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下女子有情,,寧有如杜麗娘者乎,!夢其人即病,,病即彌連,,至手畫形容,
傳于世而后死,。死三年矣,,復(fù)能溟莫中求得其所夢者而生,。如麗娘者,,乃可謂之
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
而不可復(fù)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夢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豈少夢中之人耶,!”
空曠的宅院響起了悠悠的戲曲聲,,這赫然是宅子的主人蝶衣的成名之作《牡丹亭》,。
主宅的各位人心惶惶,當(dāng)年蝶衣為何而死,,他們是再清楚不活了,,現(xiàn)在,他終于回來了嗎,?
【二】
“咦~啊~啊~咦~”
誒呀我去,?
我怒氣沖沖的掀開被子沖出去:
“祖宗呀,凌晨四點,,您干嘛呢,?!”
院子里吊嗓子的辛果朝我翻了個白眼:
“我這可是藝術(shù),!”
我眼角抽了抽:“藝術(shù),?你這是糟蹋藝術(shù)吧?”
辛果瞬間炸毛:“怎么就糟蹋藝術(shù)了,?我覺得我唱的蠻好的?。 闭f完還舞了一下水袖,。
我拿起一旁放在椅子上的練功服,,掐了個身段,清了清喉嚨:
“天下女子有情,,寧有如杜麗娘者乎,!夢其人即病,病即彌連,,至手畫形容,,
傳于世而后死。死三年矣,,復(fù)能溟莫中求得其所夢者而生,。如麗娘者,乃可謂之
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
而不可復(fù)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夢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豈少夢中之人耶,!”
待到音落,,院內(nèi)久久無聲。
“我的天哪……這才是藝術(shù),!若若,,你怎么會啊,?太厲害了,!”剛剛反應(yīng)過來的辛果目瞪口呆。
“跟一個老朋友學(xué)的,,他最擅長這首曲子了,。”說完,,我心里不由得黯然,,那個老朋友,怕是已經(jīng)離開人世了,。
“這個……好像叫什么……什么亭來著,?”
“《牡丹亭》?!蔽覜]有絲毫停滯,,這首曲子他最愛了,我時常去他院子聽曲兒,,這曲子的名字早已鐫刻在心,。
“若若,我們能去看看你那個老朋友嗎,?”辛果一臉向往的看著我,。
“他……可能已經(jīng)去世了……”我有些傷感,畢竟過去了幾十年,,他怎么可能還存在于世上呢,?
顯然辛果理解錯了我的意思,她用手捂著嘴說:“這……這真是太不幸了……”
我并沒有解釋什么,,有些事情,、有些真相,現(xiàn)在還不能掀開,。
“不過我們可以見見他的親人。”我說完這句話,,脫下練功服向臥室走去,。
“好啊好啊,那我們什么時候走,?”辛果連忙追到我身后,。
我頭也不回的說:“那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現(xiàn)在需要睡覺,,你一邊玩去啊,,乖……”
【三】
“叩叩叩……”
我抬手敲了敲面前沉重而古樸的四合院大門,。
“吱呀……”富有濃郁古老味道的大門隨著打開而發(fā)出一身呻【手動屏蔽】吟,。
接著,,門后探出一顆頭來,。
“你們有事嗎,?”說話的這人很老,,聲音中充滿了滄桑,臉上的皺紋堆到一起,,頭上的發(fā)絲雪白雪白的,。
“我們找蘇慕軒,也就是蝶衣……的后人,?!蔽乙怀隹诓煊X不對,,連忙改了口。
那老太太狐疑地看了我們一眼,,又不確定的仔細(xì)看了看我,,突然,,她仿佛見到什么不可思議的事一般,,睜大眼睛盯著我,她顫抖著將手抬起,,指著我說:
“……”
“……你……你是般若(bō rě)姑姑,!”
我仔細(xì)的看了一下面前的這個老婦人,,原來是蘇黎,,蘇慕軒的表侄女,。
我瞥了一眼旁邊迷糊的辛果,說:
“我叫般若(bān ruò),?!?p> 蘇黎還是有點不可思議,,但放下了手,,對我們說:“進(jìn)來吧,我認(rèn)識你的長輩,?!?p> 坐在老槐樹下的藤椅上,,我眼神恍惚地看著這周圍的一切,往事歷歷在目,,仿佛蘇慕軒就在他最愛的涼亭里練著功一樣,。
【四】
那是清朝末年,我像往常一樣去茶館聽?wèi)颉?p> “清姐,戲班子又換了一撥,?”我注意到臺上的戲子是新面孔,便向在一旁服侍我的茶館女主人問道,。
清姐看了一眼那戲子,,點點頭對我說:“是啊,,這世道挺亂的,,人家戲班子也不可能常駐咱這小地方,,再說了,,戲子嘛,,到處跑才有錢掙,。”
我心下了然,,點了點頭,,便靠在椅子上,,一句話也不說了。
清姐識趣兒的退了下去,,她對我很是尊重,,按理說清姐也在京城有些勢力,犯不著對一個有點貴氣的客人如此尊敬,,我想,,大概因為她發(fā)現(xiàn)了我的身份吧,不然怎么會對我尊敬且畏懼呢,。
要開唱了,,那戲子掐了掐身段,碎步走上了臺,。
我確實愛聽?wèi)颍矏勐犌鷥?,但沒有一個戲子能讓我感到沉浸在戲中,。
但是……今日這戲子,,唱的曲兒是頂頂好的,。
他唱的漸入佳境,我聽的十分享受,。
“天下女子有情,寧有如杜麗娘者乎,!夢其人即病,,病即彌連,,至手畫形容,
傳于世而后死,。死三年矣,,復(fù)能溟莫中求得其所夢者而生。如麗娘者,,乃可謂之
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
而不可復(fù)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夢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豈少夢中之人耶,!”
直到一曲罷,我方才聽出是《牡丹亭》,。
我靠在椅子上,,目送那戲子走入后臺,,良久,,我笑著搖了搖頭,,起身出去了,。
自那之后,,凡是那戲子來唱,,我都會去聽。
那是第十二場吧……或許便是第十二場,,他照舊唱了《牡丹亭》便下去了,,不過這次他沒有去卸妝,,而是從側(cè)面繞到了我的座位,。
“姑娘可是愛聽這《牡丹亭》?”
那是我和他第一次對話,。
那天我們談了很久,互相奉為知音,自那之后,,他便只偶爾登臺,只給我一人唱戲,,但他的戲迷卻越來越多了,。
他說,之所以叫蘇慕軒,,是因為上了戰(zhàn)場立了功的父親叫蘇毅軒,,母親希望他像父親一樣剛毅勇敢,,便給他用了慕這個字,。
我說,我叫般若(bō rě),,沒什么意思,大概順口罷了,。
蘇慕軒卻搖搖頭,,對我說:“般若,,為佛陀在二轉(zhuǎn)無相**時宣說,,乃大乘佛法中之深法,。在藏傳的經(jīng)論中經(jīng)常提到‘佛說八萬四千法門中,般若法門最為殊勝,?!栋闳粜慕?jīng)》的概略意思是‘透過心量廣大的通達(dá)智慧,而超脫世俗困苦的根本途徑,?!蚁肽愕拿郑闶菗碛写笾腔鄣囊馑及??!?p> 我微微的笑了笑:“先生原來對佛經(jīng)也有參悟。”
蘇慕軒說:“參悟談不上,,只是略有了解罷了,。”
“也許我的名字,,真就如先生說的這般,,是擁有大智慧的意思?!闭f完,,我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便笑而不語了,。
又過了兩年,蘇慕軒便再也不登臺了,,他用這些年賺的銀子買了一座大宅子,。
他對我說,他的晚年將在這里渡過,。
那個時候,,我常在沒有事務(wù)的時候去與他談心,而蘇黎,,當(dāng)時也不過剛剛十歲,,她十分喜歡我,每天跟在我后面,,她叫我漂亮姐姐,。
然而這么叫了不久,被蘇慕軒聽到了,,他便讓蘇黎叫我姑姑,,說我應(yīng)該與他是一個輩分。
就這樣,,五年之后,,我決定離開這里,于是自那之后,,我再未踏足于這里半步。
【五】
聽著蘇黎講的故事,,我又一次陷入了回憶中,,而一旁的辛果則是好奇的打量這座古色古香的宅子。
故事是講完了,,可我總感覺哪里不對勁,,于是我猶豫了一下便開口:“黎……老人家,您是不是還有什么事情沒說,?”
蘇黎沉默了一下,,旋即開口對我說:“軒叔是被害死的,。”
我心下一驚,,忙問道:“什么,?蘇慕軒是被害死的?什么時候被害的,?”
大概是我的反應(yīng)太過激,,蘇黎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而后又說:“軒叔在般若姑姑離開的第三年死的,。那之前,,軒叔的……姐姐來過。軒叔去世后,,她接手了軒叔的財產(chǎn),,不過,說來也怪,,她住進(jìn)來不久,,就不要這宅子了,說什么有鬼,,我看吶,,分明是她心里有鬼,呸,,害死軒叔的老女人,。十五年前,她也因病去世了,?!?p> 我不由得有些傷感,那是我最好的知音,,沒想到連一個輪回都沒活過,。
“只是……”蘇黎又開口:“每當(dāng)每月月初的時候,不管在宅子的哪兒,,都能聽到軒叔唱戲,,唱的是他的成名曲《牡丹亭》?!?p> 我手里的茶杯“啪”地一聲摔得粉碎,。
月初……那是我們約好的日子啊,!我之前,,每月初都會來聽他唱《牡丹亭》。
蘇黎彎下腰去撿碎片,我急忙扶她起來:
“老人家,,我來吧,,真是不好意思,我聽得有些入迷,?!?p> 【六】
在我的請求下,我和辛果住到了宅子里,。
再過三天就是月初了,,先生,我來聽您唱戲了,。
我捏了捏手腕上掛著的鐲子,,先生,像您能唱出來這么好聽的戲的人,,再也沒有了,。
【七】
“天下女子有情,寧有如杜麗娘者乎,!夢其人即病,,病即彌連,至手畫形容,,
傳于世而后死,。死三年矣,復(fù)能溟莫中求得其所夢者而生,。如麗娘者,,乃可謂之
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
而不可復(fù)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夢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豈少夢中之人耶,!”
我聽到了……先生,,我來了。
看了眼入睡的辛果,,我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此時的宅子周圍在我的眼里泛著紫色的光,我向著光芒最強的地方走去,,那是蘇慕軒的房間,,也是我常去聽?wèi)虻牡胤健?p> 我伸出手指,撫上了面前正在唱戲的虛影,,不知不覺間,,我的眼睛有點酸澀。
“先生,,我來了,。”
虛影回過頭來,,笑了,,唱戲聲也隨著停止。
他說:“我就知道你會回來,,果真,,你來了?!?p> 我摸了摸手腕:“先生又知道了,。”
他飄浮的身影緩緩移動:“若兒,,我見到你的第一眼,,便知道你不是凡人,哪怕我輩消散,,你也會長存,。”
“你等了我八十多年……”我抬手想要撫上他的臉,?!咀ⅲ簽榱烁玫那楣?jié)發(fā)展,本文歷史與現(xiàn)實世界不同,?!?p> “我知道若兒會來……”他想抓住我,卻從我的手臂中穿了過去,。
他看到這種情況,,眼神變暗了。
我說:“先生,,我會給先生一個新的身體,,但在這之前,請先生告訴我您當(dāng)年是怎么死的,?”
蘇慕軒笑了:“……不是姐姐殺的我,,我是自殺,,雖然毒藥確實是姐姐放的……若兒,倘若不是這樣,,我便等不了你八十年,。”
我嘆了口氣,,說:“先生,,您大可不必這樣的,即使您魂飛魄散,,若兒也能讓先生重新回來,。”
“可那樣,,就不能在若兒到來的時候給若兒唱戲了呀……”我看著蘇慕軒燦爛的笑容,,心下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我沒有說話,,而是將手腕上的鐲子褪了下來,,將它伸向蘇慕軒。
蘇慕軒一點點化為光點進(jìn)入玉鐲,。
我摸了摸桌子,,嘆了口氣,走了出去,。
【八】
“真是奇怪,,姑娘你一來,軒叔的戲聲便停了,?!痹谖液托凉麥?zhǔn)備離開時,蘇黎說了這么一句話,。
我抬手撫了撫玉鐲,,笑道:“也許,先生見到故人……的后人,,就安心了吧,。”
【九】
“若若,,你手上這個鐲子怎么一點一點泛紫呢,?”
我笑呵呵地說:“大概是人養(yǎng)玉,玉養(yǎng)人吧,?!?p> 【十】
“天下女子有情,寧有如杜麗娘者乎,!
夢其人即病,,病即彌連,,至手畫形容,傳于世而后死,。
死三年矣,,復(fù)能溟莫中求得其所夢者而生。
如麗娘者,,乃可謂之有情人耳。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fù)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夢中之情,,何必非真?
天下豈少夢中之人耶,!”
若天下世人皆貪財不重情,,那么這世間那所謂的虛情假意,便是會多了許多,。若知世間人都重情重義,。那么這世間該是多么美好的一副畫面。倘若會為了一點財而謀財害命,,那這個人是絕不為世間所容的,。
我不知人們?yōu)楹沃厍橹亓x。但我卻知這世界上有很多人會重情重義,。我們所能做的,,就是不讓這些重情重義的人,因為他們太重情了,,而受到傷害,。
這一次來蘇慕軒家實在出乎我的意料,我沒有想到那么重情重義的蘇慕軒居然可以做到這種地步,。這實在讓我吃驚,,又讓我更深一步感受到了世間的真情。
只是,,像我這么睚眥必報,,如果不幫,蘇慕軒報仇,,是不是有點太過意不去了呢,。
我冷笑一聲,,轉(zhuǎn)身走了,背后雖然是蘇慕軒宅子的門,,但我再無留戀之意,。
敢動我的朋友,呵……
若我不護(hù)短,,那我便不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