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學院,乃世人皆知天下第一的學院,,于是它在何處招生,,那里的人們就會做出許多激烈的反應,或者拿起鞭子讓孩子勤奮苦讀,,又或者在私下里準備錢財,。
大永國三十三座大城,,啟明學院的招生遍布其間,山河城自然不會例外,。
尤其是在只剩下半個月的時間里,,大街上甚至多了很多奔走借錢的人,從高處看去,,很像是那些工作繁忙的螞蟻,。
在城偏東,也就是離主城門西門最為遙遠的地方,,有一條東街,,被取名為萬歲街,因為這條街道確實是在大永建國之前便已經(jīng)存在的,。
萬歲街的盡頭,,是一座官府,。
官府極其龐大,,占了至少十畝地,那極其寬闊的萬歲街通到它的面前,,便成了絲線般纖細,。
這里是城主府。
山河城之主所辦公居住的地方,。
雖然城主依舊歸屬于皇帝管轄,,但至少在山河城這一隅之地,他便有著無上的氣勢和威嚴,。
當然,,若是除去一身頭銜,他的外貌形象也依然有一定的威懾力,。
城主史千秋此時正坐在太師椅上,,撐著有些肥膩的臉頰思考著什么。
他的側(cè)面站著一個書生,,正是蕭明河,,但史千秋卻不怎么在意這個前幾個月剛剛考上了科舉狀元的書生,眼神迷離又擔憂地看著不遠處城主府半開的大門,。
透過紅黑色的門后是大院,,那里他的兒子正在舞劍,不知練了多久,,稚嫩的臉頰上早已是大汗淋漓,,面色紅潤。
蕭明河順著城主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個少年,,卻沒有在意他是否疲倦,,而是眼神微微明亮地盯著少年舞出的劍法。
沒有任何美觀可言,,都是殺敵的路數(shù),。
或許讓一個普通人進入他的劍影之中,便招招致命,。
史千秋早已察覺到一旁書生的目光,,當下帶著些許傲然的笑意說道:“那是我的兒子,史紀,?!?p> 蕭明河低頭拱手:“好漂亮的劍法?!?p> 這劍法并不美觀,,他卻說漂亮。
史千秋卻更加高興,,點頭說道:“看來你一介書生還算懂些劍術(shù),。”
蕭明河沒有再回答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少年練劍,,少年練得約入迷,他便看得越入迷,,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多得的畫面一般,。
這時候,一位仆人模樣的中年人走進府中,,對著城主行禮之后恭聲說道:“城主大人,,三十萬銀兩已經(jīng)準備好,還差您所說的兩車玉器,,不知何時需要,?”
城主史千秋看了一眼一旁神色淡然的書生,微微沉吟后說道:“盡量在十天之中準備好,?!?p> “是?!?p> 仆人應了一聲,,便起身退下。
蕭明河依舊看著院子里的少年,,只是忽然間開口淡漠說道:“城主大人,,您這么做只會給您的孩子添麻煩。”
“你來我府下求職,,又怎能隨意評價你上司的做法如何,?”史千秋的語氣中多了一些分量,一些威嚴的分量,。
蕭明河眉眼低垂,,平靜至極說道:“天下第一學院,又何止此間這些個少年想要報考,?而其中一些人的身份,,又怎會不比貴公子?”
話音至此,,史千秋是一城之主,,心思也算玲瓏剔透,怎能不知蕭明河的言外之意,?他當然也想到過這一點,,但他只有史紀一個兒子,又怎會放任他去考核而不做些什么,?
其實換個角度來看,,史千秋的此番準備不過是想要讓自己心安一些。
蕭明河知他想法,,繼續(xù)說道:“與其如此,,還不如親自督促貴公子練習劍法,?!?p> 史千秋轉(zhuǎn)頭看了書生一眼,忽然覺得此人直諫有方,,不由得生出些許喜意,,當下點頭說道:“你說的不錯,我待會便把那萬兩白銀散了,,分給百姓吧,,權(quán)當我一時糊涂的懲罰?!?p> 蕭明河微笑,,看向城主的眼中多了分認可,按道理來說,,他一介書生本不應該出現(xiàn)這樣的情緒,,但很可惜他并不只是書生,甚至早已脫離了塵世的紛擾,,乃是道士和僧人都看不透的大修行者,。
脫離塵世者,卻稱自己為“塵間人”。
不免有些虛偽,,但仔細想想,,卻是真正的驕傲流露其間。
他說道:“分給百姓便罷了,,還是分給些許有功的官員當做賞禮吧,。”
他當然明白分給百姓這種空談只是城主說說而已的場面話,,但既然他在此間只是尋官求職的科舉狀元,,那便要做好自己的場面,也就是給上司一個臺階下,。
“也好,。”史千秋點頭,,然后手指敲打著太師椅扶手,,緩緩說道:“你叫蕭明河……是吧,我準備任你當山河城長史,,可敢接這個擔子,?”
長史官銜在大永之中等同于城主的助理,地位不可謂不高,,這也是為何史千秋要用“擔子”來稱呼這一官位,。
蕭明河往前走了幾步,轉(zhuǎn)身行禮,,“在下不才,,承蒙您的青睞?!?p> 他沒有跪下,,因為大永國歷來只有朝見皇帝陛下之時才會跪拜,官員之間沒有這等禮儀規(guī)矩,。
但他也沒有用任何低聲下氣的謙辭,,或許是因為他隱藏在極深處的那些驕傲。
不知是否因為前些年在戰(zhàn)場上征戰(zhàn)的緣故,,史千秋對于蕭明河這種不卑不亢的態(tài)度很是滿意,,于是微笑著點頭,讓他退下了,。
……
……
或者沒有人會知道今日在城主府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會對日后的世界有著多么大的變革,。若是牧云或者應長生悟心在場,,想來也不會瞬間理解堂堂修行世界威名赫赫的塵間人為何要在這里做官,。
史紀沒有想這些事情,一來他本就不怎么關(guān)心作為城主的父親的官場之事,另外便是他此時確實什么都沒在想,。
內(nèi)心平靜如水,,空無一物。
是無我,。
史紀很小的時候就有能力進去這種玄妙的狀態(tài)當中,,所以他修煉劍術(shù)長進極快,以至于換了很多個老師,,最后他只能選擇自學劍法,。
好在城主府還是尊貴的,即便是這邊郡的城主府,,資源方面也并不缺少什么,。于是史紀想要的一些江湖武藝、劍技功法,,史千秋都是很努力地去幫著他找來了,。
史紀在大量古老秘笈的幫助下,堪堪十五歲便修習了一身武藝,,和一手神乎其神的劍法,。
他雖然因為讀過許多江湖故事而不認為自己有何出彩之處,但聽到啟明學院招收學員之后,,他還是想去嘗試一下,。
這一個月中,史紀練習得更加刻苦起來,。
史千秋已經(jīng)出了院門,,在院中看著兒子揮灑汗水,眼神閃過欣慰,。他自豪地想著,,想來此時若是再請些一般的老師,,都不見得有史紀劍術(shù)強大,。
他畢竟曾經(jīng)也是武將,走上前去,。
史紀聽見腳步聲,,便收起了劍,向城主父親鞠了一躬,,神情卻帶著笑意,。
史千秋看著他柔聲說道:“紀兒,你的劍法如今已然不錯,,但切記,,不能過于依賴功法的敘述。你沒有參加過實戰(zhàn),不會理解戰(zhàn)斗中的隨機應變,,這也是我希望你在學院考核中能夠意識到的,。”
史紀笑著應了一聲:“是,?!?p> “還有?!笔非锟戳艘谎勰骋惶?,認真說道:“那一招回劍之時,肘部不要迅速外翻,,而是要遞肘,。”
史紀一怔,,旋即低頭,,“多謝父親教誨!”
史千秋指點之后,,便走回府中,,搖頭嘆息自語著。
“哎,,啥都好,,就是沒見過世面,以后得吃虧的啊……”
……
……
蕭明河被史千秋任命為山河城長史后,,便被下人領(lǐng)到了城主府東側(cè)的一處房間內(nèi),,房間中設有極為名貴的紫檀木桌柜,一看便是辦公之處,。
此外他還被告知史千秋送了一套宅邸,,似乎還離城主府并不遙遠。
饒是蕭明河也沒想到城主竟會如此看中自己,,他走到辦公處坐下后,,才嘆道:“好大的手筆!”
之后他又望向窗外,,那里正對著府中大院,,他看向了那個持劍而立的少年,眼神中的塵意褪去,,微微瞇起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肯定是看到了什么,。
史紀在父親走后并沒有繼續(xù)練劍,,反而沉默地站立在原地,,如同筆直松柏。他習武已久,,自然耳聰目明,,所以父親走時獨自喃喃地那段話,也被他聽得一清二楚,。
史紀當然明白父親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耳朵有多么靈敏,,所以他只是想了片刻,便理解了父親這么做的理由,。
于是他向府門走去,。
他練劍十載,劍意已初成,,卻需要歷練,,至于何種歷練?人間到處都是江湖,。
走到門檻之前,,有一排搬運著食物的螞蟻擋住了他的去路。
史紀低頭看了看,,輕聲說了句:“抱歉,。”然后小心翼翼地繞開,,這才走出城主府,。
那模樣,就像生怕殘害了那群微不足道的生命后自己會極為愧疚一般,。
史千秋早已在其后方不遠處觀望著,。
他先前的抱怨其實是說給兒子聽的,也確實希望他能夠在這半個月的時間中盡量的在塵世間獲取歷練,,但當他看到史紀出門前的舉動時,,眼中的情緒變得有些莫名。
……
……
城中心沒有城主府,,卻有一間藥鋪,。
藥鋪前人流如潮,不光是看病尋藥,,還有來自藥鋪一旁的鐵匠鋪的客人,,以及抓藥房前的人流,三處匯聚成一處,,自然變得密集起來。
人流之中,,牧云正用他瘦弱卻有力的身子強行開辟出一條道路,。
于是他在潮流中便猶如一條逆流而上的游魚,,想要破開水面乘風破浪。
牧云當然不想乘風破浪,,他只是想要去兵營那里,,因為半月后的學院考核,在他心中激發(fā)起了一些他自己都不太清楚的情緒,,或許是熱血,,或者是攀比心,總之是他不怎么喜歡卻又不得不承認的情緒,。
他去城西的兵營,,同樣是為歷練。
但他一路走來已經(jīng)歷練很多,。
所以他想要尋找的,,或許是一種能夠破而后立的恐怖歷練,從而提升自己至少在學??己酥形淇品矫娴膬?yōu)勢,。
牧云好不容易擠出人群,走到大道上,,街道暢通無阻,,于是他很快便到了兵營。
遺憾的是,,他想找的李清水以及青衫那批人并不在,,似乎是有人提前雇傭了他們。牧云沒有辦法,,只能依靠著宋不才教給自己的判斷方式繼續(xù)尋找可靠的傭兵團,。
他想節(jié)約時間,于是初窺境后期的神識緩慢地探出,,籠罩了方圓數(shù)十丈的范圍,。他需要感受到不一樣的氣息,也就是特殊而強大的,,如同青衫一樣的氣息,。
可是青衫在兵營之中何其特殊又何其強大?
哪怕尋遍了兵營,,牧云都沒有找到一個與之類似的氣息,。
他嘆了口氣,但忽然間,,他眼神明亮起來,,轉(zhuǎn)頭看向一處。
那是兵營的入口處,。
那里走來了一位腰間佩劍的少年,。
少年清秀的臉上掛著純凈無瑕的笑容,,本是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瞇成了一條縫。他整個人卻仿佛是一柄劍,,一柄從未出鞘,,卻知其凌厲的劍。
旁人看不出來,,牧云卻將他身上凌厲與柔和并存的劍意感受的很清楚,,雖然尚還不比青衫,但已經(jīng)比其他人特殊很多,。他從小對這種感知就很敏銳,,于是他不假思索地朝著少年走去。
不知是什么原因,,牧云在走向少年的時候,,回想起了曾經(jīng)在山脈中映月湖泊旁暈倒時夢中所見的畫面——三道沉默立在遠方的光束,就如同三把利劍,。
又或者,,這少年便是其中一柄。
……
停止了心中的胡亂遐想,,牧云走到少年近前,,少年于是看著牧云,頭歪了歪表示詢問何事,。
“你是來請傭兵團的,?”牧云問道。
少年點頭,,笑意更盛,,絲毫沒有因為對方陌生而顯得語氣生疏,“準備去草原上殺些流寇,,最近不是那個學院招生嘛,,我也好在最后的時間中歷練一番?!?p> 牧云頓時一喜,,似乎也被他的自來熟感染,拍了拍少年右肩,,笑道:“看來我們是同道之人,,要不一起?”
少年打量了一番牧云,,發(fā)現(xiàn)似乎與自己年齡相差仿佛,,當下也明白過來,連續(xù)點了四五下腦袋,,開心說道:“那太好了,!啊,,我叫史紀,?!?p> 牧云微笑回應道:“牧云?!?p> 他看了一眼天空漸漸升高的火球,,又說道:“走吧,我方才轉(zhuǎn)了一圈,,也算是找到了一個好一些的傭兵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