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棠顯然沒能聽明白上座的幾人間在談?wù)撝裁矗划?dāng)有人問及時,,撇了撇嘴,十分坦誠地答道:“是那日隨母親面見皇后殿下時,皇后賞賜給我的,。”
另一側(cè),,王貴妃的聲音再次響起,,此時她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絲蔑弄:“原也忘了周夫人與皇后關(guān)系親密,?!?p> 說來也算曲折。
周家的兩位嫡女周杏與周棠實(shí)則是同父異母的姊妹,,周杏的母親王佩是王靄一母同胞的嫡親妹妹,,王貴妃其實(shí)只是庶出。
而王佩誕下周杏之后就去世了,,沒多久,,周司空又續(xù)娶了周棠的母親謝氏,誕下了周棠,。
這謝氏雖然名不見經(jīng)傳,,在前燕時候卻與錢氏一族有姻親關(guān)系。
王貴妃口中稱呼的這位“周夫人”,,便是錢皇后的近親表妹,。
貴妃又問:“棠丫頭,皇后送你鐲子時,,可有傷著你么,?”
席位上的周棠轉(zhuǎn)弄著手腕上的玉鐲,似乎很認(rèn)真地在回想,。她搖了搖頭:“沒有呀,!”
聽到這般答話,貴妃已是了然之狀,,她轉(zhuǎn)向皇帝,,眉眼彎彎地捧起一杯酒敬上:“果真母慈子孝,皇后雖然臥病在床深居簡出,,卻也事事籌謀好了,,是吧——”
貴妃眼風(fēng)低低下垂,直勾勾落在魏琰的身上,,續(xù)道:“太子,。”
她這一席話,直接挑明了皇后在裝瘋賣傻,。同時,,將大殿之上你來我往之間的派系之分挑得明明白白,司馬昭儀與太子的一唱一和頓時暴露無遺,。
魏琰的面上并無半點(diǎn)畏懼,,卻也不急于出口爭鋒相對。
畢竟貴妃看得出來,,在場的所有人也都看得透徹明白,,只不過,唯獨(dú)貴妃敢講明罷了,。
這場戲演得成不成功,,終究還是要交給皇帝定奪。
至于皇帝是什么態(tài)度,,貴妃自然看得清楚透徹,。她把話題推到了極其危險的邊緣,便很聰明地適可而止了,。
“不若這樣,,周公幼女賜為太子妃,也算續(xù)了姐妹共侍一夫的佳話,。至于燕王后的人選,,早聞裴中郎將家有一妹,生得清麗脫俗,、端莊大方,,又是名門出身,與燕王相配得很,?!辟F妃順?biāo)浦郏痔砹诵┳约旱闹\算,,看似乖乖然同皇帝建議,,實(shí)則是在討價還價:“陛下,您以為呢,?”
王始在場隨同眾人聽下了這一席話,,因?yàn)樵缫阎獣越Y(jié)果,她在情緒波動的人群中顯得尤其泰然自若,。
此時的她趁無人注意時,,悄悄望了不遠(yuǎn)處的裴清。
早在貴妃賜婚之請出口之前,,她便已經(jīng)用手指蘸取醬汁在饃餅上寫下幾個字讓封玉送到裴清的桌前,,告訴她如有賜婚,稍安勿躁。
剛開始,,裴清見到那幾個字時還有些訝異,,隨后果然得到貴妃的賜婚意思,臉上的疑云便稍稍退了去,。
她只以為這是王始和貴妃商量好的計(jì)策,,既然王始讓她不要急躁,,定是另有安排,。
皇帝的目光先后掃過周棠和裴清,這個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將五指叩在桌案上,,來回輕輕地敲打著。
御案上的美食一口也沒有動過,。
過了片刻,,皇帝抬手答應(yīng):“就依,貴妃所言,。周司空之女賜為太子妃,,裴中郎之妹賜為燕王后?!?p> 如此,,兩家婚事塵埃落定。
裴清一向?qū)ν跏忌钚挪灰?,此時殿內(nèi)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和周棠的身上,,于是她很是聽話乖巧地從席位上站了起來。
她遙遙朝御座行禮唱和:“裴氏謝陛下,、貴妃恩典,。”
周棠尚且懵懂,,因著家人的教育,,兩只肥嫩的小臂撐在桌案上,單翹起一只小腳,,甜甜答應(yīng):“謝皇帝陛下,!”
“陛下,”本以為萬事妥當(dāng),,卻又響起了司馬玲瓏的聲音,。她朝殿堂中央努了努嘴:“這兒還有一個人呢?!?p> 匈奴進(jìn)貢而來的舞姬仍舊是方才屈膝行禮的動作,,細(xì)密的汗珠從她白皙的額角冒了出來,顯然因著僵持已久的動作開始吃力。
皇帝只略掃了眼那舞姬,,將眼光轉(zhuǎn)向一直沒什么存在感的皇太后席位上,,笑意深刻:“如今太子、成王雙雙得嗣,,朕自然歡喜,,又怎敢虧待燕室遺脈。這匈奴貢女不若賜予燕王,,加把勁開枝散葉,,綿延拓跋子息?!?p> 因著宴會上的聒噪,,皇太后不太有心思進(jìn)食,只是潦草嘗了幾口便教人撤了下去,,換上一套消食用的茶具,。
此時突然受到皇帝的關(guān)心,老婦人的面上沒有半分不痛快的意思,。此時的她鬢角已經(jīng)生了幾縷白發(fā),,可那雙柔柔的眉眼里依舊擒著笑意:“陛下恩義兩全,老身替燕王謝過了,?!?p> 拓跋邕握著酒壺的把手稍稍用勁,在酒杯上方晃了晃,,已然酒漿空空,。他自始至終都沒能往皇帝和太后的方向去望,只是吃相難看地手抓一塊野豬肉往嘴里塞去,。
“既然貴朝皇帝陛下接受了單于進(jìn)貢的美人,,那么接下來,還有一件貢品,,希望皇帝陛下能夠喜歡,。”話題終于從本朝的內(nèi)部紛爭重新轉(zhuǎn)回到匈奴,,赫連暢在次起身,,這一回所做的禮節(jié)較之先前,反倒得體規(guī)矩了些,。
“哦,?”
赫連暢再次擊掌,殿外早已等候著的隨使手捧一方鑲金的錦盒大步流星般邁入殿內(nèi),。
“為了表示誠意,,我等一路將此物押來建康城,,直到開宴之前才剛剛卸下來裝入錦盒。距今又過去一些時候,,不知還新不新鮮,。”赫連暢一邊高聲解說,,一邊將錦盒交給司禮監(jiān),。
司禮監(jiān)捧著那方錦盒走近御座,解開扣子,,緩緩打開來,。
只見那錦盒中裝著的,竟然是一顆血淋淋的,、剛被切下來的頭顱,!
御座附近的王公顯貴們只是轉(zhuǎn)瞬一眼,,便都大驚失色,。
司馬玲瓏拿紗絹掩住了眼睛,王貴妃與長公主皆是輕輕擰眉,,唯獨(dú)皇帝巋然不動,,反而并無避諱:“這是?”
“單于有令,,前任左部帥慕容育擅自動兵侵犯晉朝邊境,,有損兩國交好,特奉上罪臣首級,,以示單于誠意,。”
皇帝這才一改先前的冷淡態(tài)度,,道:“賞,。”
禮官隨即執(zhí)冊唱念:“賜和田碧玉帶沁巧雕鏤空厚實(shí)大藕路路佩西域進(jìn)貢上等絲綢三匹,、勾彩縷金沉水香篝一座,、上等北海黑墨珍珠兩對、紫檀帛畫鏡錦妝奩一個,、新疆和田玉掐金鐲一雙,、溢彩畫壁琉璃杯盞三只、沉香木鑲玉如意一柄,、各色瓷器,。”
皇太后見不得那鮮血淋漓的場面,,一時頭暈?zāi)垦F饋?,禮官念完賞賜物品后,,便起身向皇帝請準(zhǔn)離席。
王始望了眼皇太后離席的背影,,原本早已被消磨的精神重新提了起來,。她不自覺又?jǐn)n緊了自己身上的黑色中衣。
快了,,很快就可以動手了,。
赫連暢領(lǐng)賞謝恩罷了,卻并沒有退下的意思,。他回身一望,,目光在人群中逡巡過去,又轉(zhuǎn)對皇帝,,拱手道:“我來此還為一事——是受單于囑托,,求娶晉朝公主,以定兩邦長久之好,?!?p> 終于還是到了所有人都最提心吊膽的環(huán)節(jié),比之先前選擇太子妃,,仕宦女眷們更加害怕的就是這和親人選,。
只見皇帝的臉上是從容一笑,似乎早已謀算好的一般,,犀利的眸光在李,、王、周三家之間流傳片刻,。
最終停在了王始,、王嬙的方向。
“古來國之姻親,,皆是流芳百世的國政佳舉,。朕愿意遵循先例,冊封南康郡公王霧之之女為秦樂公主,,和親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