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視著窗外的陰云,，張哲突然有那么一瞬間的不知所措和恐慌,，他害怕自己的下半生要在病床和輪椅上渡過,，更害怕拖累家人,。

　　這樣的情況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在他麻木的神經中,，記憶大概是要從高考后的那個夏季開始講起,。

　　那個早晨,，照例起床的張哲發(fā)現自己的雙腿不聽使喚了,，開始只是單純的以為是突發(fā)性的血液供給不及時,，或者腳抽筋之類的小毛病，直到最后他才發(fā)現自己錯得離譜,。

　　和熙寧靜的早晨讓急救車的鳴笛聲打破,，張哲在父母擔憂的目光下被送進了醫(yī)院，經過了一系列的診斷排查,，原本以為會很快出結果,，可事實卻是病因未明，檢查不出任何東西,，甚至于在院方給出的的診斷報告里雙腿還是完好無損的,，無任何毛病。

　　但張哲依然未擁有支配自己雙腿的權力,，可以說是所有現代化醫(yī)療器械在張哲的雙腿面前都失去了應有的效果跟診斷性,。

　　幾天后，張哲從重癥監(jiān)護室轉到了普通病房,，而且諷刺的是,，在張哲住院的第二天自己的高考錄取通知書就寄到了他家，奈何此時他卻已失去了上大學的權利,。

　　一治就是三年,，其間所有的治療和檢查都如石沉大海,，掀不起半點波浪，多家醫(yī)院束手無策,，只能采取密切的醫(yī)學觀察,，這意味著巨大的花銷，張哲不忍心看父母日漸憔悴和滿是愁容的臉,，開頭僅住了兩個月就強烈要求回家養(yǎng)病,，反正也檢查不出什么。

　　張哲父母迫于無奈同意了他的請求,，把兒子接回了家，驚心膽顫的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生活了大半個月,，除了依然無法下地行走,，其他的都很好，他們也就放下心來,，一邊定期去醫(yī)院復查,，一邊在全國范圍內尋找專家和打聽國外的醫(yī)療機構。

　　這一切在病因發(fā)作后的三個月內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可是在第四個月的第一天夜晚,，張哲的雙腿卻突然疼痛難忍，救護車也再次光臨了他們家,。

　　又是一系列繁瑣的檢查,，依然還是無法發(fā)現病因，張哲的父母也不敢再讓他回家住了,，害怕那種情況重復上演,。

　　果不其然，六個月后的某天夜晚,，張哲雙腿再次疼痛發(fā)作,，打了麻藥后他的主治醫(yī)生給出總結，這種病理現象似乎是每隔三個月就會發(fā)作一次,，除了打麻藥緩解沒有其他辦法,，建議住院治療。

　　張哲父母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對于醫(yī)生的話持百分之百的信任和支持,，而且普通病房一天也花不了多少錢，所以張哲只能呆在這一畝三分地的病房里,，暇想著外面世界的風風雨雨,。

　　“咚咚咚……”

　　就在張哲獨自神傷時，門外忽然有人在敲門,，伴隨著女人特有的溫婉聲傳來,，“小哲,，起床了嗎?”

　　“請進?！?p>　　張哲輕聲說,，默默地壓下了自己的思緒，他一直都是這樣子,，從不在外人面前展露出這種負面的情感,。

　　“早上好?！?p>　　進來的是一位穿深藍色護理服的中年婦女,，束著短發(fā)，看起來精神飽滿,，給人某種很勤快的感覺,。

　　“芬姨好?！?p>　　張哲點頭致意,，這是他父母給他找的護理工，名叫徐佩芬,，負責著自己的日常起居和吃喝拉撒,，九點正是她的上班時間，每次都很準時,。

　　徐佩芬徑直來到了張哲的床邊,，把保溫盒收走又返回來，“昨晚有尿嗎?”

　　“有,，但不多,，都是小號，麻煩拿去倒了吧,，真不好意思,。”

　　“哪的話,，這是阿姨的本職工作,。”

　　徐佩芬彎腰把張哲床尾底下的夜壺拿去廁所倒了,，放回去的時候又想到了什么,，“對了，瑩瑩那小妮子還好嗎?我都好些天沒有看到她了,，怪讓人想念的,。”

　　張哲思考了片刻,，覺得還是如實回答的好,，“她很乖巧,，就是我爸媽這些天都沒怎么有空照顧她，剛剛也是她一個人來給我送早餐的,?！?p>　　“啊?是她送的啊?早知道我就來早點了?！?p>　　徐佩芬臉上有些遺憾,，“你要讓她多穿點衣服啊，昨天晚上我在家看天氣預報說天氣要變涼了,?！?p>　　“昂，我知道了,，明天她過來再囑咐她,。”

　　張哲看了眼窗外,，已經看不到雨滴了，可能很細很細,，好像肉眼看不見跟天色混在一起的雨水,，但是隱約能聽到水滴碎裂的悉索聲。

　　“那我明天早點來,?！?p>　　徐佩芬又將保溫盒拿到洗手臺洗凈后放回原位，她望向張哲,，“昨晚睡得好嗎?應該沒有著涼吧?”

　　“沒有,，我身體很好?！?p>　　“那就好,。”

　　徐佩芬把擱在墻角的輪椅推了出來,，“來,，小哲起身，該洗漱了,?！?p>　　“好?！?p>　　張哲挪了挪屁股,，配合著徐佩芬坐到輪椅上，任由她把自己推進廁所里,。

　　“給你牙膏牙刷和毛巾,，洗好了叫我,，有事情也叫我，就算想上廁所也叫我,，芬姨在外面吃個早餐,。”

　　張哲把洗漱用品接了過來,，猶豫幾秒后沉聲說,，“芬姨，其實您不用每次都提醒我這些,，我知道流程,，都會背了?！?p>　　“你這孩子真是犟,。”

　　徐佩芬臉上有些責怪,，又馬上緩和了下去,，“好好，那我以后每三天提醒你一次總可以了吧,?！?p>　　“嗯，麻煩了,?！?p>　　關上廁所門，張哲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眼神暗淡無光,，其實對于徐佩芬之前的話，他只是不想讓別人每天都來提醒自己那些自己力所而不能及的事,，那種辦不到,，也做不好，時刻強調自己是廢人的糟糕感覺,。

　　三年了,，自己足足在病床上躺了三年，從驕傲不遜的十七八歲橫跨到二十多歲,，人生又有多少個青蔥歲月?又有多少個三年?

　　而且還不知道這種人生還要持續(xù)多少,，充滿了數不清的黑夜噩夢和灌盡心底的未知恐懼。

　　“小哲,，你在里面干嘛呢?刷牙怎么沒動靜?”徐佩芬的聲音忽然從門外傳進來,。

　　“哦哦，我正在將椅子調高一點，方便洗臉,?！?p>　　張哲一邊回答，一邊在心里懊惱萬分,，“該死,，老是這樣，不經意間就負能量爆棚,?！?p>　　“好好洗臉，有什么問題叫我,?！?p>　　“我知道了?！?p>　　張哲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然后將輪椅調到跟洗手臺同樣的高度,，用洗漱盆接水刷牙,。

　　這個區(qū)的病房都是醫(yī)院專門為那些手腳不便的患者特改的，馬桶和洗手臺的高度都很低,，所以張哲直起腰就能洗臉,。

　　用了5分鐘洗漱完畢，他盯著鏡子里的自己,，頭發(fā)長到遮住了額頭,，雖說有些參差不齊,，卻也烏黑亮麗,。

　　眼眸漆黑而深邃，臉部輪廓圓潤又分明,，下巴有點尖,，如果除去中間凹陷和清瘦的那部分，應該會是個小帥哥,，至少不是讓人看一眼就討厭的臉型,。

　　可此刻看上去仿佛像是大病未愈，深受藥物折磨的絕癥患者,，面黃肌瘦,，精神萎靡不振。

　　“自己居然成了這副鬼樣子?”張哲在心里嘲諷苦笑,，眼睛里的絕望又默默深了幾分,。

　　“難道……真的是因為那個人嗎?”

　　其實張哲隱隱約約知道自己的腿為什么出現了問題，但是當時剛上初中的他并沒有過多在意，而且到現在,，時間橫跨太久了,，久到以為只是自己看到的幻覺。

　　事實也證明,，在那件事情過去之后很久,，自己的身體也沒有出現什么毛病。

　　所以也漸漸遺忘了記憶中那個渾身是血的男人,，一直到三年前雙腿出現了征兆,，讓他回想起了這件事。

　　“我的腿不會無緣無故就成這樣的,，既然連現代醫(yī)學也無法查出所以然來,，肯定是經歷了某種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嗯,，應該是這樣,。”

　　張哲喃喃自語,，“鬼怪嗎?難道那個人是外星人?”

　　“可他的血是紅色的,，按道理講有很大可能不是外星人，而且臉部特征太像人類了,，解釋不通,。”

　　“憑空消失又是什么回事?異能?超能力?如果是真的也太夢幻了吧,?！?p>　　就在張哲思索推斷自己身上所發(fā)生的事情時，他絲毫沒有注意到周圍的聲音正在慢慢剝離,，廁所悄無聲息間徹底被這個世界隔絕,，成了密不透風的多維空間。

　　“什么聲音?”

　　張哲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往頭頂上看了看,，因為他好像聽到了某種仿佛調試雷達頻道的那種“滋滋”聲，又有點像蚊鳴般的聲音,，弄得他耳朵發(fā)癢,。

　　其實他壓根不在乎耳朵癢，只是這電流聲讓人煩躁,，滋滋滋,，滋滋滋的響，說是蚊鳴,，又有點像是無數細沙在金屬的表面上劃擦,。

　　張哲有些坐立不安，眼睛四下里亂看，試圖找出那個聲源,。

　　“芬姨在嗎?”

　　張哲叫了一聲,，但是過了好幾秒竟然都沒有得到回應，就想著出廁所了,。

　　他下秒擰開廁所門,，往里一拉，瞬間慌了,，門板仿佛跟墻壁焊在了一起,，紋絲不動。

　　“嘭嘭嘭!”

　　張哲大力拍打門板,，暗想這力道已經可以了,，如果外面有人在理應會很快回復自己，但是過了好久,，依然啞雀無聲,。

　　“怎么回事?見鬼了?”

　　張哲眼底有恐懼在慢延，更加使勁的敲擊門板,，結果還是一樣如石沉大海般,。

　　而且他此時的耳邊還回蕩著嗡嗡聲，那股子電流般的“滋滋”聲也越來越強烈,，連帶著燈光爆閃,。

　　就在這時，在張哲驚恐萬狀的時候,，他耳邊的各種雜音又瞬間消彌于無影無蹤,，莫名其妙又寂靜了下來，仿佛落針可聞,，異常的滲人,。

　　“到底是誰在裝神弄鬼?給我出來!”

　　張哲怒吼，儼然想起了小時候家中長輩常說的“鬼怕人七分,，人怕鬼三分”的不證傳說,，嘗試給自己壯壯膽,，實則內心慌的呀批,。

　　不巧的是，“鬼跡”還真的顯現了,。

　　只見,，那面滿是細水珠的鏡子上，于張哲魂飛魄散的瞳孔中,，一行黑體小字驟然間緩緩浮現,。

　　“你……想要自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