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場夢。
夢里的魏琰已經(jīng)成為皇帝,而她依然是眾人艷羨的小王貴妃,。
燭光躍動的太極殿內(nèi),小王貴妃端莊優(yōu)雅地坐在魏琰的身側(cè),,二人冷眼里瞧著的,卻是殿堂之上奄奄一息的燕王拓跋邕,。
小王貴妃滿頭珠翠,,金釵翡翠的撞擊聲“錚錚”不止,像是魑魅魍魎的咒念一般縈繞在整個大殿內(nèi),。
拓跋邕像極了火焰中掙扎的蠅蟲,,他抱頭蜷縮起來,整個人彎曲成了一團,,全身如同鬼魅附身一般抽搐著,。每一寸露出來的皮膚上,都是爛痂淤血,,凹凸不平,。
魏琰一如他父親曾經(jīng)的威儀,朱錦龍袍,,天之驕子。他眼里是凌虐弱者的快感,,指著殿下的拓跋邕微笑著問:“玄驚,,你說他蠢不蠢?”
小貴妃滿眼里都是魏琰風華正茂的模樣,,她連望都不屑望一眼旁人,,很是溫柔和順地答應:“蠢,真蠢,?!?p> “皇太后生是大晉拿捏燕王的把柄,,死也該是吞覆前燕余孽的利器。拓跋邕,,你也有失算的時候,。”魏琰越笑越猙獰:“前燕皇室茍延殘喘,,你還妄圖光復燕室,。”
殿上的拓跋邕艱難地抬起頭來,,那張俊美非凡的臉上已然瘦削得只剩皮包骨頭,,干凈利落的五官線條顯得更加凜冽尖銳。這個形如枯槁的男子,,雙眼是血絲密布,,因絕望而毫無生意的臉上,映滿了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打擊,。
拓跋邕顫抖著聲音:“可笑魏氏小兒,,竊江山,算美人……就連帝王信義也分毫不存,?!?p> 魏琰的笑意凝固,他驟然鉗住小王貴妃的脖子,,不顧手上的勁道如何,,拉到眼前,全無憐香惜玉之意:“算美人……玄驚,,朕可曾利用過你,?”
小貴妃的臉色驚變,她被鉗制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美如磐玉的面容驟然發(fā)青,,她極盡地恐懼:“陛下愛我入骨,未,、未曾利用玄驚,。”
魏琰十分地滿意,,他手臂力道一緊,,將小貴妃懸空勒起,一路走下殿階,,逼迫她直視著拓跋邕:“可惜朕不愛你,,若你替朕殺了他,朕便捧你如掌上珠寶,?!?p> “好,。”小貴妃凄涼的目光依舊緊緊追隨著魏琰,。
她撿起手邊的匕首,,緊緊握在掌中。銳利的白仞反射著燭火的金光,,森冷而血腥,。
不,不要這么做,!
王始沖著貴妃模樣的自己吶喊出聲,。
可惜夢里的人兒癡癡傻傻,全然聽不進旁的聲音,。
拓跋邕終究沒有再抬首反抗的意思,,他望著小貴妃,眼底的失望與悔恨如何也藏不住,。
他慘然喟嘆:“我這般信你,。”
“那……又怎樣,?”
小貴妃魅惑一笑,,她揮起匕首,干脆利落地扎進了拓跋邕的胸膛,。那動作行云流水,,不帶半分猶疑。
熱血濺滿了她的面,,卻像地獄熔巖般腐蝕著她的肌膚,。
小貴妃尖叫起來,害怕地爬向身后的皇帝,,乞求一絲愛人的垂憐,。
魏琰卻是一臉嫌惡,他伸腳踢開了小王貴妃,,棄如蔽屣,。
“陛下,您答應會寵愛阿始的,?”
那帝王模樣的惡鬼露出陰狠的表情,,殺戮欺瞞的快感令他越發(fā)張狂:“朕利用你罷了,謀殺皇太后的是你,,搞垮王氏的亦是你,愚婦,,蠢婦,,丑婦皆是你,。”
“不,,不是的,!”小貴妃的花容月貌緊緊揉皺,隨著魏琰的嘲諷失聲尖叫起來,。
魏琰拔出插在拓跋邕胸膛上的匕首,,那濃稠的黑色血液仍在滴淌,他步步緊逼,,舉起匕首朝貴妃賜去,。
“不……”瘋魔般的小王貴妃仍在掙扎,可她終究得不到任何的肯定,,就這么瞪著自己胸前的傷口汩汩噴出血液,。
王始看著夢境中的自己,難過地咆哮著,、呼喚著,,直到那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小王貴妃”呼出最后一口氣時,整個夢境也隨之支離破碎,。
后悔,,歉疚,怨恨,,猶如狂風席卷著她的整個心房,。
她不該仍對魏琰心存希冀。
她沒有謀殺火海中的皇太后,。
她也……不愿弒殺那個名叫拓跋邕的男人,。
即便他生在陽光普照下的陰翳中,活得卑微萬人唾棄,,茍且偷生不如螻蟻,。在五石散捏造的幻境中縱容暴虐,在尋麻疹的病痛折磨下生不如死,。
道不清緣由的,,她就是不忍心。
興許從這一世初見的那一刻,,他們的命運就綁定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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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房的廢墟中,只有零星的火苗仍在頑強不屈地抗爭著,。
四處皆是濃重的嗆煙味和焦炭味,。
殘垣斷壁在最后的火舌里發(fā)出微弱的“噼啪”聲,風輕輕拂過,,萬籟俱寂,。
王始終于睜開了眼,,那場夢境太過于真實,以致滿腔的怨怒侵傷了五臟六腑,,每一次呼吸都猶如刀尖劃過喉腔,,銳利的疼痛竄在全身的神經(jīng)上。
好痛苦……
她艱難地抬眼,,心存希冀地往耳房內(nèi)望去,,可那暗暗的光亮處,赫然可見一具焦黑的尸骨,。
尸骨的一旁,,背對她而站立著的男子,正是她夢里悔歉過千萬遍的拓跋邕,。
她不愿相信自己籌謀算計的一切毀于一旦,。可較之談判的籌碼,,一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喪命,、分明只差一步就可以挽留的事情更叫她備受折磨與拷打。
更令她窒息的,,是她不知如何面對的拓跋邕,。
那個失去了母親的男人,分明已經(jīng)成年的背影卻像極了孤單而又無助的男童,。她看不清拓跋邕的面容神色,,只見他褪下身上的玄青蟒袍,覆蓋上那具焦骨,,如同建筑起一個簡陋的小墳,。
過了會兒,一聲縹緲如煙的低低怨語傳入耳畔:“大燕皇后,,連帝陵宗廟都祭祀不到,,竟敢落魄曝死。廢物,,廢物……”
“太……”
她耗盡胸中所有的哀悔,,終于迸出這個字,然后就再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響了,。渾身被疼痛包裹著,,她動彈不得。
拓跋邕顯然知道她的存在,,他在太后的尸骨邊佇立良久,,側(cè)目斜斜望了眼王始。
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與掙扎,他拋離了廢墟里的母親,,步履篤定地朝她走來,。
王始緊緊盯著拓跋邕的步伐,干涸的眼眶里泛起了濃烈的酸澀,。
他在她的身側(cè)半蹲下來,一膝觸地,。沒有問話,,也沒有責怪,他只是極輕極輕地將王始攏入懷中,,粗略檢查一番傷勢后,,柔聲問:“哪里疼?”
王始用盡全力地搖著頭,,幾乎是微不可察的動作,,卻被拓跋邕捕捉到了。
他冷峻的眉眼更加堅定,。
下一刻,,王始只覺得身子一輕,整個人被拓跋邕橫抱起來,,燒焦的煙味夾雜著熟悉的梨花香填充了她整個鼻腔,。
王始終于落下了淚,倏然滑過骯臟的臉龐,,掉在拓跋邕的衣領上,。
跋扈的風再次吹過,風中拓跋邕低持而又不容拒絕的話穩(wěn)穩(wěn)落在王始的耳朵里,。
“乖,,別怕。我?guī)汶x開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