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之后,,大公主和安娜一行才到達了溫泉谷,。而與她們一同到達的,還有來自圣城的整整一車文件,。
“都到這里來了,,你們還不放過他!宰相和大臣們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看著那滿滿一車的文書,,勃特麗爾忍不住對傳驛官抱怨起來。
“是陛下讓我們送過來的,?!眰黧A官恭敬的回答。
大公主癟嘴哼了一聲,,便領著安娜進宮去了,。
因為天已經(jīng)黑了,安娜和佩津被直接安排在了別間,。當天晚上,,安娜并沒有得到國王的傳召。
第二天清晨,,國王醒得很早,,因為有一大堆的文件需要他處理。
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人民需要休養(yǎng),。國王決定不再繼續(xù)舉辦慶典,——太后是對的,必須克制自己的欲望,,不可以繼續(xù)無謂的花錢,。國王正準備著頒布一份減免賦稅的政令,馬上就是春天了,,農(nóng)名需要種子,,商人需要貸款,這些都需要錢,。而且他準備把那些收繳上來的兵器都融化了,,做成農(nóng)具,先借給農(nóng)民,,等秋天再用他們的收成抵扣,。這個辦法他想了很久,現(xiàn)在可以先實驗一下,,如果可行,,就要向各個領主推廣。與其讓武器放在倉庫里生銹,,不如讓它們變成糧食,。而且讓領主們少一點武器,多一點糧食,,看起來也不是什么壞事,。國王仔細的閱讀了文件,對執(zhí)行的要點進行了仔細勾畫批注,,然后在上面鄭重的簽上了名字,。
翻開第二摞文件,那是一份冊封詔書,,國王苦笑著捏了捏額頭,。當初因為親王的說情,國王便準備在單獨赦免那位在西面反叛的諾威爾伯爵,,并重新給他劃分封地。只是因為國王心中并不情愿,,所以判決也來的格外晚了些,。那位諾威爾伯爵被囚在牢車中,一直得不到消息,,竟給活活餓死了,。消息傳來,國王只好趕緊頒布詔令,,赦免了這位已經(jīng)死去的諾威爾伯爵?,F(xiàn)在,國王只好將他的大兒子冊封為路塞爾伯爵,劃分出南面靠近黑森林的土地,,讓他遠遠的離開圣城,。
簽署了這封詔書,國王長長嘆了口氣,,接著又翻開了一摞來自城防營的報告,。可懷爾德只看了幾眼,,就滿臉憤怒的將這份文件給合上了,。
因為領主之戰(zhàn)的勝利,圣城接連舉行了幾場盛大的慶典,。作為帝國的政治文化核心,,這些慶典吸引了來自各地貴族,以及那些貴戚們的紈绔子弟,。當慶典結(jié)束,,一切歸于平靜之后,這些貴戚子弟們卻不甘于平淡,,卻在圣城中酗酒鬧事,,調(diào)戲婦女,惹是生非,,甚至還拉幫結(jié)派進行各種決斗,,整個朗格沙瓦都被他們弄得烏煙瘴氣。在這份報告上,,就有不下數(shù)十起的死亡事件,,大部分涉及平民百姓。而肇事者卻都有著各種各樣的背景,,即便當場捉住,,事后照樣領了回去,頂多交上一筆罰款,。如果再這樣繼續(xù)下去,,不要說圣城朗格沙瓦治安,就是帝國法律的威嚴都將受到挑釁,。
懷爾德并不是一位殘暴的君主,,而且事件還涉及到一大批權(quán)臣貴戚,這更使國王十分猶豫,。
國王揉著額頭,,放下手中的文書,他伸了個懶腰,,看著滿眼的翠綠嫣紅,。雖然還是冬天,可因為溫泉的緣故,山谷中卻已是綠意盎然,。
“不要浪費了這么好的天氣呢,。”國王嘀咕著站了起來,,回頭向陀爾諾問道:“安娜夫人起床了么,?”
“是的,不過她看您一直在忙,,就沒來打攪?,F(xiàn)在被公主殿下叫到溫泉水池去了?!?p> 國王點點頭,,也踏著濕滑的石階,向著水汽氤氳的深谷中走去,。
拾級而下,,再走過一條長廊,婢女們紛紛屈膝行禮,,一片鶯鶯燕燕聲中,,國王來到了一個巨大的大理石鋪成的水池邊。池中盛滿了從泉眼中引來的滾燙的溫泉,,奴仆們正挑涼水兌了進去,。
因為溫泉蒸騰,這里格外的溫暖,,大公主只披著一件薄紗,,直到國王來了,她才像安娜一樣穿了件像樣浴衣,。在勃特麗爾心里,,她更想和佩津一樣脫得光溜溜的,可惜女兒一定不會同意,。戴麗卡此時整整齊齊的穿了一身,,正端坐在水池邊的椅子上,優(yōu)雅的端著杯子,,不時的瞟一眼正光著屁股耍著一把木劍的佩津,。
“陛下,您來了,。”安娜歡叫著一路小跑過來,,蹲下給國王換鞋,。而大公主只是看了國王一眼,便又躺在她的天鵝絨軟墊上。
國王哼了一聲,,沒搭理勃特麗爾,,順手也打發(fā)了安娜,單獨在角落里找了張毛皮軟墊舒服的靠著,,他累,,需要休息。
水池邊突然變得怪異的安靜,,就連安娜也拉住了佩津,,只剩下奴仆們來回挑水的聲音。
終于還是大公主打破了這令人尷尬的寂靜,。她拿著一盆漂亮鮮果,,搖晃著走過來,坐到國王的身邊,。
“這是谷中溫泉水養(yǎng)的葡萄,,我叫人冰好了,你嘗嘗,?!?p> 國王瞇著眼睛裝睡。
“跟你說話呢,!嘗嘗,,味道不錯,張嘴,!”勃特麗爾推搡著懷爾德,,摘一顆葡萄硬塞了過去。
國王張嘴,,咀嚼,,吐皮,而大公主卻將葡萄一顆接一顆的塞了進去,。
“唔,,夠了,真的夠了,?!眹踵洁熘?p> 放下果盤,,公主擦干凈手指,,順手給國王擦了嘴角,然后她側(cè)過身子,,開始給國王捏肩,。
“哥,,你在這里舒服的吃著葡萄,媽可是幾天沒怎么好好吃飯了,?!辈佧悹栞p輕嘟囔著。
“老太太不肯吃飯,,我有什么辦法,?”大約公主手重了,國王忍不住哼了一聲,。
“你就不能讓著她一點么,?”
“不行!絕不許歌德修大路直通圣城,?!眹鹾敛华q豫的回絕了,但他又接著說道:“不過我可以賜他一輛金馬車,,他如果想來圣城,,隨時就來吧?!苯瘃R車是國王的象征,,乘坐這輛馬車,就可以享受國王的威儀,,通行無阻,。這也是國王想了一晚,所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你說媽是怎么想的,,就非要立法恩當王儲,也沒這個道理??!”大公主滿意的轉(zhuǎn)換了話題,為了自己女兒,,她也并不贊成讓歌德成為王儲,。
畢竟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于是國王只含糊的抱怨道:“她是太后,,還不是想怎樣就怎樣,!喏,這一不合意,,她不就連飯也不吃了么,?”
“不許你這樣說她!”勃特麗爾在國王肩頭狠狠掐了一把,,卻口氣幽幽的說道:“法恩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他就是這樣,,虛榮,沖動,,偏激,還一副急性子,,我們從小就知道的,。讓他管一方領地還行,真要做了國王,,就他那脾氣,,還不天下大亂?,!”
國王更不想說話了,。這個寶貝弟弟,功高權(quán)重,,已經(jīng)是吹不得摸不得,,更罵不得打不得,只能好好的哄著,。懷爾德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摸了一顆葡萄塞進嘴里,想讓這冰涼的酸甜清醒一下自己麻木生疼的大腦,。含著葡萄,,他飄忽著視線,漠然的往水池邊看去,。突然,,他的眼神凝聚,接著便雙目圓瞪,,口舌大張,,表情驚恐。
就在水池邊上,,佩津大約同戴麗卡發(fā)生了爭執(zhí),,兩人扯著木劍,互不相讓,。只是戴麗卡穩(wěn)坐在椅子上,,佩津卻光腳踩著濕滑的大理石。男孩小了女孩幾歲,,力氣便差了許多,,比不贏她??蛇@男孩倔強,,偏用力猛奪,,可惜腳下打滑,就要摔倒,。女孩見狀,,趕緊松開雙手,偏偏這一松手,,男孩更踉蹌著一路向后倒退過去,,而他的身后,是一池滾燙的池水,!
男孩落水所發(fā)出的巨大聲響,,伴隨著他驚恐的尖叫,狠狠的刺痛了眾人的耳膜,。
安娜第一個竄了過去,,可惜仍然慢了一步。
蜂擁而上的仆人奮力拉住了瘋狂的安娜,,然后他們七手八腳的把在水里撲騰的佩津給拉了上來,。
這時國王也快步跑了過來,他奮力撥開了眾人,,瞪大眼睛,,鼓足勇氣的往人群中看了過去。
——佩津濕漉漉的躺在安娜的懷里,,他驚恐的睜著雙眼,,仿佛犯了什么過錯似的。
“你感覺怎么樣,?哪里痛,?”國王伸手摸著他的臉龐,然后滑過脖頸,,一直摸到了肩膀和手臂,。皮膚的觸感緊致且有彈性,除了仍舊比較燙手,,完全沒有被燙傷的水泡和脫皮,。
“沒事,他沒事,。呵呵,,還好,還好,!”國王滿眼詫異的看著男孩,,又看了看安娜,不禁咧開嘴,,慶幸的出了一口氣,。國王拍了拍佩津的小臉蛋,,揮散了眾人,轉(zhuǎn)身往水池中走去,,他早就想讓溫水包裹身體,,好松散一下緊繃的神經(jīng)。
“陛下,,別去,!”勃特麗爾一把拉住了國王,用力的搖頭,,“水很燙!”
國王側(cè)頭斜瞇了勃特麗爾,,又看著霧氣蒸騰的水池,,仍走到池邊,伸腳一點,,便被滾燙的熱力逼了回來,。
“你過來?!笨戳丝茨泻?,懷爾德轉(zhuǎn)身向軟塌走去。
“父,,父王,。”小男孩怯生生的走到國王身邊,。
坐在軟榻里,,國王摸著男孩的頭,上上下下認真的打量了一番,,才伸手拍著他的小臉蛋,,笑著說:“光明之子?,!呵呵,,小家伙有本事啊,!要娶戴麗卡,?還要給她一間金子做的房子?”
小男孩一愣,,接著便挺起胸膛,,認真的點頭。
“陛下,,小孩子的話,,都是說著玩的,。”安娜笑笑的說著,,然后用毛巾蘸了涼水,,給國王敷腳。
“誰說著玩的,?咱們可認真了,!對么,佩津,?”大公主卻一把扯住了男孩,,一邊用涼毛巾給佩津著擦身子,一邊卻也嘮叨個不停:“這孩子福大命大呢,!你可別看他小,,我都聽說了,那些老師們也說他比沃若夫聰明,?!?p> 國王只哼了一聲,似笑不笑,,只斜瞇眼靠在軟塌上,。
安娜低著頭,小心的用溫水仔細國王的擦腳,。大公主卻渾然不忌,,嘴上又接著說道:“那個沃若夫可不好,又笨,,什么都要教上好幾遍,。還貪玩,呵,,我可告訴你,,他可是一有空就跑來我的家里,爬窗扒縫的看我挑侍女,。還專選了下午時間,,就為看她們不穿衣服的樣子。那孩子還拿了弓箭,,專往那些侍女的大腿根上射……”
國王猛的瞪眼,,勃特麗爾趕緊閉嘴,她三下兩下給佩津穿上了衣服,,準備拉他離開,。
“等等,”國王對安娜說:“你先下去吧?!庇种钢褰蛘f:“他留下,。”
沃若夫愚鈍,,國王也聽說過,,但現(xiàn)在也找不出更合適的人選。不過眼前倒是個機會,,國王覺得可以先考考這個小家伙,。
“我聽說你也跟著沃若夫在上課了。說說,,都學了些什么,?”
“嗯,有擊劍,,音樂,,數(shù)學,禮儀——和帝國法典,。”佩津老老實實回答道,。
“你最喜歡哪門課呢,?”
“擊劍!”佩津脫口而出,。
男孩子都喜歡這個,,國王心里嘀咕著,又接著問道:“那你最不喜歡哪個呢,?”
佩津喜歡上課,!他喜歡聽老師講一些他聽都沒聽過的故事,舅舅管那些叫做——知識,。自從他上課之后,,自己便感覺到不一樣了。起碼在小巷子里,,他說的那些話,,用的那些道理,讓那些平民小伙伴們不得不仰視自己,。他喜歡這種感覺,,他想要上課,他不想讓“父王”誤解,,他害怕自己上課的權(quán)利被剝奪,,于是男孩堅決的搖了搖頭。
“呵!”國王咧嘴,,他本以為男孩一定會討厭法律課,,畢竟那些繁復的法律條文,也曾讓自己飽受折磨,。于是懷爾德逼問道:“帝國法典課呢,?你也喜歡?”
“嗯,?!迸褰螯c頭確認。
國王的臉沉了下來,,撒謊,、欺騙,這是很惡劣的品性了,,懷爾德冷了聲音再次問道:“真的喜歡,?”
“喜歡!”看著國王的臉色,,男孩有些膽怯,,但他仍倔強的點了點頭。
“背,!既然你真的喜歡,,把法典背一遍,背給我聽,!”國王提出了一個不近人情的要求,。
“神降下仁慈,恩澤眾生,;神劃定規(guī)則,,和諧萬物。而后,,神予凡世君王以權(quán)柄,,君王持此權(quán)柄,制此法典,,統(tǒng)御此間……”
佩津只猶豫了一下,,就一字一句的背了起來。因為每當他淘氣犯錯,,安娜便會罰他抄寫帝國法典,。那厚厚的一本,他已經(jīng)抄過了好多遍,。不知不覺中,,整部法典已被印在了男孩的腦海里,。
男孩努力的搜索記憶,磕磕絆絆的背了下去,。雖然很多地方他也不懂,,但小孩子勝在記憶,竟硬著頭皮也囫圇個的背誦了出來,。就在懷爾德驚詫的目光中,,男孩的背誦也接近尾聲。
“——王是帝國的統(tǒng)治者,,是神在凡世間的代言,。一切權(quán)力歸于國王,一切榮譽歸于國王,,一切祝福歸于國王,。國王萬歲!”
“天哪,,他全背下來了,!”勃特麗爾大睜著眼睛,她捅了捅懷爾德:“他……,,他都背對了么,?”
國王哼了一聲,雖然他并不能通背法典,,可現(xiàn)在,,他對這個孩子真的有興趣了。瞇著眼,,國王繼續(xù)問道:“死記硬背也算不得什么!告訴我,,我們?yōu)槭裁匆幹品ǖ??它有什么用??p> “法典是規(guī)則,,約束人們的行為,,為國家提供保障?!?p> “有點意思,。”國王又接著問道:“法典約束人民,,那么國王呢,?國王也被法典約束么?或者國王就可以為所欲為,?”
男孩愣住了,。
在他的身旁,勃特麗爾絞著手指,指節(jié)開始發(fā)白,。
國王依舊盯著男孩,,一字一句的問道:“回答我!能還是不能,?為什么,?”
迎著國王的目光,男孩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大聲回答道:“仁慈是君王頭頂?shù)耐豕?,法典是國王手中的利劍。唯有心懷仁慈的君王,,才有資格揮舞這殘暴的利器,!”佩津挺直了胸膛,憋紅著臉大聲說道:“圣賢君王都有一顆仁慈的心,,所以他們只用聽從內(nèi)心聲音,,而不必被世俗的規(guī)則束縛!”
“哈——,!這是誰教你的,?!”看著男孩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國王笑了,,笑得很開心。
“梅里斯騰先生,!”——帝國圖書館的大學士,。男孩雖然不是很懂,但他直覺的知道,,這聰敏而幽默的學者,,話語是睿智且讓人信服的。
“原來是他,?!眹趺泻⒌念^,溫言細語的說道:“有意思,。不過那些大學問家們,,通常都是非常好的顧問和設計者,但并不一定總是稱職的執(zhí)行者,?!?p> 看著兒子茫然的點頭,國王只是莞爾一笑,,一把摟住這小人兒,,捏了捏他的臉蛋,,打趣的問道:“你也不錯了啊,都知道該怎么用法典呢,!哎,,我說,讓你當國王好不,?”
佩津撲閃著眼睛,,慢慢搖頭,低聲說:“不好,?!?p> 大公主臉龐上剛涌起的血色,一下又退了干凈,。
國王笑瞇瞇的看著佩津,,“不想當國王?為什么,?”
“我聽人說過,,新王登基,是因為老王不在了,!我不要這樣,,我不當國王,我要父王,!我要爸爸,!”
在這小小孩兒心里,父親只是一個遙遠而模糊的名詞,。每當他與別的孩子發(fā)生爭執(zhí),,他們都可以去找自己的父親,而男孩卻從來沒有,。直到那天,,在太后的晚宴上,他第一次看見了自己的父親,。他清楚的記得,,他的“父王”是如此高高在上,,仿佛云端的神靈,。當“父王”出現(xiàn)時,所有人都在行禮,,為他讓路,。但現(xiàn)在,他自己就在“父王”的眼前,,在一個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地方,。這一切完美的讓人不敢相信,,就像是一個美麗的肥皂泡,夢幻,,絢麗,,卻轉(zhuǎn)眼就會消散。
此刻,,男孩唯一想要的,,就是讓這一切停留得更久一點。所以他近乎直覺的否決了那個提議,,只勇敢而羞澀的看國王了一眼,,便迅速低頭,輕顫著靠向國王的懷中,,滿臉倔強,,卻忍不住抹了抹眼睛。
國王的心幾乎化掉了,。他環(huán)臂抱住了這個孩子,,在他的額頭上輕輕一吻,然后側(cè)頭對勃特麗爾說:“你找了個好女婿,!”
晚上,,國王臨幸了安娜。那一夜,,國王精健旺盛,,勇猛亢奮,而安娜更溫柔婉轉(zhuǎn),,激烈高亢,。兩人纏綿久久,一如新婚燕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