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在青云城里了,。

　　周圍亂糟糟的聲音傳來,，我像是在海上顛簸著，惡心嘔吐的感覺涌了上來,，我睜開眼翻身要把胸胃中的酸水全部吐出來,。

　　我剛動了一下，晃動顛簸一下就停了下來,。耳邊歡呼聲傳來,。

　　眼前模模糊糊中出現(xiàn)一個滿是血痂的臉，趙三郎的聲音傳來：“好你個宣哥兒,，真是偷懶,，才到城里就醒來了，回頭你一定得請按老趙吃頓肉,，這兩天可把我累死了,。”

　　我正要說話,，又是一陣眩暈涌了上來,。

　　再次醒來是在第二天的中午了，我回到了熟悉又空蕩蕩的屋子里,，三娘在給我腰間涂著草藥。我應(yīng)該不是被生疏的手法疼醒的,，而是被沖鼻的草藥味嗆醒的,，草藥湯子像是夷鬼的鬼魂要來復(fù)仇一樣沖進了我的鼻子里。

　　我躺著不敢動,，搖了搖頭,，頭上的疼痛消退了,，腰上似乎被什么東西扎了個洞。神志慢慢回歸,，我也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境況,，現(xiàn)在除了下身的兜襠和腰間的繃帶算是赤身裸體了，幸好是夏天尚未退去,，天氣仍舊燥熱,。

　　我輕聲道：“三娘，你出去吧,，在我這個大男人這兒對你的名節(jié)不好,！”

　　三娘嚇了一跳，也沒顧上回答我,，尖叫著沖了出去,，接著嘈雜的蟬鳴和一堆混亂的漢子沖了進來。一人一句興高采烈地說著什么,，只是眾人的言語已經(jīng)混雜在了一起,，無法分辨了。我只是傻笑著,，也不回應(yīng),，眼睛開始有些酸疼了。

　　三娘揮舞著一個搟面杖,，嚷嚷著“看一眼就行了,，趕緊出去！”又把混亂的眾人趕了出去,。

　　一會兒,，楊軒進來，端著一碗熱粥進來,，放在我身邊的案子上,，三娘過來小口小口地吹著氣。

　　楊軒站在我床榻前傻笑著,，我呢,，則躺在床榻上傻笑著。

　　楊軒的身影和我前兩天出發(fā)時候的一幕重合起來了,，這是那天和三娘擁抱痛哭的漢子,。

　　有情人終成眷屬，我羨慕著他們,，想著富豐城中伊人,，不由得一陣心酸。

　　三娘小口嘗了一下溫度,，湊過身來把勺子送到我的面前,。

　　“使不得,！”我急忙避開，身子向后退了一下,，周身的疼痛和腰間的撕裂感一起涌了上來,，冷汗瞬間溢滿了全身。

　　楊軒用他還能動的左胳膊把三娘推開了,，扶著我重新半躺下,。回頭對著三娘一頓訓(xùn)斥：“多大了,，還毛手毛腳,，看你以后嫁的出去不?！?p>　　三娘委屈地在邊上站著只顧流淚,。

　　楊軒把撒了半碗的粥重新塞到三娘手里，說道：“趕緊去盛滿,，長點兒記性,，別手腳不分?！?p>　　等三娘出去之后楊軒陪著笑說道：“宣哥兒,，別往心里去，家里就這一個妹妹,，從小嬌生慣養(yǎng)慣得不成樣子了,。”

　　“你妹,？”我問道,。

　　“嗯嗯，我妹,?！睏钴廃c頭答道。

　　我頭重重裝在床榻上,，一點兒痛的感覺都沒有了,，我就這么呆呆地望著屋頂。過了很久,，我忍者疼痛,，不顧楊軒的勸阻，翻身起來,。我楊軒腰中別著的樸刀拔了出來,，塞到他的手中，然后跪在了他的面前,。

　　“這是為何,，宣哥兒，你莫不是中了邪,！”楊軒手足無措,。

　　“半月前，在來青云城的時候,，有一位老婦人死在途中,，你可知道？”我低著頭,，不敢抬頭看他,。

　　“我知道，那是我家祖母,，可是和這個有關(guān)系嗎,？”楊軒也在床榻前跪著，兩個人相對而跪,。

　　“你知道是誰殺了她嗎,？”我問道。

　　“知道啊,，三娘和同來的相親們都告訴我了,，祖母年事已高，加上有賊人欺凌才歸西的,，不還是宣哥兒你給報的仇嘛,，把那幾個人的頭顱掛在路中間了?！睏钴幷Z無倫次起來,。

　　“不是的，是我殺的,?！蔽业椭^，手抓起了刀刃,，握緊了,，血從我的手上，腰上流了下來,。元長先生說過,，不因怒而過人，不因怒而殺人,，過人者非仁,，殺人者非人。這件事終于又從被忙碌占領(lǐng)的頭腦中沉渣泛起了,，那老婦人眼中的絕望和麻木從來就沒沒有忘記過,。

　　楊軒不知所措,，手松開了樸刀，抱著頭跑了出去,。楊三娘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來了,，淚水不斷涌出，沖過來把我手中的刀搶走,，又使盡全力把我拖到了床榻上,。

　　罪惡壓在心頭，時間久了,，人或者發(fā)瘋,，或者變得更加罪惡。我終于把自己解剖了,，赤著胸膛胸膛展示給別人,，這兒是我的熱血，這兒是我罪孽,。雖然周身的疼痛加劇,，但還是有一種輕松的感覺涌上來。就這樣躺在這兒,，等著楊三娘或者楊軒突然給我來一下,，也算是贖了罪孽，有幸能得到原諒的話,，就等夷鬼退了,，回家好生伺候爹娘，再妄想著娶縣尊家的三丫頭為妻,。

　　楊三娘突然大聲嚎哭起來,，眼淚如雨，邊哭邊道：“宣哥兒,，真不怪你,，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的。你只是推了一下,，我祖母早就油盡燈枯了,，那天她已經(jīng)三天沒有吃飯了，幾個鄉(xiāng)親們抬著才能前行,，就算是沒有你推的一下,，也沒日頭活了。你是什么人,，大家都看著呢,，要是那種胡亂殺人的，誰會把災(zāi)民鄉(xiāng)親們聚到一起管吃管住呢。明面上大家伙都怕你,，可是誰不知道你那是為了把夷鬼趕跑才裝成的樣子啊,。昨天趙家哥哥抬著你進城，宣勝的弟兄們和城外的鄉(xiāng)親們一直挨到現(xiàn)在都沒有吃喝,。真不怪你,，沒有人怪你的，要不是你,，這青云城早就成了鬼窩了吧?！?p>　　楊三娘開始不知所云了,，一邊哭嚎著一邊奉承著，實在是有失閨中風(fēng)儀,。

　　過了好久,，楊三娘終于醒悟過來，抹了眼淚,，匆匆跑了出去,。接著又是一番清洗，包扎,，我的雙手也被包裹得嚴嚴實實,。

　　傍晚的時候，李中云把五十多輛輜重大車押進了城中,，在寬闊的街道上延伸出去好遠,。

　　災(zāi)民們是沒有晚飯的，操練的士兵也只是晚間喝一碗粥而已,。而我這個病號,，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今天的第四頓飯了，竟然還有一大碗的羊肉,。

　　我一邊呼嚕嚕地吃著飯食,，一邊聽李中云和趙三郎兩人說著情況。

　　二人不停地吞咽著口水,，一邊說著一邊朝著我手里的半碗羊肉拋媚眼,。我忍不住了，把碗摔在案子上,，佯怒道：“不知道羊肉是發(fā)物嗎,，我這是刀傷可不能亂吃?！币贿呎f著一邊忍不住撲哧大笑,。

　　李中云忙把半碗羊肉搶了過去和趙三郎兩人分吃了，一邊抹著嘴上的油一邊朝著邊上直跺腳的楊三娘笑道：“這一會兒的功夫，宣哥兒都吃了兩頓飯了,，就算是病號也不能當(dāng)豬養(yǎng)啊,。”

　　趙三郎也接著話茬,，對著我說道：“可說好了,，宣哥兒，這頓可不算,，你還欠我一頓肉呢,，這一路把俺老趙的胳膊差點兒整斷?！?p>　　三娘接過飯碗,，出去洗刷了，今夜她會很忙,，五十車的東西,，光靠著她和幾個健婦清點數(shù)量，估計要忙到明天中午了,。

　　這幾天城中倒也安靜,，三娘和李中云商量著一起在城里弄了個粥鋪，凡是愿意到宣勝營外面的校場上跟著訓(xùn)練的壯年漢子都可以免費吃粥,；至于老弱婦孺則需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比如說清掃街道，打掃屋子,，漿洗衣物等等,，總是能找到輕松的活計做的。粥食并不濃稠,，維持城中不出現(xiàn)沖突和亂象還是勉強可以的,。

　　但是還是有幾個意外發(fā)生，到城外校場訓(xùn)練的壯漢被打傷了好幾個,，城中一個大戶宅子也突然起了大火,，雖然很快雨水降臨，沒造成多大傷亡,，但是城中氣氛卻越來越壓抑緊張了,。

　　宣勝營中常年訓(xùn)練的有一百多個，偶爾參加訓(xùn)練的本地民夫有時候也能有三四百人,，校場上倒是還能容得下,，只是各種的武器越發(fā)缺少了。

　　樸刀做不到人手一把,；長矛短矛也沒法配給足額,；至于府庫里的短弓,，十幾步的距離就射不穿紙甲了，拿著當(dāng)玩具勉強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