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仍舊紛紛揚揚飄著灰燼,,隨風一吹,,便卷著一股焦嗆的氣息撲面而來。
王始的肩臂被拓跋邕緊緊抱住,,兩個人在夜色中互相扶持著東潛西逃,。
司馬殷沒有說謊,東宮一隅的碎月泉邊果然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小道,,直直通往一處因為年久失修而坍塌的宮墻角,。
宮墻的另一頭,是一片荒廢已久的竹林,。趁著夜色望去,,方圓幾里內(nèi)恐怕也難見人煙。若不是那綿延不見盡頭的高大紅墻,,沒人看得出這里竟是靠近皇權(quán)中樞的大內(nèi)禁地,。
“阿妹!”遠處不知哪個方向傳來慕容決熟悉的聲音,。
王始心頭頓時顫了起來,,她望了眼身側(cè)的拓跋邕,后者卻只是含笑不語,。
不一會兒,,慕容決便牽著一匹馬走進二人的視線中,。他眉梢高高揚起,,甫一見面就朝王始吹了個口哨。
隱藏在王氏宗祠里的那本家譜上的記載歷歷在目,,王始心中五味雜陳,,面對慕容決的滿不正經(jīng),她竟不由自主地溫柔說話:“你怎么知道我們在這兒,?”
慕容決一手拍著馬背,,一手叉著腰,眼光在兩人之間轉(zhuǎn)了個來回,,得意洋洋地答道:“嘿嘿,,聽沒聽說過慕容半仙,,神機妙算天下一絕?”
拓跋邕只是輕輕地瞥了眼慕容決,。
“呃……自從宮里燒了大火,,我在宮門外左等右等不見你們,這邊繞著紅墻走了一圈又一圈,?!蹦饺輿Q原形畢露,他撓了撓頭,,不敢造次:“喏,,路上還跑丟了一匹馬,現(xiàn)下只剩這匹了,?!?p> 一匹馬……能坐三個人么?
拓跋邕從慕容決的手上接過牽馬的韁繩,,將馬匹引到王始的身前,,不容拒絕地握過她的手,語氣堅定:“我先送你回府,?!?p> 王始凝視著拓跋邕遞過來的手掌,忽然間猶豫了,。她垂放在裙邊的小手輕輕一握,,終究沒有伸手搭上去。
“出宮的路我比你們都要熟悉得多,,何況我是回府,,說不定外面到處是阿爹派來尋我的人呢……反而是你們,還是抓緊時機逃出城去吧,?!?p> 拓跋邕懸在空中的手掌仍舊沒有放下。
王始笑顏如畫:“總之,,我等你的好消息,。”
“什么消息,?”慕容決聽得云里霧里,,他自然不知道早些時候拓跋邕和王始的約定,此時更是摸不著頭腦,。
“那好,。”拓跋邕稍作預(yù)算,也知道王始的說辭在理,,他收回了手,,卻又有些不放心,伸指撫摸著王始的臉,,拭去偶然間粘在上面的灰:“依照約定十日之后,,我來接你?!?p> 拓跋邕和王始定下了新的計劃,。今夜和親人選已定,一方面拓跋邕如何肯放手看王始遠嫁他人,,另一方面王始如果毀約私逃,,那么和親的人選便只能是妹妹王嬙了。
因此,,唯一的兩全之策便是深入匈奴政權(quán),,想辦法從匈奴的方面毀壞這場和親。
比如,,分裂匈奴,。
這個計劃太過龐大,也太過兇險,??裳巯聟s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yī)。
王始也曾質(zhì)疑過它的可行性,,拓跋邕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她當然是選擇相信他,無條件地相信他,。
只是她還有放心不下的人和事,,比如裴清的戈焱,比如上一世荀柔的死因,。所以她向拓跋邕延遲了十日,。
“好?!?p> 王始應(yīng)得很是干脆,。這短暫的片刻間,使她感覺到自己這重生的一世并不孤單,。
下一刻,,拓跋邕身手矯健地翻身上馬,。月色籠罩下的男子偉岸挺拔,,完全看不出是一個久患纏疾、身染藥癮的人,。
慕容決站在兩人之間,,方才的詢問并沒被搭理,,簡直尷尬得要命。他看了眼王始,,又看了眼拓跋邕,,臉色有些奇怪:“這、這……我是走路……還是上馬,?”
“上馬,。”
慕容決臉上的表情更加不自然了,,他撓了撓頭,,腳尖戳著地上的泥坑,沒敢抬頭迎面:“這樣不好吧……”
兩個大男人,,同乘一匹馬,?
拓跋邕也很是干脆:“那你走路?!?p> “哎呀,!我為了找你們,這雙腿都走斷了,,走不動走不動,!”慕容決耍出的戲并沒得到過多的關(guān)照,于是很沒底線地“豁了出去”,。
只見他一腳踩在馬鐙上,,小心翼翼地蹬腿上馬,那動作生硬中帶著點急切,,仿佛害怕下一秒就被踢下來一般,。
慕容決坐在了拓跋邕的背后,初初還有些不好意思,,可等韁繩一拉,,馬背一顛,害怕慌張地將眼緊緊閉上,,“小鳥依人”般一把抱住拓跋邕的腰,,整個人貼在了他的后背上。
慕容決得逞一笑:“挺好,、挺好,!”
王始“撲哧”一聲掩唇笑了起來。她朝二人微微欠身作禮以示送別,。很快,,策馬離去的拓跋邕和慕容決便消失在了樹叢盡頭。
陰風陣陣。
王始驟然間收起了笑意,。她再三確認拓跋邕已經(jīng)遠去之后,,又回身望了眼那方矮塌的宮墻,以及墻后面荒頹冷清的東宮,。
幾乎不帶一絲的猶豫,,王始提起裙擺轉(zhuǎn)身又鉆回了墻洞里。
她還是堅持自己的猜測,,失蹤的戈焱一定和太子有關(guān),。先前答應(yīng)裴清的許諾,就算危險再大,,她也萬死不辭,。
她王始已經(jīng)死過一回了,便不再怕死,,唯獨怕的是身邊那些重要的人過得不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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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的建筑布局是晉宮的縮小版。前半部分是官署辦公區(qū),,后半部分是寢殿區(qū),。而碎月泉就在東宮的北側(cè),由東到西橫貫了官署區(qū)和寢殿區(qū),。
王始對東宮的路再熟悉不過,,早在返回之前,她就已經(jīng)在心中規(guī)劃好了路線,。
如果戈焱果真被太子抓住,,那么只可能會在東宮官署辦公區(qū)西南角的“昆侖巷”中。
那是原本給東宮犯事的官員幽禁思過的地方,,也是暫時停放朝廷要犯的臨時獄所,。
她輕車熟路地穿行在碎月泉邊。一汪清泉明鏡般倒映著天穹上的彎月,,如果不是詭譎而緊張的氛圍,,興許還能教人微微陶醉于這寧靜安謐的景色里。
“撲通,!”
不知哪里來的石子落入泉水中,,在平靜無波的水面驚起一陣漣漪。那泉水中的月影一瞬間就被這波光瀲滟撕得粉碎,。
原來這便是“碎月泉”一名的由來,。
沒等王始反應(yīng)過來,一陣清澈明朗的聲音便從身后傳了過來,,那聲音極低極近,,幾乎就在耳畔:
“玄驚小姐,,是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