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往事如煙
封峻聽到新桃的話,心中猛地一驚,問道:“你說什么,?,!”
新桃柳眉緊蹙,一臉焦急地看著他,,說道:“我剛才翻到了朝廷給他的回信,他之前在信中已經許諾,同意暗中除掉你,。”
封峻聞言,,立刻長舒了一口氣,,說道:“這只不過是離間計而已,并不怎么高明,?!?p> 新桃用力拉扯著他的手,急聲說道:“什么高明不高明的,,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支開,,你趁他還沒回來,趕快走吧,!”
此時,,封峻已經鎮(zhèn)定下來了,他抽回被她握著的手,,說道:“這信是假的,,就是想讓我以為,顧良才背叛了我,,以此離間我與他的關系,。”
“這種事,,當然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防著他總沒壞處,?!?p> 封峻緊盯著她的眼睛,凜然說道:“你聽清楚,,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負我,,顧良才也絕不會負我?!?p> 新桃咬了咬嬌艷的紅唇,,越發(fā)急了,說道:“哎呀,,你這個人真是,!我問你,,到底走不走!”
“我不走,?!?p> 新桃瞪著他,從懷中抽出一封信,,摔在他面前的桌上,,說道:“你要是不信,就自己看嘛,!”
封峻原本不以為意,,只是朝桌上的信隨便瞥了一眼。
然而,,僅僅這一眼,,卻猶如五雷轟頂,驚得他一把抓過信紙,,在燈盞下凝神細看,,心口砰砰狂跳——
這信上的字跡,是她……
封峻拿著信,,不由得心神大亂,,一時理不出頭緒來,卻聽新桃驚呼了一聲:“良才,!”
他轉頭一看,,顧良才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門邊。他面色陰沉,,目光來回掃視著他和新桃,。
封峻正要開口,突然意識到,,此時新桃正緊靠在他的身邊,,幾乎與他擠在一張坐榻上。他立刻站起身與她拉開距離,,沒想到腳下竟然一軟,,差點沒站穩(wěn)。
今晚……喝了太多酒了,。
封峻扶著額頭,用力地甩了甩,,努力讓自己保持著清醒,,他看著顧良才說道:
“這只是個誤會——”
“誤會?”顧良才冷哼了一聲,,“不就是為了支開我,,好讓你們私下幽會嗎,?”
“你真的誤會了,我從來沒有——”
“從來沒有,?”顧良才瞪著他,,近乎咬牙切齒般一字一頓地說道,“要我提醒你嗎,?建隆的常樂坊,,雀閣四號間,你敢說沒有,?”
封峻聞言大驚,,一時張口結舌,怔怔看著他,??墒牵趺磿赖眠@么清楚,?
顧良才朝他慢慢走近,,面帶憤然地說道:“怎么?難道你還以為,,我像個傻子一樣蒙在鼓里,?我當初告訴你,我看上了一個叫新桃的舞姬,,怪不得你那么驚訝,。”
封峻眉頭緊鎖,,避開了他的眼神,,遲疑著說道:“我那時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你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我,,新桃是你的女人,?”顧良才一下捏緊了拳頭。
封峻長嘆了一口氣,,低著頭沒有看他,,說道:“我看得出來,你真的很喜歡她,?!?p> “所以呢?”顧良才疾步沖到他面前,,對他怒目而視,,“所以你就把她讓給我,你是在可憐我嗎!”
封峻用力揉了揉脹痛的額角,,搖了搖頭,,說道:“這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自從你們成婚以后,,我與她一清二白,,我可以發(fā)誓,我從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p> 顧良才指著他手中的信,急聲說道:“那這是什么,?”
封峻將那封信遞給他,,略微松了口氣,說道:“只不過是離間計而已,,之前咱們在胡夏對付張亭志的法子,,朝廷也用來對付咱們?!?p> 顧良才接過信,,就著廳中的燭光細細看著,眉頭皺得越來越緊,。他抬頭看了一眼新桃,,冷笑了一聲,說道:“信是假的,,情卻是真的,。”
新桃輕咬了一下紅唇,,露出幾分羞赧的神色,。她朝顧良才走去,伸手想要去拉他,,說道:“良才,,我……”
顧良才一把甩開她的手,冷冷看著她,,說道:“我只想問你一句,,你我六年的夫妻情分,到頭來,,還是比不上你跟他在一起的那三個月嗎,?”
封峻聽到“三個月”這幾個字,心頭驟然一緊,。他看著顧良才,,急聲說道:“我都說了,,這已經是過去的事,,你還要我怎么解釋才肯相信,?”
顧良才轉過頭,目光陰沉地盯著他,,苦笑了一聲,,說道:“難道你還沒懂嗎?這封信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新桃認為是真的,,她向你告密,,就是把先發(fā)制人的機會給了你,她想讓你活著,,哪怕代價是讓我死,。”
封峻聞言大駭,,這才猛然醒悟過來——此計的狠毒之處在于,,用來離間的引子,從來都不是那封信,,而是新桃,!
正在這時,窗外一道閃電破空而來,,將廳中景象霎時照得慘白,。
緊接著,一聲驚雷轟鳴而至,,炸響在封峻的耳邊,,仿佛一下子驅散了他心頭縈繞多時的迷霧,顯露出他一直以來視若無睹的端倪,。
封峻看著顧良才,,深吸了一口氣,有些艱難地開口說道:“我想問你,,我跟新桃的事,,都已經過了這么久,時間和地點你卻一清二楚,,是誰告訴你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鳖櫫疾爬淅淇粗?。
封峻的手,開始不由自主地輕顫,。他看著顧良才,,說道:“我還想問你,之前我在郁陽被誣謀反,,你作為我的結拜兄弟,,又是我在陷陣營中的副手,居然絲毫沒有受到牽連,,這是為什么,?”
顧良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嘴角抿緊了,,沒有說話,。
封峻仔細觀察著他的神色,驟然握緊了拳頭,,骨節(jié)一下捏得發(fā)白,。他緊盯著顧良才的眼睛,說道:“我再問你,,聶成的親兵不過百來人,,就在陷陣營中,竟然能夠傷得了你,,又或者說,,這樣一來,你才有借口不發(fā)援兵,,讓我一個人在朔北營等死,?”
顧良才冷哼了一聲,說道:“沒有援軍又如何,,反正你有本事,,單槍匹馬也能策反石浩?!?p> “在我回朔北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什么樣的人,,能夠從陷陣營的嚴密看守下,,偷拿出國璽,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換成假的,?!?p> 顧良才冷冷看著他,說道:“這么說來,,你早就懷疑我了,?”
封峻聞言,,胸口有如遭到鐵錘重擊,不由得咬緊了牙關,。他緊盯著顧良才說道:“我要是有半分懷疑你,,今天就不會來。我明白了,,那些事都是元舜告訴你的,,對不對?如今他是建州刺史,,要在自己的地盤上查幾件舊事,想必也不難,?!?p> 顧良才看著他,臉上漸漸露出遭受屈辱的憤恨,,說道:“沒錯,,是他告訴我的,就在厲城換防的時候,。自從我知道以后,,連著好幾晚都睡不著覺,我想不明白,,我同生共死的好兄弟,,為什么把我耍得團團轉。每次你看到我費盡心思討好她的時候,,你心里在想什么,?是同情我,還是嘲笑我,?”
封峻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扶住額頭,說道:“我真的沒想到,,你就為了一個女人,,居然幫著元舜,幾次想要置我于死地,?!?p> “你要是死了,她也就不用再惦記你,?!鳖櫫疾呸D頭看了一眼新桃,慢慢朝她走去,。
新桃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顧良才沒有理會她,越過她的身邊,。他走向墻角,,一把抽出刀架上的佩刀,指向封峻的喉間,,朝他步步逼近,。
“良才!你別這樣,,我以后跟你好好過日子,。”新桃驚呼了一聲,,沖上前抱住顧良才,,又轉頭看向封峻,“你還愣著干什么,,趕快走?。 ?p> 顧良才用力推開她,,自己也踉蹌了一下,,用刀撐地才勉強站穩(wěn),說道:“你還要護著他,!現(xiàn)在他已經知道是我陷害他,,等他出去,我還活得成嗎,!”
封峻怔怔看著顧良才揮刀而來,,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這才猛然想起,,來的時候,,他的腰刀掛在了馬鞍上。
封峻眼看著利刃朝自己逼近,,手腳不由得發(fā)麻,,不禁心如死灰——這就是我的死期嗎?死在自己最信任的兄弟手上……
“不,!”新桃一聲驚叫,,猛然沖向顧良才,擋在封峻身前,,隨后仰倒入他懷中,。
封峻下意識地抱住她滑落的柔軟身體,卻因醉酒乏力,,腳下一軟,,也隨她跌坐在地,。他低頭看著新桃,她的前胸竟然濡濕了一大片血跡,,一條巨大傷口從鎖骨斜穿過腹,。
“新桃!”顧良才痛呼了一聲,,舉著劍上前一步,,對他暴喝道:“你別碰她!”
突然,,一支弩箭破空而來,,正中顧良才的脖頸。顧良才身形一僵,,抬手想要拔出刺穿喉間的這支弩箭,,可他一下癱倒在地,口鼻中涌出了大量鮮血,,順著他的面頰流淌。
封峻轉頭一看,,小黑站在門口,,舉著一把弩弓,渾身直哆嗦,。他的腰間還掛著三個酒壇,,雨水從他披著的油衣上不斷滴落在地上。
小黑一臉驚駭?shù)乜粗饩?,帶著哭腔說道:“他……他要殺你……”
“快找大夫,!”封峻暴喝了一聲,嚇得小黑連滾帶爬朝門外跑去,,腰間系著的酒壇跌得粉碎,。
封峻聽到顧良才輕輕嗆咳了兩聲。他轉頭一看,,顧良才徒勞地抬了抬手,,想要擦去口鼻中涌出的鮮血,可是,,他的手很快無力地垂下,,他雙目圓瞪,頭驀地一歪,,便徹底沒了聲息,。
封峻看到此情此景,簡直像是把他的心生生撕開,,幾乎也要從他的胸口中,,淌出滾燙的血,,痛得他快要發(fā)狂。
他仿佛看見,,還是少年模樣的顧良才,,站在皎潔的月光下,笑著對他說:“天地為證,,咱們就是兄弟了,。”
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
封峻突然感到懷中一動,,霎時回過神來。他咬緊了牙關,,強忍著悲痛,,低頭對新桃說道:
“你撐著點,大夫馬上就到了,?!?p> “我贏了……”新桃氣若游絲地說道。
“別說話,?!狈饩雽⑺У揭慌缘倪B塌上,卻因醉酒使不上勁,,腿一軟,,又抱著她跌坐在了地上。
新桃抬頭看著他,,那雙桃花眼中波光瀲滟,。她對他粲然一笑,嘴角又淌出血來,,輕聲說道:“我贏了……你把我當瘟神一樣躲著……那又如何呢,?現(xiàn)在……還不是……要來抱我……”
封峻心中一震,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她放在胸口的手,,無力地滑落在她的身側。她緊靠在他的胸前,,慢慢閉上了眼睛,。
他抱著她溫熱柔軟的身子,低頭凝視懷中嬌俏嫵媚的容顏,在建隆的往事,,仿佛云煙一般,,在他的眼前倏忽而過。他緊緊抱著她,,一動不動,,過了好一陣,才將她輕輕放在地板上,。
封峻站起身來,,走到顧良才的尸體旁,撿起了那封信,,盯著上面濺落的血漬,,盯著信上他絕不會認錯的娟秀字跡。
元,、靖,、云。
他默念著這個名字,,死死咬住了牙關,,緊握著拳頭,任由一片狂風暴雨般的怒意,,在胸膛中猛烈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