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驢,你知道他剛才那最后一字,是什么意思嗎?”
顧念之摸了摸驢頭,。
黑驢撲閃著眼睛,,只顧著低頭,,好似在尋找草料,。
“看來這位老人家之死,,并不簡單啊,?!?p> 顧念之長嘆一聲,牽著黑驢,,從林中緩步而出,。
……
竇家大郎今年五十多歲,頭發(fā)已經(jīng)染上幾縷霜白,。
他穿著一身素白的孝服,,神色悲切,滿面愁苦地望著那口朱紅棺材,。
耳邊是家人嘶啞的哭聲,,還有哀切啼血的喚魂聲。
這位現(xiàn)如今的竇家之主終于抑制不住內(nèi)心悲傷,,眼眶一酸,,清涼的淚珠滾落下來,,在面上留下兩道淚痕。
“這位先生,,我與竇不疑老爺子是舊識,。多年未見,他怎么就突然去了,?”
竇家大郎正暗自神傷,,就聽見一個年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原本模糊的視野變得清晰起來。
“道長與家父是舊識,?”
等看見說話之人是個年輕的短發(fā)道士,他就有些懷疑,。
無論怎么說,,這兩人年紀(jì)相差也太大了些。
說是舊識,,不免令人心生疑竇,。
“竇老爺子前些日子還邀請我去陽曲飲酒,只可惜貧道當(dāng)時有事,,沒有去成,,不想今日卻驚見老爺子已經(jīng)駕鶴西去?!?p> 道士面不改色,,語氣中滿是唏噓。
“看來道長所言不虛,?!?p> 竇不疑去陽曲飲酒一事,知道的人不多,,且都是家里人,。
而且因?yàn)樗窃趶年柷靥穆飞希蝗烁钕率准?,分尸而死?p> 此等死法過于殘忍,。
所以竇家人對于竇老爺子死因秘而不宣,只說是在家中醉酒,,跌入池溏,,撈出以后感染了風(fēng)寒,最后暴病而亡,。
“我看竇老爺子之死,,恐怕背后并不單純,。”
顧念之壓低聲音說道,。
竇家大郎聞言神色一變,,左右環(huán)視,發(fā)現(xiàn)送葬隊(duì)伍仍在繼續(xù)前進(jìn),,并沒有關(guān)注這邊,,便扯住顧念之道袍上的袖子,將其拉到一旁的林中,。
“道長既然與我父是舊識,,我也不瞞你了。雖然我家對外宣稱家父是暴病而亡,,但實(shí)際上,,他是在從陽曲回太原的途中,被人用鋼刀割下頭顱,,殘忍分尸而死,!”
“為何不宣告真實(shí)的死因?”
竇家大郎面色一苦,,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道:“我們在家父身邊發(fā)現(xiàn)了兇器。只是那兇器……乃是禁法司所制,?!?p> 顧念之心中一驚。
一是因?yàn)樘@等凋敝所在,,居然還有禁法司編制存在,。
二是因?yàn)檫@殺死竇不疑之人,居然隱隱和禁法司扯上了關(guān)系,。
“你可確定,?”
“我仔細(xì)檢查過了。但凡禁法司所制法器,,上面都有銘文編號,,以供查證。那口鋼刀,,上書‘永定四年太原府官匠王素造’,,另一側(cè)陰刻隸書‘一十三’,定是禁法司法器無疑,!”
竇家大郎用一種十分確定的語氣說道,。
“永定四年建造,那不就是去年,?”
怪不得,。
竇家不敢把竇不疑真實(shí)死因宣揚(yáng)出去,。
本以為五年前那場兵災(zāi)中,太原禁法司已經(jīng)全軍覆沒,,沒想到還有人幸存,。
而且這些人不知為何,出手殺死竇不疑,,還故意將法器遺留在原地,,警告竇家。
沒錯,。
那口鋼刀不可能是無意間遺失,。
堂堂禁法司,大虞曾經(jīng)最為強(qiáng)大的暴力機(jī)構(gòu),,絕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此事我會暗中查探?!?p> “那就多謝道長了,。家父馬上要送入墓中,我不能離開太久,。道長日后有事,可以來東城的竇府尋我,?!?p> 竇家大郎說完后,便匆匆離開,。
“這太原府的局勢,,還真是波譎云詭,令人捉摸不透,?!?p> 顧念之目送竇家大郎遠(yuǎn)去。
隨即自己騎上驢,,朝著太原府城走去,。
……
青灰色的城墻上滿是干涸的暗紅血跡,城下遍布著斷裂的箭矢,、殘破的兵刃,、荒蕪的野草,偶爾夏風(fēng)一吹,,還會有幾根白骨翻動著滾出草叢,。
鐵皮包裹的城門大開著,露出一條寬闊筆直的青石大道,。
城門處沒有把守的士兵,,便是在此處逗留的行人也是一個都無,,空蕩蕩的,好不寂寞,。
顧念之騎驢來到太原城前,,便看見了這么個光景。
“這真是……”
道士久久不語,。
五年前突厥入侵,,三日不封刀,幾乎殺盡了太原所有官吏,。
再加上此后朝廷也一直對此地不聞不問,。
所以現(xiàn)在太原府早已經(jīng)不是由官府統(tǒng)轄。
也無怪乎這城外無人收拾,。
顧念之沉默半晌,,終究還是一夾驢腹,入城去了,。
……
白日里的太原府也很是清冷,。
街道上空蕩蕩的。
偶爾有幾家鋪?zhàn)娱_著門,,也是無人問津的樣子,。
顧念之專心趕路,很快來到一座客棧面前,。
這是一座三層樓高的客棧,,掛著一副黑底金字的匾額,上書“無憂客?!彼淖?。
門口有穿著黃衣的小二迎客。
“找個地方,,安置一下我這頭黑驢,,只需喂它些草料即可?!?p> 顧念之把黑驢交到小二手上,,順便囑托了幾句。
“客官您放心,,交給小的就行,。”
小二牽著黑驢朝后院走去,。
顧念之則是邁步進(jìn)了客棧大堂,。
一進(jìn)門。
喧鬧的聲浪撲面而來,。
與外面清冷靜謐的狀況截然不同,。
大堂中有佩刀持劍的江湖俠客,,也有面目猙獰的兇惡大漢,還有模樣古怪的陰沉術(shù)士,,形形色色,,各有不同。
他們或是大聲交談,,或是飲酒吃飯,,好不快活。
“客官是要打尖還是住店,?”
客棧老板從柜臺后面走出,,笑瞇瞇地迎了上來。
“住店,?!?p> “這位道長,事先說好,,本店普通房間要二兩銀子一天,,便是通鋪,也需要一兩銀子一天,。當(dāng)然,,那頭黑驢的草料,本店也就不收您的銀子了,?!?p> 這么貴?
一般客棧的普通房間,,不過兩錢銀子而已。
這家卻是翻了十倍,!
顧念之默默盤算,,自己手頭只有五十多兩銀子,合著只能住二十多天……
不過他一咬牙,,還是從懷中掏出十兩白銀:“先住五天,!”
老板接過銀子,臉上立刻浮現(xiàn)出燦爛無比的笑容:“小七,,快,,帶客人上樓,好好伺候著,?!?p> 很快。
一個穿著黃衣,,眉清目秀,,雙眼透著一股狡黠之意的小二慢跑過來,,對著顧念之躬身道:“道長,請跟我來,?!?p> 顧念之便跟著這位小二上了三樓,進(jìn)入其中一間客房,。
這客房里面板床被褥,、桌椅板凳,一應(yīng)俱全,,只是除此之外,,也沒有什么其他裝飾,很是樸素,。
“道長,,這里就是您的客房了。您若是想要用餐,,也可以在本店吃飯,,當(dāng)然,少不了得多花些銀子,?!?p> 小二笑吟吟說道。
顧念之卻沒有在乎這些,。
他尋了個硬木椅坐下,,對著小二說道:“我這里有一件事,需問你一問,?!?p> 小二眼睛一瞇,不置可否道:“小的區(qū)區(qū)一個店小二,,能知道些什么,?不過道長您既然發(fā)話了,小的也就聽上一聽,,看看能不能回答上來,。若是不能,您可不要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