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天羅地網(wǎng)
那騎手在元靖云面前急急勒馬,,迅速翻身下馬,,朝她快步走來,。借著月色,她看清了,,這個身穿北軍校尉鎧甲的年輕將領(lǐng),正是元承光,。
元靖云心中繃緊的弦放松了,,消息果然傳到了北軍,府兵封鎖了王府出入口,,要逃出來只能翻墻,,既然戚瀾知道這處方便逃脫的暗巷,承光自然也能想到,。
元靖云正要開口解釋,,元承光驀地拔劍出鞘,左手朝她肩頭狠狠一推,,將她猛地撞到身后的院墻上,。
下一瞬,,元承光冰冷的劍鋒抵在她頸間,他那雙怒不可遏的眼睛緊盯著她,,殺氣騰騰,。
元靖云背靠著院墻,右肩被承光捏得生疼,,喉邊緊挨著他冰冷的劍鋒,,更讓她心驚膽寒的是,她從沒見過承光這種可怕的眼神,。
“承光……”元靖云顫聲叫他,,又驚又懼地看著他。
“云……元靖云,,”元承光近乎咬牙切齒般怒道,,“你為何要殺我老爹!”
“我沒有,!我到房間時,,四叔就已經(jīng)遇害!”
元承光手掌霎時加重了力道,,怒道:“還敢狡辯,!書梅親眼看見的,你還要抵賴嗎,!”
元靖云被承光這一捏,,只覺肩上的骨頭就要被他捏碎了,疼得直冒冷汗,。書梅,?是那個婢女的名字嗎?她忍著痛,,目光毫不躲閃地跟他對視,,說道:“那我問你,我有什么理由殺害四叔,?”
“書梅聽到你們爭執(zhí),,老爹要你交出宗主令,你憤然拒絕,,隨后……”元承光語氣一澀,,手中的劍鋒又朝她迫近了幾分,“不是你還能是誰,!”
元靖云心中一驚,,區(qū)區(qū)一個婢女,如何編得出這般切中要害的謊話,?既然事涉宗主令,,她隱隱有了猜度和推測,,總算不是全然蒙在鼓里,只是,,有些話不便對承光明說,。
元靖云斟酌著措辭,說道:“我與書梅無冤無仇,,不知她為何誣陷我——”
“她忠心侍奉老爹多年,,又何必作偽證?”
“我可以向你起誓,,四叔不是我殺的,,只是現(xiàn)在還不能自證……”
“住口!你還要狡辯到什么時候,!”元承光怒喝一聲,,劍鋒驀地一動。
元靖云只覺頸間一陣銳痛,,心中涌出百般委屈,,看著他說道:“有人陷害我,我百口莫辯,,如果你認(rèn)定是我殺了你父親,,那你就動手吧?!?p>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元承光對她怒目而視,手上寒光一閃,。
元靖云再次痛得一顫,,頸上的一縷鮮血順著他的劍鋒淌了下來。她忍住喉中的哽咽,,淚眼朦朧看著他,,說道:“我遭人算計,,既然今日必死,,我寧可死在你的手上,。只是,殺害四叔的真兇逍遙法外,,我死不瞑目!”
元承光一怔,,眼中那股毀天滅地的怒意,,竟?jié)u漸軟了幾分。他默了一陣,,顫聲說道:“你……你叫我如何信你,?”
“殺父之仇,,本就該血債血償?!痹冈粕钗艘豢跉?,勉強(qiáng)鎮(zhèn)定心神,“我不敢奢求你信我,,只盼你念在我們一同長大的情分,,給我時間證明我的清白?!?p> 元承光緊盯著她,,臉上慢慢浮現(xiàn)出錐心蝕骨的悲痛之色,細(xì)長的眼睛里泛起淚星,,拿劍的手開始輕微發(fā)抖,。他猛地抿緊嘴唇,松開捏著她肩膀的手,,后退一步,,狠狠地收劍入鞘。
“承光,,我——”
“你可別搞錯了,,”元承光憤憤盯著她,又握緊了腰間的劍柄,,“如果你不能自證清白,,下次見面的時候,就是你的死期,?!?p> 元靖云嘆息了一聲,看著青石板路上泛起的清朗月色,,沒有答話,。如今這郁陽城布下天羅地網(wǎng),她早已是驚弓之鳥,,只怕在劫難逃,,他們還會有下次見面的機(jī)會嗎?
元靖云怔怔想著,,突然有一團(tuán)東西扔到她眼前,,她下意識地伸手接住,定睛一看,,卻是承光身上的那件帔風(fēng),。
“你披上這個,騎我的馬,,從平樂街繞過昇仁里,,走小津門出城,。”元承光沒有看她,,又從腰間解下件東西扔給她,。
元靖云接住一看,眼前不禁一亮——出城的令牌,!
這下,,她完全明白過來,他果然還顧念姐弟情誼,。她心頭一軟,,忍不住輕聲喚他:“承光——”
“快走!”元承光低聲喝道,,背過身去捏緊了拳頭,,“別逼我改變主意?!?p> 元靖云不再耽擱,,將帔帛繞在頸間遮住傷,再將承光的帔風(fēng)系好,,戴上兜帽,,也顧不上渾身作痛的筋骨,騎上承光的馬,,匆匆出了巷口,,朝小津門的方向馳去。
雖然城中已經(jīng)戒嚴(yán),,城門也封鎖了,,但只要有手中這塊令牌,想必應(yīng)該可以通行無阻,。
夜色深沉,,路上已經(jīng)沒有行人,元靖云按照承光所說的路線,,果然一路都沒遇到巡夜的北軍,,徑直來到了小津門。
元靖云故作鎮(zhèn)定,,緩步騎到門洞前,,一個隊官模樣的中年男子提著燈籠迎上來,惡聲惡氣地說道:
“你是誰,?干什么的?沒看到城門關(guān)了嗎,?!?p> 元靖云掏出令牌,,遞給那隊官,說道:“我住郊外的母親病重,,想去見最后一面,。”
“寅時正開城門,,”那隊官看了眼手中令牌,,大約以為她是哪個官宦之家的女眷,態(tài)度和緩了些,,“沒幾個時辰了,,回去等等吧?!?p> “病來如山倒,,只怕等不了,還請軍爺念在我一片孝心,,我定會讓我家老爺報答這份恩德,。”
“誰是你家老爺,?”
元靖云聽到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心中一驚,這話不是那隊官說的,,卻來自黑漆漆的城門洞中,。
元靖云緊盯著門洞,在濃厚的黑暗中,,漸漸浮現(xiàn)出一名男子挺拔高挑的身影,。
他踱步走到了她的馬前,隊官和幾個兵士手中的燈籠,,讓她看清了他的模樣——他最多不過二十五歲,,高鼻深目薄唇,深邃的五官在燈籠映照下,,投下濃厚的陰影,,他的儀態(tài)不怒自威,正冷冷打量著她,。
元靖云并不認(rèn)識他,,可當(dāng)她看到他身上的明光鎧形制,心中大感不妙——這是四品,!
此人必定是統(tǒng)領(lǐng)小津門的城門校尉,,今夜竟然由城門校尉親自值守,真是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天羅地網(wǎng)!
此前,,元靖云料定那隊官是北軍低級將校,,不太認(rèn)識朝中高官,本打算胡謅幾句哄他開門,??墒牵魮Q做是城門校尉,,他如此年輕便官居四品,,必定出身士族,與朝中大臣多有往來,,根本不可能騙過他……
“怎么,,你連你家老爺?shù)拿M都忘了?”那城門校尉上前一步,,眼神一凜,,右手握住了腰間的劍柄,其他守衛(wèi)見狀,,也立刻戒備起來,,將她團(tuán)團(tuán)圍住。
空氣仿佛凝固住了一般,,元靖云握住馬韁的手開始冒汗,,心砰砰狂跳,只要他一聲令下,,她如何能夠突破重圍,?或殺或擒,那只能聽天由命了,。
元靖云心中慌亂,,卻注意到那城門校尉的臉上,露出幾分疑惑的神情,。他緊皺著眉,,竟然開始細(xì)細(xì)打量起她騎著的這匹馬。
這匹馬膘肥體壯,,通體如同黑緞子一般,,在燈籠映照下油光放亮,唯有四個馬蹄白得似雪,。這樣一匹好馬,,有專門的名頭,喚作“烏云踏雪”,。
那校尉的目光從馬身上移開,,神色復(fù)雜地看了她一眼,,又緊盯著她身上紺青色的帔風(fēng)。隨后,,他皺著的眉頭松開了,,右手從劍柄上移開,朝身旁的隊官一伸,,說道:“令牌?!?p> 那隊官恭恭敬敬將令牌遞給他,,他拿在手中,低頭看了一眼,,又抬頭看她,,說道:“我想起來了,謝司馬跟我打過招呼,,說他的一個侍妾夜里可能要出城,。你怎么不早說?”
元靖云一怔,,立刻明白過來,,說道:“妾身只因憂心母病,一時慌亂無措,,讓軍爺見笑了,。”
“令牌我先扣下了,,等你回城時再找我拿,。”那校尉將令牌捏在掌中,,朝部下一抬手,,“放行?!?p> 元靖云故作鎮(zhèn)定,,騎著馬出了小津門。顯然,,那城門校尉已經(jīng)認(rèn)出了她,,卻看到她騎著承光的馬,又穿著承光的帔風(fēng),,因此沒有將她拿下,,反而放她出了城。
他之所以扣下令牌,,是知道她不會再回城了,,而元承光丟了令牌,,事后追究起來,要失責(zé)受處分,。這樣一來,,他只要扣下令牌,再還給元承光,,一切便神不知鬼不覺,。
元承光如今是射聲校尉,和統(tǒng)領(lǐng)十二個城門的城門校尉一樣,,都?xì)w屬北軍,。而小津門的這個校尉,愿意冒著風(fēng)險,、擔(dān)著干系,,如此心領(lǐng)神會地完成承光的囑托,可見他與元承光的關(guān)系,,絕非同僚這么簡單,。難怪元承光特意叫她從小津門出城,而非更近的西明門,。
念及此,,她對承光更多了幾分感念之情。
四叔以前總說他頑劣不堪,,但她素來知道,,他看起來吊兒郎當(dāng),其實極重情義,,這次他父親死于非命,,想必他心中的悲痛也更甚于常人,但愿戚瀾能好好安慰他,,先陪他度過這一關(guān),,將來再從長計議。
元靖云出了郁陽后,,踏著清朗的月色,,朝郁陽北面的官道策馬狂奔起來。
無論是承光還是她自己,,乃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倘若有難,會去并且能去的地方只有一個——
封峻的陷陣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