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直坐到了大夫人的下首,挑著眼皮一直看著葉大娘,,也不說話,,等到葉大娘被她看得發(fā)了毛,,剛想開口時,,方道:“這么說來,,葉大娘今天是將咱家大娘子休回家的了,?根據(jù)唐律,,即使休妻,,也是要由娘子的官人親自送來休書,,而不是任由一個下人來娘家肆意張狂。雖然我們嚴府未出過休妻這事,,可這點規(guī)矩還是知道的,。莫不是葉府以為可以任意作踐我們嚴家?如果是這樣,,我們嚴家便報了官去,,由官府來定奪此事吧?!?p> 常直沒有問小孩流產的事,,因為這事無論真假,那小孩因為嚴諾而流產是斷斷不會錯的了,。所以再問的話,,只會給對方機會拿話擠兌自己。還不如先抓住對方的錯處來打,。父親常說,,抓賊先擒王,打蛇打七寸,。如果只一味地反駁對方,,相當于在戰(zhàn)場上只懂防守,不懂進攻,,那這仗便打不贏了,。
果然,,這一番話下來,看到葉大娘的臉色數(shù)次變幻,,后來聽到說要去官府,,那臉霎那間便白了。常直心中更是了然,??磥砣~家也不想將此事鬧到官府。畢竟嚴家可不是什么小門小戶,,那可是揚州城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族,,再加上嚴二郎的侯爵地位以及嚴家二老爺在揚州官府的地位,去了,,有理也會變成無理了,。
她心中有數(shù),便越發(fā)氣定神閑了,,不等葉大娘反應過來,,又道:“既然你們葉三郎有妾,那證明嚴大娘子并沒有因妒忌而阻止你們家三郎納妾,。而且這妾士還有了身孕,,更證明嚴大娘子的寬厚仁和了。我相信,,這理即使到了官府,,官老爺也不敢說聲不是?!?p> “另一方面,,你說的多言我可不敢茍同。若是嚴大娘子是多嘴多舌的,,必也是伶牙俐齒的,。可她自回到嚴府來,,就只一味的哭泣,,并不敢訴說。即使在你指責這么嚴重的情況下,,她也不懂為自己申辯兩句,,這足以證明她平日里也是溫厚之人,縱然有了委屈也是不敢向婆母哭訴的,。那么這多嘴多舌又從何談起呢,?
想必是那不省心的奴婢在底下多嘴了幾句,葉家婆母便以為是大娘子告的狀罷了,。這可都是一場誤會,,如果葉家細心一查,,便會知道了?!?p> 言下之意,,便是葉家沒有查清楚就給嚴諾定了罪,由此看來,,打落小孩一事也是有蹊蹺的了,。
這一通話下來,葉大娘的臉上五彩紛呈,,一瞬間仿佛在戲臺上登了多次場般,,竟忘了反駁對方,。
直到聽到對面的人說:“早就聽說葉家老夫人是個通情達理的,,想必不會平白冤枉了我家大娘子的吧?!比~大娘倏地醒了過來,,心頭恨意掠過,想不到向來在眾奴婢面前強橫,,即使在葉家主人面前也非常得臉的自己今天竟讓一個小丫頭拿話擠兌了,,而且這話還滴水不漏的。
這小丫頭是誰呢,?此時的葉大娘方細細地審視起常直,。剛才她進大廳時,眼中只有坐在上座的大夫人,,自不會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常直?,F(xiàn)下一看,對方僅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身穿一條翠色襦裙,,頭上梳著倭墮髻,插著柳月釵,,小小的臉蛋上鉗著一雙丹鳳眼,,倒是顧盼流彩。
看這穿著,,斷不會是府里的丫鬟,,可嚴府的幾個小娘子她都是見過的。到底是誰呢,?倏地,,她心里一動,難道是最近在揚州府頗有盛名的常家那丫頭,?
想及此,,她心底冷冷一笑,,不過是一個寄人籬下的丫頭罷了,也敢這么囂張,?當下便道:“不知這位是府上哪位小娘子,?年紀雖小,倒是伶牙俐齒的,。想必平日里口舌頗多吧,?”
梅花一旁聽了,不覺氣往上涌,,看了常直一眼,,只見她只垂著眼皮,只一撥一撥地撥動著手里的茶葉,,似乎對對方言語中的挑釁無動于衷,。
但梅花到底做了她的貼身丫鬟幾個月,又是老太君派過來的,,反應能力自然不會差,,立刻了悟了常直的意圖,便站出來高聲道:“這是我們嚴府的客人,,常小娘子?,F(xiàn)如今寄養(yǎng)在老太君名下。以前老太君時常覺得歲月寂寥,,可常小娘子來了以后,,常與老太君說些天南地北的趣事,可解悶了,。所以,,老太君常說常小娘子聰明伶俐,討人歡心呢?,F(xiàn)如今葉大娘卻說常小娘子平日里說的那些話是是非話,,莫不是也認為老太君是非不分?”
這一頓帽子扣下來,,唬得葉大娘一愣一愣的,。她知道這常小娘子最近在嚴府,甚至揚州城內的貴胄女圈中都很得臉,,但沒想到,,竟能搏得嚴府‘太上老君’的青睞。不過,,想想也不奇怪,,不搏得了‘太上老君’的青睞,能這么快就名聲四揚嗎?
嚴府‘太上老君’可不是現(xiàn)在上座的那一位世家大小姐出身的大夫人,,她的威名不僅在嚴府流傳,,在貴胄圈中流傳,即使在揚州城的老百姓中也是為人所津津樂道的,。想她當初年紀輕輕,,嚴老太爺又英年早逝,憑著一個婦道人家一已之力,,硬是帶著幾個遺孤掙下這份家業(yè),,便知道那可不是善與的主。
而如今梅花抬出她來,,自己總不能說她真的是非不分吧,?
“啪”的一聲,常直將茶杯合上了,,遞給梅花,,這一聲又唬得葉大娘心頭一震。
“常言說得好,,人橫前道理,,馬橫有韁繩,。凡事若有理則立,。無論是人,還是家族,,只要有一個‘理’字,,便能走遍天下。相反,,若無理字,,縱然到了天王老子面前,也抬不起頭來,。而這理字,,自然要由嘴巴說出來了,難不成用一雙眼睛看看人,,便能讓對方明白道理,?
如果葉大娘覺得我的道理是錯的,大可反駁我,。但如果僅僅因為我說了些道理,,便要扣上一頂‘多口舌’的帽子給我,那我拼死也是要為自己掙得清名的?,F(xiàn)如今,,我僅僅是就事論事,葉大娘便給我扣這樣的帽子,,那么嚴大娘子素日里在葉府是不是不能發(fā)一言,,不能說一話,?難道葉府竟是這樣對待嫁進來的婦人和下人的?如果這樣,,想必也沒人敢將女兒再嫁過去了吧,?不然,會說會笑的好好的一個女兒家,,嫁到葉府后,,竟成了啞巴。別人不說這女兒傻頭愣腦的,,反倒會說葉府刻薄待人呢,。”
“說得好,?!币话涯新曉趶d外響起,嚴鶴鳴由柳士元推著,,緩緩地進來了,,“葉府若是薄待了我嚴府的大小姐,我嚴鶴鳴的大姐,,即使到了天王老子面前,,我也是要跟他們論道論道這個道理的?!?p> 大夫人一見嚴鶴鳴進來,,像有了主心骨一樣,瞬間便坐直了,。而嚴諾亦停止了哭泣,,眼巴巴地看著面前的少年。
常直暗嘆一口氣,,看來,,這大夫人和大小姐之所以能被一個下人唬住,到底是沒有見識過這世間兇狠無賴之人啊,。而這嚴府上下之所以會對大夫人如此敬重,,沒有偷奸耍滑之人來為難她,,一來是因為老太君的威名,,雖然老太君和大夫人有嫌隙,在許多事情上會暗暗較勁,,特別是嚴鶴鳴的婚事上,,但老太君深深知道家宅安寧的道理,因此很多小事情便由著大夫人了;二來也是因為這嚴鶴鳴的緣故啊,。
他到底上過戰(zhàn)場殺伐,,再加上自小飽讀兵書,胸中自有溝壑,,小小年紀已被封為侯爺,,自然讓旁的人無故便生出敬畏之心。
這樣的少年竟是父親為她訂下的夫婿,。她不覺臉一紅,,再抬頭看去時,撞上一雙探究的眼睛,。她一愣,,只見那柳士元朝她微微一笑。她自以為心事被人發(fā)現(xiàn),,忙轉了頭,,卻不知這在柳士元眼里竟成了另一種意味。
自嚴鶴鳴進來后,,那葉大娘便整個都蔫下去了,,只縮頭縮手的站在那里。嚴鶴鳴眼皮都沒看她,,只對大夫人道:“母親,,這葉家今天這作法,知情的人會說我們嚴府素來嚴明律己,,容不得家人犯錯,;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嚴府軟弱可欺。如果大姐在這件事上有錯,,自然該認,但如果不是她的錯,,那我嚴鶴鳴就是告到御前去,,我也斷不能任由那葉家欺負了她?!?p> “這個,,嚴二郎,其實今天我們只是讓嚴大娘子回娘家來冷靜一下而已,,畢竟出了那么大的事......”葉大娘陪著笑上前道,。
嚴鶴鳴冷眼一掃,皺起了眉頭,,道:“你是誰,?我跟我母親說話,你哪來的膽量敢插嘴?”
“奴家是葉府的管家娘子,,今天來......”葉大娘支支吾吾地道,。
“來人,給我轟出去,。他們葉府可以沒規(guī)沒矩,,任由奴才騎到主子頭上,可這是嚴府,?!眹历Q鳴不待她說完,立馬發(fā)下號令,。馬上就有兩名小廝進來,,一左一右地駕著葉大娘出去,見她嘴巴還想說話,,馬上用汗巾塞住了她的嘴,,夾著出去了。
在場的眾人都覺大快人心,,卻不料,,傳來一個唯唯諾諾的聲音:“二郎,她回去以后恐怕會加油添醋地......”
幾雙眼睛驚詫不已,,齊刷刷地看向這聲音的主人——嚴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