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yún)擦趾?，我被安置在了肩輿之上,，一路悠悠倒也自在?p> 陳輔之一邊大步前行,，一邊湊在我色板閑聊著。
陳輔之說道：“宣哥兒你一直以來所展示的學問,，從來沒有聽過，這是從何處得來的,，莫非是生而知之者,。”
我大笑道：“大人說笑了,，這世上不就出了一個孔圣人嗎,，哪有什么生兒知之者。小人所謂的學問,，不過是學了我家先生的九牛一毛罷了,。這點續(xù)貂的本事，實在不知一提,?！?p> 陳輔之說道：“世人都說孟元長先生遍知天下事，唯獨不知書,，真是令人不勝唏噓,。尚未成年的高徒都能如此出類拔萃，元長先生埋沒鄉(xiāng)野大半生,，富豐縣令難辭其咎啊,。”
我不好意思笑道：“大人過贊了,，小人還未有幸拜入先生門下,，只是得先生允許，站在窗子外面旁聽而已,?！?p> 陳輔之眼神劇烈變化,，大驚道：“宣哥兒這般才能還不能如先生法眼,，不知入室弟子得是何種才能？”
我沒好意思把交不起束脩的事實說出,，只能含混過去：“師兄們自然是人中龍鳳,。不過剛才大人有句話說錯了，就是我們縣尊大人和先生可是莫逆之交,，兩人時常帶著縣尉學生等野外高歌,，不盛快哉！”
陳輔之好奇道：“既然二人關系如此密切,，為何楊縣令從未舉薦過元長先生,，要知道除了科考之外，為國舉才也是一縣父母的職責所在,?！?p> 我搖搖頭說道：“縣尊和元長先生都不是鉆營之輩,。縣尊治一縣綽綽有余,，所以富豐才能成為這世間桃源,；而元長先生也是如此，學問通達,，智慧過人,，在這富豐境內自然是優(yōu)哉游哉。一個不想入仕而勞于案牘,，一個不想升遷而陷入紛擾,。”
我接著說道：“陳大人,，不說這些了,，給你講個好玩的吧。元長先生帶著我們去野地里胡鬧,，看著農(nóng)夫們在地里忙來忙去,，于是套用了古詞牌，作歌消遣人家,?！?p> “秋風漸，何來光腿漢,；棲棲遑遑屋宅內,，張張揚揚眾人前，竟是妻管嚴,?！?p> “那農(nóng)夫聽了也不焦躁，只是湊過來對著先生說道,?！?p> “驢叫喚，俺作沒聽見,；前天吃了俺家棗,，昨日吃了俺家飯，快點兒給錢,?！?p> 陳輔之大笑，周圍將士也是樂不可支,。
陳輔之說道：“又在胡編,，如此消遣你家先生，小心回去挨板子?！?p> 我也跟著大笑,，說道：“事關先生清譽，可不敢亂講,，不過這種鄉(xiāng)間野曲倒是常見,。有的合轍押韻，有的干脆就是干嚎而已,?！?p> 陳輔之明顯不信，我用手推了推在前面抬著我的那個軍漢,，說道：“哥哥兒,，你們老家可有什么野曲之類的？”
那個漢子正在偷笑,，猛地一頓,，說道：“俺家倒也是聽過，不過不太吉利,，就不說了,。”
我笑道：“這又何妨,，總歸不是下三路的曲子吧,，說來無妨，陳大人正好當做體察民情了,?！?p> 那漢子便抬著我大步趕路，邊小聲唱道：“喇叭花,，朝天發(fā),，為何聽不見滴滴答？”
陳輔之笑道：“這有什么不吉利的,，一聽就是哄小孩子的歌兒了,。”
那漢子被打斷了,，也不著急,，等著陳輔之說完才繼續(xù)唱道：“爹餓死,，娘餓死,，俺在村口聽喇叭！”
我心道,，不好,，這首歌的確是犯了忌諱。雖說是不知者不為過，可是萬一陳輔之壓不住火氣,，這漢子可能要遭殃,。
我趕緊說道：“這曲子胡亂的狠，怕不是鄉(xiāng)間以訛傳訛了,?！?p> 陳輔之沒有說話，臉僵成了冰,，半晌他才吐了一口氣,，佯裝好奇說道：“還有這種曲子嗎，誰還知道,，我重重有賞,。”說完從懷里掏出了一角銀子塞給了剛才唱歌的漢子,。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殺人放火都有鋌而走險的人,，何況只是唱個曲子呢,。
一個士兵湊過來，說道：“我家住在河邊,，聽過這么一首歌,，叫：抱娘蒿，結根牢,，扯不斷,，如漆膠；君不見昨夜兒賣客船上,，兒抱娘哭不肯放,。”
“還有嗎,？”陳輔之聲音開始顫抖起來,。
“水不澇，天不旱,，一大家子勤謹干,；雀不盜，蟲不吃,，一坰得了一百擔,。”
終于來了首緩和氣氛的鄉(xiāng)間歌子,，陳輔之臉色見緩,，可是接下來的內容又把眾人給打入了冰窟窿,。
“地主來了少一半，老爺來了都不見,?！?p> 陳輔之衣袖內的手顫抖個不停，咬著牙說道：“還有嗎,？”
“這些曲子怪不好聽的,，我給大人唱一首與民歌吧，我們富豐縣尊大人做的曲子呢,！”我想著岔開話題,。
可是陳輔之瞪了我一眼，繼續(xù)強裝煥新,，說道：“還有嗎,？”
“太陽落了山，空屋子里聲震天,；黃狗餓得皮包骨,，老鴰撐得肚兒圓，黑白無常把聲嘆,，整日里也不得閑,。”
“還有嗎,？”
“毀了屋,，摔了碗，也不見上頭管一管,；問君何日無饑寒,，就看牛兒多大膽！”
陳輔之大怒,，拔出腰刀砍在身旁的大樹上,，刀鋒進入數(shù)寸，卡住了,。陳輔之使勁也沒有拔下來,，于是把刀鞘扔在一邊，頭也不回得大步向前走去,，一時間眾人也不敢上前,，只能遠遠跟在后面前行了。
暮色入深林,，深林夜更深,。
漸漸入秋的葉子仍舊嫩綠，只是偶爾有幾片葉子飄落下來,，蜿蜿蜒蜒地鋪成了小路,，伸進了遠處的夜晚中,。
我們也漸漸被這無盡的黑暗吞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