> “有很多人，很多事推著我在前進(jìn),，那年我二十多歲,，可徐家的臉面和命運全落在了我一個人身上,，我可以逃，她也愿意跟我回家,，但是我不能,。”
“因為兄姐的遺志還要我去實現(xiàn),，父母的期望還等我去回應(yīng),，戰(zhàn)死的同袍把遺子趙青云托付給我，說要我?guī)е膬鹤犹嫠蜈A這場仗,?！?p> “更因為，我還沒有成為她口中的蓋世英雄,?！?p> 蓋世英雄嗎,？
徐子墨的心中五味雜陳,，又想哭又想笑。
你是沙雕么,？,！多么俗套的劇情，主角還這么中二,，可聽到這里他也能猜到結(jié)局,。
狗屎的現(xiàn)實，比特么的小說還荒誕,！
徐山鈞當(dāng)然成功扛起了徐家的大旗,，那些年苦讀兵法的日子沒有白費，石林防線成為荊國最有力的屏障,，這場長達(dá)十三年的攻堅戰(zhàn),，也為域外戰(zhàn)場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優(yōu)秀士兵和經(jīng)典戰(zhàn)術(shù)。
他帶著自己愛的人,，戰(zhàn)勝歸來,，衣錦還鄉(xiāng)，荊國上下視徐山鈞的名字為信仰,，他成了荊國歷史上最耀眼的守護(hù)神,。
成了蓋世的英雄！
……
卻治不好她的病,。
“我?guī)е奶幥筢t(yī),，換了三次心臟，也為她用盡了天材地寶登上筑基,，奈何天殺其人,?！?p> “我恨不得捅破這片天，砸碎這片地,，上窮碧落下黃泉,，要那諸天神佛都為她償命?！?p> 但歲月終究是一把殺人心的刀,，她不在意了。徐山鈞也接受了現(xiàn)實,。
“三個兒子出生的時候我們都很高興,，因為沒有繼承他們母親的病，直到小女兒徐君悅來到這個世界上……”
徐老爺子的情緒已經(jīng)很不穩(wěn)定了,，他的臉上又哭又笑,，濁淚順著臉龐無聲無息地流淌。
“原來是母女相傳,?！?p> ……
“……你們，母女相傳,?！?p> 站在寢宮，荊王對著眼前的慕雪,，語氣輕和地說,。
卻掩蓋不了話語里的悲傷。
“你對我,、對徐家,，都是特殊的存在，沒有你的時候我們堅強無畏,，有了你,，我們更加堅強卻也有了軟肋?！?p> “你剛出生就有神秘刺客來宮行刺,，我把你關(guān)在宮里，是不想你再遭遇危險,，你的母親和你的奶奶都活了三十年,，但她們的人生都過于坎坷，我想給你平凡的生活,，也許沒有大喜,，但也沒有大悲?！?p> 荊王說道這里沉默了,。
因為慕雪的童年,，幾乎沒有他的存在。
可其實,，他一直都在,。
慕雪還小的時候，有一天問他,，母親去哪了,？
荊王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慕雪生的晚，徐君悅的病早就到了膏肓,，沒能熬過一個月就走了,。
從那以后，荊王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慕雪的寢宮,，他只是每日每夜遠(yuǎn)遠(yuǎn)地看,，送更多嚴(yán)格訓(xùn)練過的宮女，送更多精心挑選的禮物,，送更多更多,、慕雪表露過喜歡的東西。
在慕雪記憶里的紅墻黑瓦,，不僅僅是她的囚籠,，也是荊王的囚籠,。
區(qū)別只不過是,，一個出不來，一個進(jìn)不去,。
荊王從自己的天心盤里拿出一個留影石,，是很高級的貨色，渾圓一體,，清澈透明,，秉足目力甚至能看見里面由大師精心雕磨的陣法。
慕雪一直沒有說話,。
兩行淚跡從她的眼睛一直蔓延到下巴,，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存在了，但依然濕潤著,。
影像開始緩緩播放,。
那是荊都的中央大道，鵝毛大雪從天而降,，街道邊卻站滿了荊國百姓,。
代表祥瑞的青玉麒麟負(fù)重?fù)沃鴶f車，一步一步走在王國的大道中央,，長須飛舞,，輕盈地飄飛在身側(cè),，三只浴火的鳳凰在攆車上空盤旋，伸展開碩大的羽翼阻攔漫天風(fēng)雪,。
沒有一片雪花飄落在車中,，穿著大紅嫁衣的徐君悅長袖飄飄，如同從天而降的仙女,，鳳凰羽翼燃燒的熱量,，使得車攆上空漂浮著一團(tuán)巨大的蒸汽，猶如仙云在頂,。
鳳吟聲中,，鼓樂齊鳴。
這樣震撼的場景,，卻讓慕雪的眼淚又多了一些,。她的母親很美，但她從未見過,。
“喜歡嗎,？”
荊王的話語中有一種感慨式的傷感，也有三分自得的驕傲,。
“你母親從小就和別人不大一樣,，這大概是因為你的奶奶也不是個一般的女人?！?p> “少時父王會把我送到荊國權(quán)貴的家中輪流居住一段時間,，那時我還小，別家的孩子也都不算大,?！?p> “他們要么因為我的身份避之不及，要么因為想趨炎附勢刻意討好,，只有你母親不一樣,。”
“她帶著我,，翻墻爬樹,，偷雞摸鳥，拿起木劍去玩騎馬打仗,?！?p> “你能相信嗎？一個女孩兒,，帶著太子干這些事情,。”
荊王想起那些歲月，心中有莫名的歡喜,。
他繼續(xù)講述著,。
因為徐君悅自幼就被帶著四處看病求醫(yī)，她對自己的身體心知肚明,。
“你母親絲毫不為自己的壽命哀傷,，那時年幼，談起未來,，她告訴我,，今生今世，只愿有朝一日,，天下人都能記住她的樣子,，證明她曾經(jīng)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p> “所以我就為她準(zhǔn)備了這樣一場史無前例的盛大婚禮,。”
荊王笑著講訴自己少年時候,，怎么安排身邊的伴讀去問天宮,，如何囑咐他們學(xué)習(xí)奴獸和幻術(shù)。
“結(jié)果我們長大了以后,，送去問天宮的那些人還真的培育出來了幾個像樣子的奇獸……”
他笑著笑著就流淚了,。
“那些看上去耀眼的鱗甲或光暈其實都是假的，是幻術(shù),，只是我沒告訴她,，也沒告訴天下人?！?p> “這是我送給她一生一次的禮物,，如果有一天你去了臻國,，你會發(fā)現(xiàn)那些最繁華的地方,，最高貴的修士，所使用的靈獸都有這場婚禮的影子,?！?p> 荊王走過來抱住了慕雪。
“父王想讓你嫁給臻國太子,，是因為臻國凝聚著整個天元的資源,，這是他們的犧牲換來的，荊國沒有那樣的能力,，這是父王的錯,。”
“父王知道你可能一時不能接受這樣的安排,，我理解你對嫁給陌生人的恐懼,。父王也心疼你,。”
“但這樣你可以活下去,。沒有什么,，比讓你活下去對父王來說更重要了?！?p> “如果日后你不喜歡那個太子,，等你獨當(dāng)一面的時候走就是了，只要你能活下去,，未來就充滿了可能,。”
慕雪感覺到頭發(fā)有幾滴水珠砸落,，那大概是王的眼淚,；包含的重量，大概就是父的愧疚,。
“你母親懷著你的時候,，太醫(yī)說是女兒，我們想了很多辦法在胎中為你補體,。大概蒼天也為我們所感……如今你有天女體質(zhì),，藥石在身！”
荊王的語氣有點抑制不住地激動起來,。
“所以你能活下去的慕雪,！答應(yīng)父王，去吧,！臻國的繁華遠(yuǎn)超荊國,，臻國太子也有天縱之姿，品性優(yōu)良,，所以你可以去的,，慕雪！父王不會讓你受苦的,！”
慕雪沒有答話,，她只是沉默。
沉默著,、沉默著……
眼淚又一次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