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將軍府
大周“將神”王旸逍,,好古樂喜戲腔,,天下有聞,,曾不惜費重金搜羅北周各地絕頂伶人,,集于府中,翩舞吭歌,。
府中眷養(yǎng)歌女舞姬二百人,,簫笛瑟琴塤笙等各類樂師近百人之多,可謂應有盡有,,其規(guī)模之大更盛皇宮樂坊,。
府中大堂擺放有一套能工巧匠耗時多年打造編鐘,鐘面雕刻山川行云,,龍鳳異獸,,總計六十五件,鈕鐘甬鐘镈鐘分三層八組懸于鐘架之上,,氣勢恢宏,。那最大的镈鐘更是有一人多高,近六百斤,。
天色已晚,,但將軍府大堂之中燈火通明,如同白晝,,各色古樂交融陣鳴,,響徹云霄,六十五件編鐘齊奏,,配以伶人戲歌,,方圓幾里都能聽到悠悠歌聲不絕。
王旸逍,,大周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此時正半倚靠在那大堂之中錦繡紫檀木椅,雙神迷離,,全神貫注欣賞眼前的水袖起落,,紅衣連綿。時不時清嗓也隨之哼唱兩句,,手作蘭花之狀,,微微勾伸,,盡顯柔態(tài),。
與王旸逍的沉醉不同,,北周兩大執(zhí)金吾陳昌與尹棄疾二人昂首挺胸,端立左右,,面對眼前的畫扇開合,,鑼鼓響默,無半點興趣,。
二人皆為武人,,對風花雪月之事一竅不通,自然也不懂這戲詞中的悲歡離合,,心中早不知盼了多少次結束,,也好早早回府歇息。
臺上,,四名白衣女子薄紗輕舞,,纖腰盈盈,一舉一動眉眼之間流露嬌柔,,四人起袖分合,,映襯出中間的那一襲紅衣搖曳。
這紅衣有些來路,,是前些日子大周一位二品重臣親自送入將軍府,,說是什么天下第一的戲伶,到底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但這容貌卻有些天下第一的味道。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也不過如此了。如墨秀發(fā),,鬢掛珠花,,桃花眸流露出光彩,蝶髻璋玨環(huán)琉帶,,淺笑間不由在坐人心神蕩漾,,怕是驚艷了天下。
“何年何夕兩執(zhí)手,,空伏殘案點紅豆,。”
“枯頭葉簌簌,,相思勝病瘝,。”
“獨酌山外小樓,,傾一壺濁酒,,兩股清淚,,寒燈照孤舟?!?p> “任秋水肆流,,夙夜思君君不知,幾碎殷血,,幽痛何能休,?”
“……”
王旸逍愛曲,最愛這般愁苦癡情之曲,,如此征戰(zhàn)八百里沙場,,仇敵聞之變色的將軍,竟愛哀婉之詞,,也是不相配稱,。也許不去赴黃塵,而在清柳之下淺吟低唱更為適宜,。
他瞇著眼,,右手輕敲紫檀扶把,發(fā)出脆響,,為這堂中的紅衣女子戲唱打著拍子,。
如此佳人,如此佳音,,尋世難求,。
那襲紅衣聽聞大將軍打拍助戲,嘴角微揚輕笑,,臉龐浮現出兩個淺淺的小酒窩,。
三尺金蓮緩緩挪動,嬌軀曼妙,,如靈如仙,,紅袖生風,鳳舞驚鴻,,恍若天仙下凡,,清麗絕俗。
此時簫笙驟然轉急,,那四名伴舞的白衣女子擁簇四周,,玉手上揚,袖中數十條白色綢帶隨之揮出,,大堂之中泛起連綿雪色,,不識前景。
那紅衣女子于王旸逍僅距十步之遙,面笑不改,,長袖輕抖,,一柄短劍伴隨滑落,正入玉手,。
竟是袖劍,!
如此良機,,此時不出更待何時?那紅衣右手握劍,,雙腳瞪地借力,不顧一切,,將手中短劍刺向這位大周“將神”,,刺向這手上沾滿鮮血的人屠。
她出手的那一刻,,沒有換來這個男人一絲一毫的驚恐,,仿佛這輩子就從未什么在意料之外。
她后悔了,,她清清楚楚地看見王旸逍在笑,,是那種輕蔑諷刺的笑。出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刺劍,,就無路可退,縱使萬劫不復,,只得放手一搏,。
果不其然,她只覺面前金光乍現,,閃耀刺眼,,接著便是撲面而來的排山之勢,整個嬌軀徑直飛出,,狠狠地撞在大堂中柱上,,短劍也脫手而出,滑落而去,。
這紅衣女子雙手顫抖,,死死撐地,欲掙扎起身,,試了幾次都未能如愿,,一抹鮮血從嘴角緩緩流出,與那紅衣一般顏色,。
“金蓮般若掌”一掌既出,,重傷紅衣,五環(huán)金吾衛(wèi)執(zhí)金吾陳昌手掌燦金之色漸漸褪去,真氣收入體內,,重新回到王旸逍身旁站定,。
王旸逍依舊是那半倚靠之狀,面無表情,,低眼看向那跪倒在地上死死支撐的紅衣女子,,一言不發(fā),像是在等著她先說話,。
那襲紅衣咬緊皓齒,,深吸一口氣,狠狠道:“今日既已不成,,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我只是好奇,,你一屆伶人為何非要卷入這廟堂之爭?”王旸逍輕聲道,,眼中盡是憐憫。
“我不是為了他,,也不愿去管你們之間的政權奪勢,,這一劍,是為了國家為了天下,?!?p> 王旸逍聞言,不禁發(fā)笑,,含笑道:“戲樓之人,,竟也有資格在本座面前談論天下,實在可笑,?!?p> 紅衣女子良久從牙縫中擠出幾字:“位卑未敢忘憂國!”
“你懂些什么,!天下不統,,征戰(zhàn)不休,天下一統,,百姓方能安居樂業(yè),。本座這所做的一切才真正是為了當今天下黎民,卻有些愚昧之人總妄圖刺殺本座,?!蓖鯐D逍沉聲道。
又細細打量眼前的可人,,輕嘆道:“可惜了你口口聲聲一心為了天下,,卻終是做了別人的棋子,。”
紅衣女子此時因體內劇痛,,頭上已然布滿香汗,。恍惚之中,,眼前浮現白骨青灰,,烽火山河之景。不由雙手緊握,,指尖深深插入肉中,。
這天底下最沒有資格說為百姓謀福的,便是這王旸逍,!
為學戲,,進入將軍府,,接近王旸逍,,無人知曉這些年她經歷了什么,流了多少血汗,,才有今日堂中之舞,。奈何一劍不中,全盤皆輸,。
這亂世之中,,縱有絕俗美色亦然無用,在諸多執(zhí)棋者眼中,,也不過是一堆白骨罷了,。管她什么美人,又管什么百萬蒼生,,為了自己的權力,,大手一揮,皆可葬送,。
此時,,王旸逍一旁的執(zhí)金吾尹棄疾,輕言試問道:“王將軍,,這刺客該如何處置?”
“暫且關入地牢,,他日再論?!?p> 尹棄疾得令之后,,令兵士入堂,將那奄奄一息的紅衣伶人拖下關押,。
嬌軀擦地而過,,留下長長的一道血跡,,是那般殷紅奪目。
王旸逍注視地板血痕,,眼神朦朧,,輕輕的搖了搖頭。
揮了揮衣袖,,將滿堂樂人皆數退下遣散,,只留他一人在這偌大的冰冷大堂之中倚坐。
喃喃自語道:“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