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fēng)如泄洪一般隨著祠堂門的打開倒灌進來,。
王老爹趕得滿頭是汗,,他來不及環(huán)顧左右,徑直奔向門右側(cè)的矮幾取走一件靛青色的厚披風(fēng),,嘴里嘟囔著:“還好沒忘,、還好沒忘,!”
那件披風(fēng)是阿娘王高氏親手制給王老爹的,他向來視為珍寶,,如果被發(fā)現(xiàn)弄丟了,,估計王老爹又要賠上好幾天的罪,。
房門在王老爹急促的呼吸聲中再次合上,。
王始蜷縮在案幾邊的角落里,手上被滴蠟輕微燙了一下,。她見老爹再次走遠,,終于不再有回頭的跡象了,才長長舒下一口氣,。
她再次點亮蠟燭,,正要轉(zhuǎn)身爬出去,一個眼角余光瞥到身側(cè),。只見昏暗中浮著一張女子清幽的白面,,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
王始“??!”一聲怪叫,渾身哆嗦著趴到另一側(cè)的墻壁邊上,,已經(jīng)嚇得腿腳發(fā)軟,,動彈不得。
“阿嬙,?,!”待到她緩過神來時,下巴都要驚掉了,。
王嬙細長的柳眉微微一蹙,,面對王始的反應(yīng)是十二分的不滿。她冷眼瞧著自己的長姐像個壁虎一樣趴在墻上,,淡淡嘆息:“還嫌叫得不夠大聲,,要把阿爹引回來么?”
王始冷靜下來,,將手中的蠟燭和一路提著的白切雞放在地板上,,打量了一眼王嬙:“你躲在這里干什么?”
“你躲在這里干什么,?”王嬙也反問道,。
“我……我順路經(jīng)過,進來歇一歇,?!?p> 王嬙絲毫不吃她這一套,,沖她伸手:“我都看到了,拿出來吧,?!?p> “我不?!蓖跏贾浪傅氖鞘裁?,也不做沒必要的抵賴,她將那本《王氏宗譜》往后背藏得更緊了:“你還沒回答我,,你躲在這里干什么,?”
“這幾日你未歸家,阿爹在朝中似是又起了什么事,,已經(jīng)連續(xù)三個晚上來祠堂了,。”王嬙說這些話時,,像極了小大人,,她話里邊擔憂著阿爹邊責(zé)怪著自己這位不著調(diào)的長姐:“所以我今夜特地過來看看?!?p> 朝中的事,?
王始第一反應(yīng)竟然想到了拓跋邕。她將腦中不好的預(yù)感迅速驅(qū)散,,低聲追問:“最近朝中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滿朝文武都在爭論著廢后一事,我原以為阿爹是因為錢氏余孽之事想念起了阿兄,,可后來又聽說,,廢后之論咱們王氏的主張雖占了上風(fēng),但后宮里,,陛下卻把姑母的攝六宮之權(quán)挪給了司馬昭儀,。”王嬙說起事件來簡明扼要,,三兩句就將數(shù)日來的風(fēng)云局勢總結(jié)出來,。
王始也是沉吟。她掏出藏在后背的書,,大大方方地擺在地上,,和王嬙分享起來。
姐妹二人一邊吃著原先給王縷準備的白切雞,,一邊就著昏黃的燭燈仔細翻閱著宗譜,。
這本書和普通的宗譜并沒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差別就是,,王氏的宗譜夠厚,、夠有分量,。細數(shù)歷朝歷代的大小軍士將領(lǐng),竟也有百來號人,。
她們翻閱到了最近的一脈,。父親王藹的子嗣一欄中,赫然列著兩個名字,!
其中一個,,自然是她們記憶中共同存在的兄長王攸,也是父母二人最大的嫡長子,。而王攸的子嗣欄里,,又寫著她們的侄兒王縷的名字,。
在他們父子的名字下方,,同樣是在王靄的子嗣欄里,還有一個名字,。
倆姐妹面面相覷,,幾乎是異口同聲了出來:“王收?”
“難不成我們還有一個阿兄么,?”
王嬙也很是迷惑:“也可能是阿弟,。”
“可我們,,從未聽阿爹阿娘提起過呀,?”
整個祠堂里一陣靜默,空氣中帶著點潮濕的意味,。
王始的心中突然一抽,,慕容決的臉浮現(xiàn)在眼前。她有些不可置信,,卻又不肯放過任何一絲可能,。
“會不會……是阿爹在外面的私生子?”
王嬙狐疑地瞥向王始,,二人目光交接:“你不是不知道,,阿爹對阿娘是什么情誼?!?p> “那有沒有可能,,是他們當年生下這個孩子之后,失散在外了……或者……”王始大著膽子猜測:“或者他們,,可曾共同去過匈奴,?”
“阿爹常年在外領(lǐng)兵作戰(zhàn),自然是去過的,,至于阿娘,,似乎沒有出過遠門,。”王嬙的思緒相較之下更顯冷靜,,也更謹慎:“不過那都是在我們出生之后的事了,,我們出生之前阿娘是否去過匈奴,便不得而知,?!?p> 不知是祠堂中的空氣太過沉悶,還是盲目的猜測太過壓抑,,王始只覺得胸中一陣氣息短促,。
她們再次將注意力放在宗譜上,企圖尋找一些蛛絲馬跡,。
“你瞧,!”王始指著子嗣欄里的字。
只見那“王收”二字雖然字跡與其他并無不同,,但墨跡的新舊頗有差別,。王始舉起蠟燭,讓燭光和字跡靠得更近一些,,以便清晰觀察,。果真,論墨跡新老,,兄長王攸的字最是年代久遠,,侄兒王縷的新一些,而這個“王收”卻是最新的,。
像是前不久才被添上的,。
“方才你可曾聽見,阿爹在祖宗靈位前哭什么‘香火凋瘦’,?”王始靈光一閃,。
妹妹王嬙也頷首深思:“還說……‘當年意氣用事’?!?p> “那能不能說明,,阿爹當年意氣用事,導(dǎo)致凋敝的這根‘香火’,,就是我們的收兄長,?”
如此,再不能找出更好的理由來解釋說明了,。事已至此,,她們在這世上還有一位兄弟,只是這位兄弟在阿爹當年的錯誤舉動下要么早夭,要么失散,。
“阿始你看,。”王嬙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她將那頁紙輕輕一摳,,紙上糊著的碎片便脫落下來。
原來,,這“王收”二字的背后,,還藏有一行小字!
“長子攸,,表字定邈,。征和七年殤?!?p> “次子收,,表字裔之?!?p> 王氏姐妹一人念一句,,最后,,放下了手中的宗譜,,一時有些難以置信。
王始分析道:“所以,,阿爹的這個兒子不僅還活著,,而且已經(jīng)成年了?!?p> 不論男子還是女子,,只有在成年時,才能擁有屬于自己的表字,。王始心中的不安感越發(fā)強烈了,。
王嬙卻更為冷靜,她將宗譜收好放回了原處,,又回到王始的身邊,,吹熄了她手中的蠟燭:“好了,若是阿爹有意要隱瞞,,我們猜測這些也是徒勞,。回去吧,?!?p> 可王始卻并沒有從思緒中走出來,她在漆黑中久久愣怔,過了好半晌,,不復(fù)先前的惶惶不安,,沉悶問了聲:
“或許我已經(jīng)知道誰是王收了?!?p> =======================
“嘶——”
王元氏在青燈下一針一線地縫著丈夫昔年的戰(zhàn)衣,,突然扎破了手指,鮮血滴灑在衣物上,,暈染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